天还没有彻底放亮，老者就已经和王先寿来到了一处普通的森林进口处。王先寿用一个手推车，推着装着毓秀尸体的棺材，在老者的注视下独自进入森林深处。
据王先寿昨晚的回忆，走阴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差事，需要专门去山东一个县内的镖局，除此之外，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个能够通阴界，和鬼王打交道的局子了。
从山海关到卢沟桥，从卢沟桥到德州，再到武定府下的信邑。这一路上满是日寇侵略的痕迹，若不是他小心应付，此刻的他早就成为枪下冤魂。
信邑终于到了，一个塌了半角的城门楼上，露出藏在砖缝里的碱土。城门楼下几个伪军正在站岗，城中几乎看不到日寇的踪影，但很显然她已经被倭寇占领。
“干啥的？”一个嘴角上长着一撮毛的伪军端着枪对王先寿喊道。
王先寿拍了拍推车上的东西，笑着说：“做买卖的，你看枣！”
说笑间，只见王先寿从一个柳木箱子里抓出一大捧圆滚滚，红艳艳的大枣，一个劲地往眼前的两位伪军怀里塞。
枣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抓上一把也足够下酒了，伪军们并没有阻拦这个长相憨厚的买卖人，放他进城前喊了一句说：“买卖成了，别忘了给我们俩酒钱！”
王先寿低着头笑着小声嘀咕了一句“奶奶的”，因为双方离的远，两个伪军正在大嚼着枣子，所以并没有听见。
镖局早就在这个信邑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年轻人甚至不知道在他们周围还有一个镖局的存在。但在老者的眼中，镖局是他们祖辈赖以生存的地方，县内哪个六十岁以上的人，没有受过镖局所带来的利？
经过一番打听，王先寿终于到了那家老人们常说的镖局门口。
这里没有牌匾，更没有一个像样的大门，甚至连一堵完整的墙也没有。只见门口一个扫地的白发老翁，一边扫着地，一边念着李太白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诗句。
见到有生人站在自家门口，老翁眯着眼对他说道：“今天不唱戏，请回吧。”
王先寿摆了摆手，说：“我不是来看戏的，为了走镖……”
此言未尽，老翁迅疾走到他的面前，用两根手指摆在口鼻之间，示意不要说出来。
“请进吧。”老翁扫了一眼王先寿推着的车子上的东西说。
老翁把门严紧后，让王先寿把柳木箱下的黑布揭开。
“是棺材——”王先寿迟疑了一会儿说。
老翁用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那散发着微微寒光的木板，脑海里迅速得知了它的来历，“长白寒木？”
王先寿点了点头，把整具棺材在房屋背阴处露了出来。
老翁问了问他的名字，之后两眼再也离不开这具用千年寒木打造的棺材。
“来镖局想要做什么？”老翁咳嗽了一声说。
“救活她——”王先寿哽咽着说。
老翁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显然他猜对了。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必然不值得他从山海关以北，来至这刚被倭寇占领的信邑城。
“你来的不巧，镖局已经散了，不会有人趟此浑水。”老翁果断地将目光从棺材上移开，站在阳光下，白色的发须呈现出通透的银白。
王先寿望着如同白鹤般的老翁，听他如此言说，顿时不知所措。
“走阴镖，拜鬼王，求长生，寻良方。”王先寿一股脑把自己的需求说了出来，这把老翁惊出一身冷汗。
老翁翛然奔至王先寿的身后，用力在他身上的哑穴打了上去，使他不能说出半句话。
“这几个字，岂是随意能说的！”老翁虽然盯着王先寿的眼睛，但并不使人感到恶怕，而像是祖父教育儿孙时的感觉。
王先寿点了点头，跟随老翁来至后院，先把毓秀所在的棺材放至阴凉的一间偏房内。等王先寿和老翁踏至正堂后，老翁迅疾用手轻轻点了一下王先寿的脖子，只听他咳嗽了一声，又见一块白色的硬痰落到了地上。
“老朽名唤赵甲，想必你是从明庄子那里来的吧！”赵甲摸了摸胡须，很是得意地微笑着说。
“明庄子？”王先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人。
赵甲指了指偏房的方向说：“就是那口寒木棺材的主人。”
王先寿大吃一惊，原来那个老者名叫明庄子，难道和这位赵甲是故人？
赵甲命王先寿坐到左手边的四把交椅的第一个位子上，自己则坐在了上位。
“明庄子他和您是什么交情？”王先寿直接问道。
赵甲看着他笑了一声说：“当日八路镖师闯鬼城，我和他各占一路，你说是什么交情？”
王先寿又一次听到“八路镖师”这四个字，心中不由得充满了期待。
“最后您们得到了什么？鬼王给了你们什么？”王先寿又一次哽咽起来。
赵甲收敛住了笑容，伸手想要表示不愿回忆那段往事，可是执拗不过王先寿的一再询问，他只好把三十年前夜闯鬼城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最后，只有我俩逃了出来，明庄子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却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儿子。”赵甲松弛的眼皮里盛不住半盏眼泪，全部浸染到他的袖子上，“再后来，我便把阴阳镖局的牌匾给摘了，从此之后信邑城中再也没人知道我们的事业是什么了。”
王先寿后背不由得发出一阵冷汗，使得如此严寒的冬季，又增添了一份寒凉。
“你还想执意要去吗？”赵甲收住眼泪问道。
王先寿宽阔的额头上蒙着清晨露水似的汗珠，他迅速地思索着，最终对于毓秀的思念战胜了不入轮回的恐惧。
“当然了，我去。”王先寿平静地说道。
两人谈话完毕的时候，屋外的天空霎时间黑了起来，赵甲揉着红肿的眼说：“冬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