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是五岁时的夏天遇到萧敬白的,那时候她叫江若,萧敬白十岁,也不叫这个名字。
她的父亲江淮是西部边塞的将领,至于在军中职位的大小,她也不清楚。那时候她只顾着和大她三岁的李立言幻想未来的赚钱大计。
李立言的母亲与江母沈云相熟,都属于绣娘出身,刺绣技艺高超,两人经常来往,久而久之,她们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为了要好的玩伴。
李父做商贾生意,盐铁上的生意他插不上手,但收集各地的稀奇古玩进行交易,凭借精明的头脑,很快成为西仓郡靠前的富商。
李立言从小受父亲的熏陶,有精明的商业头脑,立志要把生意做到京城,但李父想让他走科举之路,从不让他插手家中生意。
阿诺是硬被他拉过来布局未来大业的,理由是她被每天一锭银子收买了。李立言平时爱财如命,阿诺见有这么好的事情便立刻答应下来。
但很快,阿诺就被他天马行空的想法吓退,她本来就是为了每天一锭银子,对商业没有什么想法。于是她开始躲着李立言。
西仓郡位于大魏国土的最西部,与大丹国接壤,处于草原和大漠的交界处。西仓郡说是一个郡,但面积不比其他郡,却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塞,郡中驻守了众多官兵。
哥哥江歇从小跟随父亲在军中习武,两人经常不在家。沈云虽然对此事多有抱怨,但还是很支持他们父子。
江淮一心想要培养江歇,对阿诺的要求不多。阿诺自小体弱,只希望她能够研习女工,觅得良婿。
可阿诺对此虽然一知半解但也不喜欢江淮对她的要求,她很想读书识字,去其他地方看看。所以在沈云询问她是否去绣房小住时,她立马就应下了。
倒不是她对刺绣感兴趣,而是绣房附近有一个学堂,另外也可以躲避李立言每天的唠叨。
阿诺才五岁,对刺绣一知半解,沈云也没有勉强她,只是每天让她学习一些基本功就放任她自由出去玩。
附近的人都互相认识,彼此也会相互照拂,沈云对她很放心。
每天下午阿诺都会去绣房附近的学堂偷听先生讲学,讲学的老先生已过花甲之年,眼神并不好,还经常打瞌睡。
这倒是便宜了阿诺,她每日躲在学堂窗外听老先生讲学,有时候还会偷看坐在窗边的学生的书。
某天傍晚,阿诺一边嘴中念叨从学堂中听到的古诗,一边蹦蹦跳跳地回绣房。
这一次,为了方便,她走的是一条小路。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小孩的哭声,阿诺突然想起母亲和她讲民间故事时就有一个恶鬼扮作哭泣的小孩捉过路的行人的故事。
她越想越害怕,再加上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干脆闭上眼睛横冲直撞地往绣房的方向跑去。
奔跑中,阿诺撞上了一个类似于石头的东西,一下子失去重心跌落在地上。她揉了一下发疼的胳膊和膝盖,想看看摆在路上的石头到底有多大。
但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那男孩本来是双手抱膝坐在路上,被阿诺撞倒后侧躺在地。
小男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脏兮兮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角流泪看着阿诺。
阿诺被盯得无所适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脏的人,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补丁衣服,凌乱的头发上还挂着杂草。那身衣服,和他爹爹在营中的军服还有些相似。
不过,她还注意到了一点,刚刚小孩的哭声消失了。
阿诺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与正在与她对视的小男孩说:“哥哥,你刚才是在哭吗?”
那男孩不愿意承认,躲避她的视线,捡起身旁的木桶转身离开。
阿诺保持着好奇,继续不依不饶地问:“到底是不是你?”
她朋友很少,见了一个新面孔很是好奇。
小男孩提着木桶向河边走去,阿诺趁他不注意夺过手中的木桶:“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木桶就还你。”
小男孩抢夺未果,气鼓鼓地告诉她:“萧白。”
萧白,阿诺第一次听说萧这个姓氏,她对眼前的人太好奇了,想再次询问别的问题,话还没有说出口,母亲沈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若儿,你在哪里,吃饭了。”
阿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应答了一声,扭头朝萧白绽出灿烂的笑颜:“哥哥,明日我再来找你,不要哭了哦。”
萧白没有回答她,冲着她奔跑的背影发愣,脑海中是小女孩喊他“哥哥”的胖乎乎的脸庞。
如果,他的弟弟在流放途中没有生病去世,那么也会如她一般喊他哥哥。
不止明天,他每天都会来这里挑水。营中的人欺负他被流放到边塞孤身一人,将一些累活悉数派给他。
良久,萧白收回目光,他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挑起水吃力地回军营中。
不过回到军营中,也没有多少人责怪他,谁也不会去关注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
第二天,阿诺起了一个大早。她向母亲讨要了一些糕点和药膏,旁边绣房的其他绣娘看到问她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
阿诺支支吾吾不想说,最终沈云过来和人说话才将绣娘的注意吸引到别处。她大松一口气,将东西藏在自己床上。
有时候小孩子的心思就是这样,固守着心中的一个小秘密不愿说破。
药膏是她为萧白准备的,昨天两人都撞倒在地,阿诺虽然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但想到自己膝盖和手掌都擦出了血,还是决定带上。
昨天走的匆忙,阿诺没有告诉他具体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她吃过午饭,将床上的糕点和药膏藏在怀中,和母亲一声招呼就急匆匆地跑了。
阿诺照例到附近的学堂听先生讲课,学堂附近的人家都认识她,有的姐姐还会在她怀中塞几个果子。
学堂中的先生在和学生讲“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阿诺也躲在窗户下摇头晃脑地跟着众人的声音念。
念完之后,老先生的声音却没有接着传出来。她正诧异着,冷不丁看着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正站着一脸严肃的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