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港的夜色过得慢,清吧,民谣都很慢,一晚只够睡一个人。
靖远南路,江蓠民谣酒吧。
潘瑞恩站在自己的调酒台里,面带微笑,手里摇晃着客人点的“长岛冰茶”。
面前的高脚凳上坐着一对男女,男的挺帅,奔驰车的钥匙有意无意地露在外面。
女的直发,穿着一件大约是白色的蕾丝薄衫,大约是浅蓝色的短裙子,肉色丝袜在暧昧的灯光里若隐若现,她已经半耷拉着脑袋,迷迷糊糊的样子了。
“长岛冰茶,慢用。”
潘瑞恩把柠檬片插到玻璃杯的边缘,把这一大杯酒放到女客面前。
“谢谢。”她的声音和她此刻的人一样酥软,却端起杯子来,又呷了一口。
男客很满意地冲潘瑞恩使了个眼神。
潘瑞恩不打算理他,只是微笑以对。
男客的意思是,兄弟挺懂。
年轻女人醉了,她靠在男人肩膀上,“我想上个洗手间,你扶我去。”
“好,你慢点。”
两人下了高脚凳,穿过酒吧暧昧的灯光和有一些逼仄的过道,一同进了洗手间。
在柔和的风琴和吉他声中,驻唱女孩唱起了那首《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
歌声给这间清幽的酒吧又平添了几分故旧的滤镜。
暂时也没有什么客人点酒,那杯只喝了一口的长岛冰茶在潘瑞恩的面前散发着混合了香草和酒精的气味,和这歌声一起让人迷醉。
“这小日子才美啊。”潘瑞恩靠在调酒台上,“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唯一美中不足的,这个驻唱的声线太单薄了,完全没有于江蓠唱起来时候的那种满是故事的感觉。
这种兼职驻唱和于江蓠那样的专业艺人比起来还是差距太大了,即使他这专门考究过声学设计的清吧装修也救不回来。
待到歌声结束,刚才那对男女才从卫生间里一起出来,年轻女人半醉着靠在男人肩头,另一只手扯了扯她有点凌乱的裙子和已经不太整齐的丝袜。
知道他们在卫生间里干了什么,潘瑞恩笑了笑,只是用白抹布擦着自己的吧台。
帅哥美女,春宵一刻。
只是可惜,是在厕所里。
虽说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倒是一点也不羡慕。
待到二人重新落座,男人已经不想灌她的酒了,她却自顾地拿起那杯对女人来说有点烈的“长岛冰茶”。
一口下去小半杯,“过去的日头变得慢……”
她醉醺醺地念叨着。
男人没什么反应,“你说什么?”
嘁,连这都不知道?
潘瑞恩接了一茬,“车马,邮件都很慢。”
“对!”
只是半醉的女客没注意到这句话是谁说的。
男人望向潘瑞恩,他使了个手势,让他把耳朵靠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
男人恍然大悟,对潘瑞恩握拳致谢。
“一生……”
“一生什么?”女人问。
“过去的日头变得慢,车、马,邮件都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男人这才把刚才潘瑞恩教他的说出来。
“我累了,陪我回家。”
女客说完就趴到了男人怀里。
临走时,潘瑞恩送了男客一句话。
“兄弟,醉的不一定醉,没醉的不一定没醉。”
“老板,你又当僚机了!”肖玲看着俩人出去,凑到调酒台这边来,“你一晚上要助攻多少个?”
“予人玫瑰嘛。”潘瑞恩一边擦着台面一边无所谓地说。
“嘁。”肖玲不屑,“你和大明星于江蓠都分手一年了!怎么?不让你姐给你介绍几个新的女明星?”
“你怎么口无遮拦的,厕所打扫了吗?”
“没扫我能来找你扯淡啊?”肖玲大笑,“那女的看着温温柔柔的,叫声真狂野。”
“所以清吧的厕所隔音要好。”
潘瑞恩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晚上你把乐队的钱给人结了,明天叫他们不用来了,你看着换一组。”
“你对冷门歌手于江蓠是有多留恋,”肖玲撇撇嘴,
“于江蓠的歌谁来都得唱,唱不好都得换,我说你怎么就不去把人追回来?你那么喜欢听她唱歌,有本事你把她本人弄回来唱啊?”
“我这酒吧都叫江蓠酒吧了,你看她理我吗?”
“笑死,也对哦,就你这酒吧名字,人家不来告你侵权都算是给你留脸了。”
潘瑞恩耸耸肩,“你去扫你的厕所吧。”
“好好好!”
肖玲提着墩布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冲他坏笑,“所以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你是豪门阔少?你以为每个女人都爱钱是吧?”
……
客人不多,大都坐在卡座里谈着自己的事情。
潘瑞恩看着自己的小酒吧,在这朦胧故旧的暖色辉光中,回忆一幕幕浮现……
这已经是他穿越到这里的第三个年头了。
这个蓝星的一切都和地球很相似,只是这个国家叫华夏国,历史有点复杂,潘瑞恩实在懒得去背这个国家的历史。
不过好在,除开历史地理的不同,近百年来贴近生活的东西大致都还是一样的,而文化艺术这方面,就目前来看几乎就是复刻。
比如刚才那首《那些花儿》,在这里的原创是一个叫林麦的传奇歌手。
而他的前女友于江蓠有一个温柔沉静到骨头里的翻唱版本……
刚来的时候他还很不适应,带着重活一世的激情,本想当个文抄公来着,结果他随便写了一首歌的歌词,拿给她姐潘瑞雪看,就把人整笑了。
“我的好弟弟,你这是重病一场把脑子整糊了吗?你这《平凡之路》和林麦的《平凡之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啊,你这只有词,人家那有词有曲……”
好么,这就叫出师未捷身先死。
虽然后来经过他对这个蓝星世界的了解,当文抄公也不是没有机会。
毕竟还是有很多地球经典作品没有在这里出现,但至少对这些尚未出现的地球作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好在这波穿越得好,豪门阔少,哥哥潘瑞峰管着家里企业,姐姐潘瑞雪在公司里帮忙。
他这个小弟弟潘瑞恩天天被姐姐照顾着,纯粹一个闲少爷。
所以还等什么?开躺!
大哥要他上进,没事总想收拾他,可惜潘瑞恩穿过来的时候,前主也十九了。
二姐如母,又护着他,他就这样一直躺得比压路机压过的柏油路还平。
他一天天跟闲云野鹤一样,也不跟那帮纨绔子弟厮混,也不沾什么坏脾气。
大哥慢慢也就忍了,弟弟这样躺着,自己经营着那个小酒吧,总好过隔壁家那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小子。
……
他和于江蓠就是在自己的酒吧里认识的。
那是去年的事情,本来俩人一见如故,于江蓠也不嫌弃他是个酒吧老板兼酒保,还说特别喜欢他酒吧的氛围。
“哎,为什么我要跟她摊牌说我是潘家老三呢。”他自言自语,懊悔不已。
扫厕所的肖玲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回来,“因为你觉得你配不上人家呗,你要是有瑞雪姐姐一半的能耐,人家还能离你而去啊!”
肖玲说的是事实,他也知道于江蓠不是那种一心想嫁入豪门的人。
潘瑞恩看着酒吧里的男男女女,“终究还是我浅薄了……”
“得了吧老板,一会儿齐家大小姐该来接你了,你敢在她面前提于江蓠吗?所以啊……”
“所以什么?”
肖玲站直了,一只手扶着墩布,一只手叉着腰,学起了港剧的腔调,“呐,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从心而为……”
“嘿!你居然骂我怂……”
肖玲在他面前装成了一手,赶紧提着墩布溜去厕所打扫卫生了,装完就跑,方为刺激。
两小时后,一个穿着白西装的年轻女子走进了酒吧。
虽然穿得一身职业装,人长得却是软玉温香样。
她就是肖玲口中的齐家大小姐,溪南文旅集团总裁的女儿,齐亦兰,潘瑞恩前主的青梅竹马。
她径直走向潘瑞恩,“走吧,下班。”
“走吧。”潘瑞恩放下手中的活,朝肖玲喊,“人差不多了你就打烊下班,不用等到两点,不会调酒就别调。”
“知道啦。”
肖玲照例从厕所传来回答。
“我爸今天又问咱俩的事情了。”回去的路上,齐亦兰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想的?”
潘瑞恩顿时头大,这位大小姐是吃定我了吗?
“呃,我二姐怎么说?”
“咱俩的事你叫我问你二姐?”
“家姐如母呢,”潘瑞恩躲躲闪闪,心里却想着别人,“不问我二姐问谁?”
“你到底有没有点主见?”
潘瑞恩心里哀叹,这要是娶了回去,以后还有逍遥日子过嘛?
那不得立刻关了酒吧回去打理生意啊?
虽然开酒吧也是生意,但是,铺面是家姐给他买的。
靖远南路那地方,夜场酒吧一条街,不用付房租的老板估计就他一个。
随便搞搞都能安稳度残生,比那波谲云诡的企业经营香到不知哪里去了 。
虽然他不过二十二岁,可是但凡有机会舒舒服服躺着,谁不想躺?
“你跟那个小歌手的事情,我在国外我都没说什么……”
她这会儿又显得委屈起来。
“兰兰我们还是听会儿歌吧。”潘瑞恩想缓解这个气氛,随手打开了收音机。
冤家路窄。
“欢迎收听冬港交通音乐广播电台,今天青青为大家推荐的这首歌呢,是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于江蓠翻唱的《那些花儿》……”
“淦!”要不是这会儿车在内环高架上飞奔,他真想直接跳下去。
“潘瑞恩你是可以的,”齐亦兰怒了,“你要是实在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
借着路灯橙黄色的微光,他发现齐亦兰的妆容有点乱了。
哎,来的时候前主的记忆不知道上哪去了,完全不知道齐亦兰这一茬,等到人家出现的时候,记忆才跟着来,为时已晚。
于江蓠嘴上没有明说,说不定背后也知道呢!
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齐亦兰缓缓靠边停了车。
“你干啥!这可是内环高架!”
“你下去。”
“哎,你没事吧。”
“你下去!”
“好好好,我下去。”
潘瑞恩下了车。
夜已深,冬港内环高架上也是杳无人迹,齐亦兰显然是气愤得不行,他刚关上门,就开着车走了。
只留下潘瑞恩在冬港的料峭春风里无可奈何。
这鬼地方,叫迪迪快车人家也不会来的啊。
无奈之下,他只好给肖玲打电话,“今天先打烊了,开上你的小破车,来内环高架接我。”
电话那头一阵幸灾乐祸的爆笑,“哎哟,老板你这是又被甩了呀?
老板你佛太大,我的小破车装不下呀,哎呀,歌手不要你,富家大小姐也不要你。
实惨,实惨。瑞峰哥哥看了要沉默,瑞雪姐姐听了要流泪。”
“少废话,快来!”
“驾照分扣你的!”
“可以。”
“发我二百红包!”
“你……”
潘瑞恩无奈,斥巨资二百华夏币,才把肖玲叫过来把自己接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