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沅入宫以来,头一次,朱洵处理完政务后,没有直接去长生殿。
“陛下,咱们今个儿要去哪个夫人、娘娘那?”跟着朱洵漫无目的地走了半个多时辰,高公公趁着人歇脚的功夫赶紧询问。
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些年,他当然知道陛下因何失魂落魄,只是杀人是他默许的,人都没了,又何必摆出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前边到哪了?”
高公公赶紧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朱洵所指的方向,道:“回陛下,拐过拱门,往前一直走,就到了重华殿了;往右拐则是通往御花园方向。”
“重华殿,重华殿,罢了,去御花园看看吧!”
朱洵起身,穿过拱门,拐到了御花园方向的小径上。罢了,斯人已逝,他何必再摆出一副深情的模样。
冬日的御花园,没了万紫千红装点,只剩萧索荒凉。
“朕记得,第一次见萧氏便是在此处,她擅烹茶,当时那一壶春水煎茶,朕至今还记得味道!”
明都抱着剑,满脸不解地看着追忆往昔的陛下,只觉得虚伪且无聊。
“陛下,那萧氏人都已经死透了,我来时,看见她被装进了棺材,不知道要埋到何处去,您要不舍,就偷偷去看一眼,反正臣又不会笑话您。”
“臭小子,敢调侃朕,你的屁股痊愈了是吧!”朱洵抬脚便要朝明都的屁股上招呼。
“欸,陛下,别呀,我这儿,要茶没有,但是烈酒管够,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壶,算您一两银子。”
明都跳着躲开了飞来的一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两小坛子酒。
“不喝,良玉说了,胳膊上的伤未痊愈之前,不许朕喝酒。”朱洵接过酒推到了桌子一边。
“就是嘛,有玉夫人这样文武双全的绝色温香软玉在怀,干嘛要伤春悲秋。”
“在萧家查的如何了?”被明都这么一调侃,朱洵心中的那块石头也慢慢落了地。
“查到了些东西,但是左相此人行事十分谨慎,查到的都是些只言片语,能串联起来的线索几乎没有,不过,有一封信中提到了扬州沈家!”
“沈家,是当初那个给咱们提供疗伤之地,以制药闻名的那个扬州沈家?”
明都点头,给自家陛下还不错的记忆力伸出了大拇指。
“若我没记错,当时咱们查了沈家,似乎是与塞北有些联系。”
“陛下英明!”明都掏出怀中还热着的牛肉饼,边啃边拍马屁,这牛肉饼真的香,来日再去多买几个,送给小梨吃也不错。
“当时便觉得沈家不简单,没想到,这沈家还真有点东西,既然如此,那左相行刺一事自然也和西北脱不了干系了。”朱洵苦涩一笑,想起了那日在春风十里见到的那套专供皇室的秘色瓷茶具。
“明都,你再去趟塞北,详细查查这些年定安王的动向,还有,留意一下西北军中是否有异动,朕的好皇兄,绝不是咱们看到的样子!”
“是,陛下,”明都抬起袖子抹了抹油光发亮的嘴巴,道:“那咱们,要不要注意着点儿玉夫人,若是西北军有异动,那难保镇边将军府不会是下一个萧家!”
朱洵捻着腕上的珠串,看着正对着自己的那棵掉光了叶子的银杏树,只觉得心中被连个,良久,喃喃道:“不用,她与刘家,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朕相信她。”
长生殿内,柳沅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中的信封。桌上的菜已经热过一次,平日里一忙完便会赶过来的朱洵,今日依旧不见身影。
“柳姐姐,这菜再不吃咱们又得热一遍了!”小梨看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干着急,盼着朱洵来,又希望今天他去别处。
外头传来一种骚动,听着却不像朱洵,厚重的门帘被掀开,柳沅抬了抬眼,果然不是。
“高公公,您怎么过来了,陛下可忙完了,今日怎的还未过来?”柳沅起身扶起了行礼的高公公。
“哎呦,夫人这可就折煞老奴了,奴才就是过来传个话儿,陛下今个儿去了肖美人那,今个就不过来了,陛下还特地嘱咐了奴才,说让您好好用膳,不用担心他!”
“劳烦高公公跑这一趟,这点子东西还望公公收下,算是本宫的一点心意。”柳沅接过小梨递过来的银锭,塞到了高公公手中,“本宫还要得再劳烦高公公把这份面皮子给陛下带过去,之前跟陛下提过一次,陛下前几天就念叨着要吃,今日本宫做了些,也不知道合不合陛下的口味。”
“夫人做的自然是最合陛下心意的!”高公公应了一句,接过食盒,“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送走了高公公,柳沅掂量了一番桌上的那封信,最后将它放进了床头的暗格。也是,若日今日便将这封信交出去,的确过于巧合,就算朱洵信她,难保日后他不会觉察出什么。
“小梨,坐下,咱们一块儿吃,山珍海味怎么能轻易浪费!”
手上的筷子刚好戳到了手背上烫出的水泡,柳沅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做饭这件事上她好像的确没什么天赋,夹了一筷子糖醋鲤鱼,柳沅心想:但愿那碗面皮子不会要了朱洵的命!
夜半,柳沅睡梦中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未睁眼,便感受到一股寒气钻进被子贴上了她的背,她转身微微翻了翻眼皮,滚进了人怀里。
“你不是去了肖美人那,怎么又过来了?”柳沅哑着嗓子,声音里透着困意。
“嗯,去了,可是那碗面皮子都快把朕的牙酸倒了,朕想着,要是今晚再不过来,以后怕是这长生殿里再也没有朕的位置了。”朱洵将柳沅身后的被子使劲掖了掖,隔绝了被子之外的寒意。
次日,小梨正忙着收拾院中枯掉的花草,一抬头,便看到了又趴在墙头上的明都。
“明侍卫,你怎么又来了,我家夫人说了,没有陛下旨意,你这样出现在后宫,可是要受罚的!”
“谁说的,我是陛下的贴身侍卫,陛下特别恩准我随时可进后宫查探各处,”明都跳下墙头,举着手中的牌子伸到了小梨眼前,“呐,看到没,这块令牌就是证明,全天下仅此一块!”
小梨闻言,抬头瞄了一眼牌子,丢下一句“那你可要藏好”,很快又忙着捯饬手中的活计去了。
“欸,小梨,明天我要出趟远门,估计得倒年底才能回来,前几天我出宫买到了一家特别香的牛肉饼,今天我带了几个给你。”说着,明都掏出一直被他揣怀里还热乎的牛肉饼,献宝似的递给了小梨,“你快尝尝!”
“你这是要去多远的地方,竟然要这么久!”小梨被塞了满嘴,说话时呜呜啦啦。
“去塞北,你老家。”
“哦,那你可得穿暖和,最好呀什么羊皮、虎皮、鹿皮的都带着,那一到冬天除了大雪就是风沙,你这衣服在那可没用!”小梨伸出沾满油的手指了指明都的官府,摇了摇头。
明都挠挠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红了耳尖,歪头盯了小梨片刻,才应:“成,听你的,你在那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比我懂得多。”
“这个给你,”接过明都递来的帕子,小梨擦干净手指,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被红色荷包装着的护身符,“我阿姊说,远行时带着护身符便能一路平安,这个是我进宫时阿姊为我专门求来的,现在送给你,希望它能保你此去顺利平安。”
“好,如此,便多谢小梨姑娘了!”明都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接过荷包,看到了上面绣着的一朵洁白的梨花。
“小梨,”柳沅叫住了欢快地蹦进殿的小梨,“我怎么不知道阿姊还给你求了护身符。”
刚刚的对话,她躲在门后听的一清二楚,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小梨跟她提过护身符一事。
“嗐,我来时看到街头有卖的,就买了一堆带过来了,想着以后能在宫里送人,既有心意,又省力气,为了显得独一无二,我还专门在每个上面都绣了朵梨花,每一朵都不同呢!”
说着小梨将肉饼塞到了柳沅手里,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便抱着一个小方盒子回到了柳沅面前。
“看,柳姐姐,这还有好多,你要不要也送陛下一个,不过得找找看还有没有没绣梨花的,到时候你就绣一片柳叶送给陛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