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迟一瘸一拐地踱步到他身前，撩袍蹲在他身边，这个姿势又扯到了左膝上的伤，他因忍痛而声?音沉涩，低低安慰道：“若天道有容，他未必没有下一次轮回，若是天道不容，纵是换了也是无用，望您节哀......”
老翁呆呆地咀嚼着他的话，终是在冷风中叹了一口气。
忽然之?间，一片细碎的凉意沁入少年长睫深处，他起身单腿站着仰头?看去，夜空中有零星几朵细小的白雪似空灵仙影，飘飘飞飞，舞舞停停，渐次往人间来。
这是今冬初雪。
“嘭”地一声?，一片热血溅到他手上，他立即回首去看，见沈重六跪着半伏在碑上，碑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谢清迟也顾不得?膝盖上的伤，慌忙跪在他身边将沈重六扶起来，指尖法诀落到他额头?磕凹的伤处，极力帮他止血修复，又仰起头?疾声?唤道：“二师兄，四?师兄！”
年迈沈重六靠在谢清迟臂弯中，一双浑浊的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他，饱经生活磨难的脸上挤出了一点儿笑意，喃喃地念叨着：
“娃娃，我听见我娘在教训我弟弟了......我娘说‘小九啊......小九啊，怎么又偷吃地窖里的红薯啊，那是留着过年的啊......’”
“小九啊，等着哥哥吧，下辈子哥哥变得?厉害一点儿，你就?不用出去受欺负了，也不会要欺负别人了......我们家，实?在对不起大家啊……”
雪花静静地飘落，落到老翁苍白的头?发上，落到少年纤长的睫毛上，对与错，善与恶，它都不在乎，该下雪了，它便来了。
雪片越来越大，这漫天飞雪，即将用一片素白遮盖人间......
第52章 掌心
旧坟边又起一新?坟, 一座旧的，带着两座新?的，三座坟茔挨挤在一起, 逐渐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
付云简的目光从三座坟墓上移开, 拂了拂衣上雪, 回首看?着徐宜之与谢清迟，说道：“回吧，天色已晚, 还麻烦云道友看?顾着五师妹呢, 不知?她听不听云道友的话。”
徐宜之抖了抖衣袖，好像忘了自己?是怎么被师妹又瞪又凶的, 负手而立, 扬了扬眉尾，道：“简简可听话着呢, 给一块糖，能高兴一天，巴巴儿地跟着人跑。”
语毕又侧首看?向一旁垂眸站着的谢清迟, 他与付云简方才闻声赶过来时只见着小师弟跪在地上抱着那老?翁挽诀施救, 衣袖衣襟处满是血迹......
想着小师弟可能不曾见过这种决绝赴死的情景, 徐宜之的声音不由得轻了一些, 对?谢清迟说道：“今夜有风雪, 让二师兄先回去?伺候你小师姐洗漱，你到船上去?，我跟着送你。”
谢清迟身上的血迹被清净法诀弄得干净如新?，可他仍旧可以从雪的冷香中?嗅到隐隐的血腥气, 他抬眸说道：“师兄，我想尽快回去?。”
她说过今夜要来找他, 天色已晚，不知?她是不是已经在等他了。
于是徐宜之去?乘船，将今晨渡来的船带回黎安去?。
付云简带着谢清迟冒着风雪回到了客栈之中?，付云简还得去?看?顾简简，谢清迟怕他多问，忍着腿上的伤强装正常站立，等付云简走了之后才一瘸一拐地回了房。
推开房门，里面漆黑一片，只有窗边的位置有一团明明灭灭的星火，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水仙花香和?带着暖意的炭火味，应是小二在里面添了炭盆。
他跛进去?摸到桌边点起蜡烛，烛光骤然亮起，恍惚了两下，朦朦胧胧地笼罩着这间屋子，在他身后的墙上投下了一片黑暗倒影。
房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桌上灭了的香炉，白瓷浅盆中?晶莹剔透的水仙花，烛台，椅上搭着的一件靛蓝衣袍与革带，桌椅位置，没有一处有变化。
她还没有来过，或许一会儿就来了，这样还能再见她一面。
少年这般想着，逐渐难以控制地生出几分希冀与期盼来，他将背后的长剑解下挂在墙上，一瘸一拐地到走到靠近床边的小桌边，单脚站着，拿起梳子，解了发带，将已然有些凌乱松散的头发梳了一遍，再重新?绑好。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袍，毫不犹豫地解开袖带，脱下玉袍，跛过去?换上椅子上搭着的那件靛蓝衣袍。
穿上之后，理好衣带衣襟，扣好腰间革带，细致地用银白色袖带将箭袖绑得简洁利落，又把换下来的衣裳先收了起来。
给炭盆添炭，支起小火炉烧水，又到小柜子里将那日清晨出去?买糖人时特意买来的蜜桔、点心、果子、松糖之类的吃食都摆到桌上。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