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继续前行,没走几步,云榕觉得不对劲,又折返回去找店家要了装珠钗的盒子,拿到盒子后轻叹口气,伸手准备将头上的珠钗拿下来,还没来得及取下,就被凤掣一把握住取钗的手腕。
“带着好好的,莫非买了又不喜欢?”
云榕急声道:
“怎么不喜欢,喜欢的很!就是这身衣裳太素,跟这宝石珠钗不搭。”
凤掣摇头轻笑,带着云榕又去店里选了身她喜欢的衣衫,云榕换好衣裙,满意的对着镜子插上刚买的珠钗,欢喜的抚着珠钗上坠下的星点流苏。
凤掣看呆了眼,他在帝都见过无数豪门贵女、见过帝都热闹的长街上吸引众人眼球的绝色舞姬、也在征战四方时见过异域风情姿色妖娆的女子。
可是眼前的少女最叫他眼前一亮,尽管她毫不客气,选了店里最贵的华裳,在锦衣绫罗下却能如仙如幻,仿佛是意外迷途人间的仙女。
“有些饿了呢,方才街上那家卖栗子糕的铺子闻着好香,不如我们去尝尝?”
云榕看着自己身上的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十分满意,谄媚的对凤掣笑着,还想要连拿带吃。
凤掣宠溺着眼前的俏皮女孩,二话不说带她去吃她心心念念了整条街的栗子糕。
云榕饿的狼吞虎咽,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与凤掣边走边吃,几口下去便将手里的糕吃了个干净,漠然转头看向凤掣手中的糕竟一口未动,不由又动起了自己的小心思,鼓着饱满的腮帮厚着脸皮一口多用的嬉笑道:
“嘻嘻,你不饿啊,这栗子糕当真美味,不吃可别浪费了,交给我解决掉吧。”
见凤掣看着她微笑不语,她方一口哽噎吞了嘴里的残糕放下笑脸问;
“哦,我是不是穿这身衣裳这么吃不合适,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跟我在一起并排走是不是让你感觉特丢人?”
凤掣凝视着女孩的眼睛,挑眉道:
“我怎么觉得,你要这要那,是处心积虑设计过的。”
尽管被凤掣戳穿了心思,云榕却不以为意,仍理直气壮道:
“是啊,你昨夜偷偷亲我,难道白亲了,不拿些补偿?”
凤掣愕然,反应过来时,惊异脸上红白相交,恨不能遁地而逃。
“你……你没睡着?”
云榕朝他皱鼻一笑,眉眼如月:
“原本睡着了,可你在我旁边老叫我名字,我又太困,懒得搭理你,就意识模糊的半睡半醒,朦胧之间感觉到了,后来你还说了句什么,声音太小了,我也实在太困了,也没仔细听清。哎,你昨天说什么了?”
看着少女眨巴着眼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凤掣的心七上八下,竟不知将那颗心如何安置。
他下意识的撇过头去,磕磕巴巴道:
“没……没说什么。”
云榕突然从他紧张的手里夺了栗子糕,慢悠悠的边吃边道: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肯定说心悦我。”
凤掣见少女猜的精准无误,紧张的手心冒出了许多冷汗,剑眉星目间的一对明黑的眼珠就要瞪了出来,提心吊胆却又故作镇定的试探:
“你哪里来的盲目自信,不过,若是真的,你今天向我要这要那,难道也因为也心悦我?”
“哈哈哈哈,你才是盲目自信。”
云榕笑弯了腰,捧腹蹲在地上用手背蹭了蹭眼角笑出的泪花,抬头嬉笑道:
“我长的好看,又救过你,你心悦我有什么奇怪,有何不好意思的。再说了,我跟随义父住在桃林里的时候,每次赶集都会有陌生的男子过来搭讪,跟我说喜欢我之类的话,我讨人喜欢再正常不过,绝不是我盲目自信。不过哈,我是绝对不会喜欢你的,咱俩处一块儿,除了这次,每次我是丁点好处都没捞着还九死一生,我觉得吧,你肯定命里克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看似一段漫不经心的玩笑之言,在凤掣的耳中却只听出了决绝而无情,字句如刀将他心上的肉片片活剐,他强顶着失望,仍若有不甘的问出了口:
“那你为何……”
不等他说完,云榕就已知悉他要问什么了,拦了话头抢先应答:
“为何占你便宜是吧?拜托,你先亲的我,是你先占了我的便宜。找你赔偿占我便宜的损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天我跟着你,发现出个门真的很花钱,我要找义父,万一他离我山高水远,漫漫长路上,若是遇上没钱用的时候,我还能把这些典当了换些银钱撑一段。”
云榕看着凤掣失落怅然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对他说的话有些重了,毕竟只是偷亲一下嘛,又不掉血又不掉肉,借题发挥宰了他不少银子已经是自己大大的赚了。
这还便罢,自己得了便宜还将话说的如此难听,难听就算了,还是不当回事的宣之于口,也未免有些扎心了。
“呃……我……要不……要不你走的时候,我想办法挣钱,把银子还你一半?”
凤掣:……
少年看着她滴溜溜的眼眸藏着愧疚之意,还希冀着她能说几句宽慰自己的话,至少也能证明自己在她心里还值得一哄,有丁点位置,不曾料她脑子里竟想这些。
少年怅然之间又滋生起了怒气,恼怒少女践踏了自己的自尊,又气自己在她心里竟然已如此不堪,连句安慰自己、哄骗自己的假话都不想动动脑子编排编排。
云榕愣愣看着少年情绪的变化,发现他是真生气了,方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调节不了尴尬的气氛,反而成为了补刀言录,又愧疚又害怕猛低下头去佯装认真的啃糕。
她是真想宽慰一下他的,奈何在脑子里闪现过无数个主意,竟没一个说的出口的。
道歉?!不可能,那道歉不就是她先错了么,又不是自己凑上去设计他亲一口来讹诈他。
说来日方长,还有机会?!说自己其实对他有那么丁点好感?!太渣了,说出来自己良心都不安。
结果没想好主意,自己就鬼使神差的提钱。
“不必了,在下不差那几两银子,前面就是庸山书院了,在下的承诺已经完成了,祝愿姑娘诸事顺遂,告辞!”
气氛没调剂好,倒是把钱袋子给惹恼了,云榕也是叹服自己的笨嘴拙舌以及安慰人的本事,望着凤掣决然离去的背影叹息一声,无奈转头朝庸山书院走去。
这位没心没肺、头脑简单的姑娘一看见庸山书院的牌匾立刻就将心底的阴霾驱散了,她兴冲冲的朝里面跑,却被守在门前的家丁门童挡在了门前。
“姑娘不是本院弟子,敢问姑娘造访有何事?”
庸山书院的门童见云榕走过来,一看衣着打扮还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姐,极客气有礼的问道。
“我找……”
云榕话没说完,一个激灵下陡然转过身背对两位门童,她突然意识到出了个大问题。
她不知道自己阿娘叫什么名字啊!天呐,义父走之前的书信里就告诉她去庸山书院找阿娘,可没告诉自己阿娘叫什么呀!少女咬唇跺脚,不禁暗骂义父这个不靠谱的老糊涂,八成喝多了酒写下的书信,缺斤少两,惜墨如金。
“我要进去找人。”
云榕急不可耐的就往里走,两个门童大臂交错将她拦在门外:
“姑娘,就算是进去找人,也须告知我等姓名,或者出示拜帖,我等自会进去替姑娘通传。”
“山主,我找你们山主。”
门童笑道:
“那请姑娘拿出拜帖一观。”
云榕哪里有拜帖,可这两个门童又死拦着不让进,焦急之下,她突然想到凤掣说过,他阿父与庸山书院的山主是旧识,可是方才已将他得罪个干净,此刻恐怕已经策马扬长而去,她两条腿追四条腿,还晚了一刻,怎么可能追的上。
“在下镇国大将军府凤掣,请见晁山主。”
身后一记浑厚的男音解了云榕的燃眉之急,她又惊又喜又感激的看着自信而来的凤掣,相识一来,她一路跟着他倒霉,还从未瞧他如此顺眼过。
“哦,原来是凤将军大驾,小的失礼,小的这就去禀告山主,还请凤将军移步内堂稍候。”
“呃,不是说……”
云榕见门童殷勤模样愣愣呢喃,话都没说完就被凤掣拽过手腕拖了进去。
“不是说要拜帖才能进吗?怎么你也没有拜帖他们就让你进了,还那么客气。”
二人站在古色古香,红瓦白墙之下静候,云榕好奇问出疑虑。
凤掣还未消气,根本不搭理他,云榕毕竟欠了他人情,只能先低头服软:
“好了好了,是我小肚鸡肠,见利忘义,可我不过是个小女子,少将军宽宏大量,别跟我这等小女子一般计较了。”
边说,边不忘双手握着凤掣温热的手掌,撇着嘴委屈巴巴的摇曳着凤掣的手臂博取同情分。
少女绵软的指尖仿若触及到少年的心头,再冷的一颗心此刻在她掌中的温度下也给捂化了。
“算了,我本想你会追过来于我说句不是,结果站在城门前等了你许久都未见你身影,后来才意识到,你天性凉薄,怕是不会来了。可毕竟相识一场,我却做不到你那班无心无情,想来庸山书院的门不好进,记挂你的处境之下,是而折返过来看看。”
少女闻少年的语气绵软了许多,也跟着释然嬉笑:
“凤将军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过去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天起,我承认你这个朋友啦。”
“朋友?!”
凤掣盯着云榕喃喃一问。
“是啊,朋友。今后咱们肝胆相照,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的事……还是你的事,嘻嘻。”
凤掣望着少女俏皮模样无奈轻笑。
“贤侄久候,老夫来迟啊,哈哈。”
一位古道热肠身着赭石色棉袍的中年男子笑呵呵走来,一进屋就和蔼可亲的拉着凤掣的手正座其上。
“边陲刚定,贤侄如何有空过来繁城看望老夫啊?”
“凤掣的确有事而来,另外,家父也记挂繁城故旧,嘱托凤掣过来探望。只是行迹匆匆,第一次到庸山书院来也未及带些拜贺之礼,实在惭愧。”
“我与你阿父既是同门,亦为多年同僚,不必如外人一般客套,你能来看望老夫,老夫欣慰不已啊,只是不知贤侄到繁城来,所谓何事?若需老夫出力,千万别客气,直言便是。”
二人寒暄一阵,总算将话说到了点子上,云榕满眼希冀的看着凤掣,只听凤掣应道:
“确有一事需得劳烦山主,凤掣在金寮行军时,受姑娘恩惠,为报恩情,答应带她来繁城寻亲。”
“原来如此,老夫虽不敢说对繁城家喻户晓,到底居于此地多年,也攒下些许名望,贤侄欲寻何人啊,老夫可替你在繁城打听打听。”
“不必如此麻烦,这位姑娘所寻至亲就在庸山书院内。”
晁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热茶,听凤掣如是说,是而好奇将目光转向云榕笑吟吟道:
“想必就是这位姑娘吧。”
晁蔚原是边说边瞧,轻扫一眼,谁知这姑娘的面容竟如此神似,忍不住惊异起身大步走到云榕跟前上下打量一番。
“你……你是……你是云榕?!”
晁蔚大惊失色,一改方常从容淡定、彬彬有礼之态,指着云榕不可置信的呼喊。
云榕观凤掣一眼,见凤掣亦是惊愕模样方愣愣点头。
晁蔚转惊为喜,兴奋的召来门前侍奉童儿大喜过望道:
“快,快去请夫人过来。”
说罢,晁蔚转身朝云榕走去,惊喜道:
“孩子,老夫知道你要找谁,你与你母亲当真生的一模一样啊,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小跑而来,直至到云榕跟前才驻了足,泪眼婆娑,嘴唇颤抖的抽泣凝噎。
云榕狐疑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一身碧色轻纱,肤白如雪,如绽放在碧波池中的一株白莲。
云榕陡然被她怀抱,惊的一个激灵,女人将头埋进云榕修长冰清的颈窝轻声啜泣,身上缥缈着淡淡的香味如苍山上的雪魄,令她既觉得亲切熟悉,又觉得陌生不自在。
“榕儿。”
女人哭的泣不成声,将云榕搂的愈发的紧,云榕慢慢感觉自己就要喘不上气了。
“溪禾,既然榕儿回来了,日后咱们有的是机会与她相与,孩子不远千里赶到这儿,想必已是十分劳累了,不妨咱们先收拾收拾心绪,让孩子也缓缓。”
晁蔚见爱妻如此,也跟着掩面啜泣,可终究还是理智的劝住了心潮澎湃的云溪禾。
“榕儿,吃过饭没有,阿母带你吃点东西。”
云溪禾抹了抹脸上的泪,一脸慈爱的欣笑拉起云榕的手。
云榕下意识的抽回手,短暂惊愕自己的失态之举,强颜欢笑道:
“不必了,我来的时候,已经与凤将军吃了许多了。”
说罢,云榕转头无助的看着凤掣,眼神请求他替自己解围。
凤掣会知其意,起身客气道:
“世伯,伯母,方才我们已经用过饭了,是才来之前,我已先回了趟朝晖苑,云姑娘这一路奔波,又受了些伤,身体虚弱,所以凤掣已恳请柳夫人,带云榕回朝晖院一趟,去向柳夫人取些调养生息的灵药。”
“榕儿受伤了!可还要紧?”
一边的云溪禾落寞失色,倒是晁蔚先紧张起来。
“军医替云姑娘瞧过,云姑娘身体底子好,只要善加调养便没什么大碍了。世伯,恕凤掣唐突,原本世伯家重聚天伦,凤掣不该擅自做主,但是朝晖苑那边的灵药终归是太医院所制,药效比平常的多少要好些,因此只能带云姑娘先行一步,待晚膳时,凤掣再将云姑娘送还回宅。”
“贤侄有心,老夫替小女谢过。正好晃儿与显儿也还未归,昱儿又正在午憩,晚膳时正好齐聚,也可叫他们兄妹四人相互认识。到时贤侄千万赏脸,留在府上用顿便饭。”
“世伯客气。”
说罢,凤掣拉着云榕向晁蔚与云溪禾各弯身一躬后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