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众宾客的议论声中，苏博约丝毫不予理会，大大咧咧的往主桌走去。
这主桌上坐的不是知县就是大儒，还有京城来的市舶司家公子，最不济的也有临江四大商贾之一的刘老板，苏博约？没听过。
坐定后，苏博约朝众人施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到：“朋友们不好意思，在下苏博约，因事耽搁来晚了，一会自罚三杯。”
话音刚落，伍为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看，是寻花苑装神弄鬼那个人。”
伍定国默默点了点头。
为了打破尴尬，伍明远率先发话：“这位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苏博约，久居山神庙。”
“山神庙？那不是废弃了很久吗？听闻现在就是一个乞丐窝啊。哈哈哈哈。”锦绣庄的刘老板一听，面带讥笑到。
苏博约也不计较，势利眼哪朝哪代都有，当初在研究院的时候，参加一些交流会还不一样因为自己资历不够受尽各种冷嘲热讽，刘老板这种级别的攻击根本就是毛毛雨。
见苏博约不说话，在众人眼里这货显然是怂了啊。
市舶司舒炳文紧跟一句说到：“刘老板此话不妥，乞丐也是人，只是低人一等而已。”
话一出口，在座的都笑了，皇权社会三六九等本就正常，能坐在这里吃饭的哪个不是金字塔尖的人物，调侃底层人民对这些人来说就如同谈论一只臭虫。
苏博约死死的盯着舒炳文，开口到：“敢问这位高人出自何山来自何庙？”
见苏博约还敢还嘴，舒炳文感觉权威受到了挑战：“我乃京城市舶司舒家舒炳文。”
听到市舶司舒家，苏博约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前日还打着你的名头骗吃骗喝，今儿个就见到正主了。
原本对你还觉得愧疚，哪想到你一来就触碰了我的逆鳞，那就别怪我了啊。
“哦，原来是京城舒家啊，没听过。”苏博约不屑的扬了扬眉。
坐在斜对面的伍为民轻轻推了推伍定国小声说到：“这个苏博约有点意思。”
伍定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苏博约继续到：“我看舒家一定是大罗金仙转世。”
“嗯，何解？难道苏公子还会看相。”在座的众人显得很感兴趣，这人啊，一旦和封建迷信挂钩，没有一个不想多听八卦的。
“舒公子，你可曾下过地种过粮？”苏博约问到。
“哼，那都是粗鄙的下人干的事，我为何要参与。”
“那舒公子可懂得养蚕纺纱？”
“女子所为，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自然不曾做过。”
众人也纷纷表示疑惑，你问的这些和舒家是大罗金仙转世有半毛钱关系吗。
只见苏博约不急不慢的说到：“大家看啊，这舒公子即不下地种粮，也不养蚕纺纱，却日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身着锦衣，出入皆牛马。”
“再看那些底层的老百姓，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却吃不饱穿不暖。你们说这舒家不是大罗金仙转世是什么？难不成是山里匪徒强盗？”
“砰”，舒炳文听罢拍案而起，指着苏博约鼻子骂到：“姓苏的，你敢消遣我，你知不知道这是诽谤朝廷命官，其罪当诛。”
苏博约同样一拍桌子，说到：“姓舒的，这里是大武国的土地，你一个市舶司凭什么给我定罪，你们京城舒家已经目无王法到这个地步了吗？如今皇恩浩荡，朝政清明，当今皇帝陛下英民神武，我对陛下龙颜也是神往已久，日思夜想何时能够见陛下一面，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其宾客一看，心中惊呼，这人怪不得能坐主桌啊，年纪轻轻拍起马屁来那当真是不要脸不要皮啊，再说下去该不会当众就跪了吧？
苏博约继续到：“想你京城舒家，日日上朝都可目睹皇帝陛下的龙颜，可以聆听皇帝陛下的淳淳教诲，可你们舒家生在福中不知福，还妄图逾越帝制，私自给他人定罪，舒炳文，你们舒家只是市舶司而已，我问你，我可曾非法经营？”
“不曾。”在苏博约咄咄逼人的攻势下，舒炳文咬牙说到。
“我可曾欺善凌弱？”
“不曾。”
“那我何罪之有，而今你却要定我个死罪，舒炳文你可知罪。”
说到这，苏博约缓缓起身，面向京城的方向徐徐跪下，口中大呼：“皇恩浩荡，只有皇帝陛下为草民做主，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宴会厅众人面面相觑，快看，这货跪了，真的跪了，这真是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啊，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说跪就跪。
这小子都跪了，我们还等什么啊，跟着跪呗，于是整个宴会厅数百人皆跪地伏拜，口中高呼万岁。
后堂还在拜天地的柳李两家突然听到宴会厅传来阵阵陛下万岁的声音，大惊失色，莫非皇帝陛下亲临，那还拜啥天地啊，先拜皇帝陛下啊。
于是后堂也哗啦啦跪倒一片。
万岁喊完场面一度尴尬，平时喊完万岁都有人喊平身，现在倒好，谁敢喊平身啊，那就这么跪着呗。
见大家半晌没动静，伍为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戳了戳伍定国小声说到：“要不然，你来喊平身？”
“胡闹。”
“那总不能这么跪着吧。”
“你还好意思问我，平日让你跪你不跪，今日被那小子一说你倒是跪的干脆。”
“哎，就是觉得他说的热血沸腾的，忍不住就跪了。”
“……”
众人下跪这一幕着实有点让苏博约意外，这没人喊平身总不能老跪着吧。
苏博约心生一计故伎重演，扯着嗓子喊：“平身。”
还别说，这一嗓子和那太监公公神似。
紧跟着，苏博约口中高呼：“谢主隆恩。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有人递过来楼梯，赶紧下啊。
于是大家都学着苏博约口呼万岁，重新位置上坐好。
重新落座后，伍为民笑嘻嘻的盯着苏博约，轻声和伍定国说到：“哥，这个姓苏的小子好好玩啊，弄回去不？”
“胡闹，不过这人确实有急智，看看再说。”
经过苏博约这一闹，舒炳文老实了，说实话，哪个官员没点非正当来路，这要是闹僵起来上头派人一细查，不敢想象啊。
对付这种渣渣，有的是手段，不急于一时。
同在主桌的张知县瞟了眼伍定国，伍为民，发现这二人面带笑容，聊的不亦乐乎，心下安定，于是向苏博约拱了拱手道：“苏公子，在下乃临江城知县张远知。”
“原来是张大人，久闻张大人治下，政治清明，管理有序，临江城也成为金陵郡最富庶的县城，这一切都归功于张大人的日夜操劳，苏博约这厢有礼了。”苏博约这番话说的不卑不亢。
张远知一听心中暗道：“此子非常人，懂我。”
于是顺着苏博约说到：“身为一方父母官，这都理所应当，否则愧对皇恩。”
锦绣庄的刘掌柜一看这场面，心中暗道：“看来这姓苏的不可小觑，连知县大人都上来结交，我得赶快拉拢。”
“在下刘金宝见过苏公子，刘某见苏公子对皇帝陛下衷心耿耿，仿佛遇到了知音。”
众人斜眼看着刘掌柜，心中暗道：“这人当真是厚颜无耻。”
刘掌柜才不管这些，自顾自的说：“苏公子在哪高就啊？”
苏博约向刘金宝一瞥，懒洋洋的说到：“我是猎户，主要就是空手套白狼。”
伍为民听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嘴真是贱。
刘掌柜老脸一红说到：“方才刘某有眼不识泰山，苏公子既然善于经营，我倒想请教一二。”
“我们刘家世代从事绣纺，临江城几个大布庄都是我们刘家的产业，现在生意已经做到了京城。”说到这刘金宝面露得意之色，接着说到。
“请问苏公子，我们刘家当如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啊？”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这刘掌柜明里说是请教，实则是在考教。
苏博约微微一笑说到：“刘掌柜生意虽然做的很大，所仰仗的无疑是祖上积累的财富，刘掌柜做的无非就是踩着前人的脚印日复一日而已，要换做是我，早就不干了。”
众人一听，这年轻人当真轻狂，人家好歹也是临江城四大富贾之一，你要是不说出个因为所以来，一会我们喷死你。
刘金宝一听脸上也挂不住了，强压这怒气道：“苏公子，刘某虽然不才，但在整个衣行也能说得上话，我们绣纺的成衣匠在整个临江城占了一半以上，每个衣匠从裁剪到成衣都比其他绣纺要优秀。”
“刘掌柜误解在下了，刘掌柜的建树在整个临江城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您想想，这么多年了，您的这套绣纺工艺可都是遵循前人的方法依葫芦画瓢？而您所做的只是扩大规模而已。”
“苏公子，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莫非您还有其他高见。”刘老板不屑的说到。
“刘掌柜，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成衣一道要想胜出当从以下几点入手。”
“其一，成衣效率。按照现在传统的做法一个衣匠既要负责裁剪，还要负责缝制，有的甚至连前期的量体都要亲自参与。那如果我把整个成衣过程分成若干个工序，比如裁剪的只做裁剪，缝制的只做缝制，缝制工序又可以进一步细分，每个工序的衣匠只要掌握简单工作即可。”
“胡言乱语，照苏公子的说法，原本一人可以完成一件衣服，现在岂不是要更多人才能完成？这哪是提高效率，这根本就是浪费人力。”说话的正是舒炳文。
而此时，一旁的刘金宝却没有插话，紧皱眉头陷入了苦思。
“眼高手低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苏博约反唇相讥。
“如果单从一件成衣效果上看确实慢了些，但是刘掌柜的锦绣坊每日成衣数量却大的多。如果把每个工序细化，这样负责固定工序的衣匠每日面对的都是重复工作，不但可以极大提升效率，还能减少失误。最主要的是，后续在衣匠的培养时间上可以大大减少。”
“你想，一个可以完全胜任的衣匠需要至少半年时间的培养，可如果只要你学会裁一个袖子，我想资质如你舒公子一样的平庸之辈也可以在短短两日之内学会，有道是，学的越少学的越好就是这个道理。”
“你…”舒炳文正想反驳。
坐在一旁刘掌柜突然打断：“舒公子，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还请不要打断苏公子说话了，感谢。”
“我…”舒炳文休得无地自容。
“那我接着说了啊，其实刘掌柜您一定已经发现，成衣的尺寸大小应该是成一个分布在X轴正半轴的正弦曲线…”
“苏公子，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啊？”众人听那个什么正弦曲线一脸懵逼。
“不好意思，说漏嘴了，我的意思是说，衣服尺寸分布应该像这样。”边说用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图。
“大家看，这些尺寸应该占大多数，刘掌柜可是如此啊。”
“苏公子说的太对了，我们衣行称之为常版尺寸。”
“那么，刘掌柜，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在这些尺寸范围内做几个尺码，比如小码，中码，大码，超大码。然后提前制好成衣，这样以后客人来衣行就无需量体裁衣，直接选适合的尺码就行。”
“这样锦绣坊的人工就不会闲置，苏公子高才，请受刘某一拜，刚才刘某出言不逊，还望苏公子大人有大量。”刘掌柜一边说一边就要下跪。
苏博约快一步上前扶着刘掌柜说到：“刘掌柜，我只负责策划，这事嘴上说说容易，实际要干成还需要刘掌柜你的统筹策划。”
“刚才说的这些只是常版成衣的处理方式，至于其他一些非常规的版型，你可以单独成立一个部门就叫私人定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