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去不返，马足共车轮，万里连天色，终年出塞人。
几经金海雪，不见玉关春，独夜寒塘梦，相思愁白萍”
窗外，一叶落，静夜凄凄，不知是哪位苦行僧路过，仰天唱罢。
......
“又开始打仗了”大娘靠在凭栏外哀悼着说。
是啊，想来距离上一次见到夏将军，已经过去有半年之久。
这半年间，我曾多次绕了远远的路，架着摊车走到夏公馆门口。
有时，听门口的守卫们说将军来信，击落了几架敌机。
有时，听守卫们说将军来信，不必太挂碍只是受了点小伤。
有时，听守卫们说将军来信，一切安妥。
渐渐的，已经到了重庆城的冬天，依旧战火连天，烽烟四起。好在有像将军这样负重前行的人，才能让我们这样的老百姓得以保全。
重庆城的冬天，气候湿冷的紧，青砖瓦砾，清晨的屋顶上时常会覆盖住一层薄薄的霜。一阵鸦鹊飞过，吱吱咕咕叫一声，听起来格外苍凉。
我已经习惯了在每天摆摊的路上绕远去公馆门口走上一遭，有时也会碰见夏太太。
有一次，我推着摊车路过公馆，太太正巧从门口出来，循着味儿找过来。买走了最后的几块糕点，一边闻着玫瑰酥的香味一边低下她薄薄的唇咬上一口。
“嗯…是这个味儿，从前将军在家时，也常常在街头一位大娘的摊子上为我买玫瑰酥，这个糕点我和他都很爱吃！”提起将军，太太的脸上泛过一丝幸福，不到几秒就又归于平静，神色黯淡下来。
“也不知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唉…”说完夏太太放下一锭碎银，转身便回到公馆里去。
等待是最煎熬的，正如夏太太所说。不知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将军，何时才能归来。
我年少时不曾念书，本不识几个大字，但听人说，每日的时报上会时不时刊登出最新的战况，我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一个词一个词的了解它想表明的意思。渐渐的，也能将时报上的消息读个大概。
南国的风瑟瑟吹来，恍惚一转眼间，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年之久，渐渐的我已经很少再想起生养我的灵凤山，很少再想起远在记忆里的阿爹阿娘。
重庆城冬天的湿冷让我的小拇指生了一块厚厚的冻疮，小时候在山上我也曾生过一次，在同样的位置。
冻疮一旦生了每到冬天就极容易复发，每每这时阿娘就会用生姜和热水替我在手指上一遍遍涂抹，这一年，我也学着阿娘的方法一遍遍浸泡，涂抹。疼疼的，痒痒的。
但我竟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它会让我暂时忘了相思的苦楚。
这个冬天，我学会了做蛋糕，这是我喜欢上的另外一件事儿。
这种甜品入口时嫩嫩滑滑的，香气扑鼻，软糯的质地包裹着奶油含入口中，无需费力嚼，含一会儿就化掉了，唇齿之间微微的甜，回旋在口中余味是淡雅的清香。任谁尝了，都要忍不住吃上第二口。
大娘说，做糕点的人呢，手头除了要有一个经典款比如“玫瑰酥”，还得多研发些新鲜的玩意儿。
听说这一带金发碧眼的洋人和达官显贵们现如今爱好吃一种叫蛋糕的甜品，所以我们也要与时俱进研究怎样做出更香甜更好看的蛋糕。
但做蛋糕是件麻烦事儿，用时很长，面粉一定要使用低筋的，不然不够蓬松，蛋液要打成非常绵密的状态，这项工作是最费时费力的。最后装裱上精巧的图案，和时令最新鲜的水果。
大娘研究了一阵子觉得麻烦就懒得弄了。我估算过每做好一个有模有样的蛋糕需要大概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可偏偏我很喜欢这样的漫长，因此后来做蛋糕的活儿全权由我负责。
时间耗的久些，日子才能过得快些，心里才不至于空落落。这样也好。
这是我在重庆，在民国，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再没有了阿爹阿娘和大哥，但幸运的是，我有了一个待我如“女儿”的大娘，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也有了一个心底牵挂的人。
第一个冬天，在漫长的等待和无穷尽的想念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