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反而救了他一命。
因为夏家行医的祖训就是见血必救,无论何时何地,先救治病人再言其他。
少年变成了病人,竟歪打正着被带回去,得到细心救治不说,还顿顿饭食有着落。远离了风餐露宿,即使是医馆的硬木板床都能让他满足地睡到日上三竿。
门一有动静,少年就煞有介事地捂着肚子喊:“哎呦哎呦,肚子好疼。”
这一招连用了几天就不顶用了,夏寒铮亲自给他把的脉,抬抬眼皮道:“别装了!”
“你家有白面馒头和白米饭吃,我不走。”少年直接耍赖,也不喊了直愣愣在床上躺平。
“你叫什么名字?”夏寒铮倒是不恼,平静地问。
“我的名字被吃掉了,你可以喊‘哎’,‘喂’,但是不准喊我小叫花子。”少年偷偷观察着面前人的脸色。
见夏寒铮一动不动也不接话,他絮絮叨叨起来:“是真的,我家乡闹饥荒,我父亲想把我跟邻居家的胖小子换一下,结果那家觉得我太瘦了自己家吃亏,就大吵了一架。”
“我趁着他们吵架偷偷溜了,不然早就成一锅肉了。”他撇撇嘴,很是不满。
没想到,不言语的夏寒铮居然动容了,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迟疑着说:“你留下吧。”
“真的?”少年一跃而起,将床拍得邦邦响,“那我可不客气啦?”
夏寒铮走后。
“居然信了。”他翘起二郎腿,心花怒放,“不过我也没骗多少,只不过邻居是个闺女,比我多了二两肉。”
日子这么飞速过去,他成为夏家医馆一名小学徒,跟着夏寒铮学会了识字念书,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谢逢生。
字面含义,谢的是夏家谢的是相逢,让他得以重生。
他聪明伶俐,对医术一点就通,是个不可多得的医学奇才。由于跟夏寒铮朝夕相处,两人就走得越来越近,他也渐渐知晓了这小少爷的苦楚。
夏寒铮过得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光鲜亮丽。因为是医药世家,又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全家人都寄予厚望,一心想让他进药师派光耀门楣。
打小家人就严格,夏寒铮的童年是抱着那几屋子的医书过的。长期不与同龄人玩耍,导致他不擅交际,自闭心理严重,天天冷着个脸掩饰。
而谢逢生恰恰与他相反,别说是人了,就算是路上碰见流浪狗,他都能跟它对着汪汪两声。
“铮哥。”谢逢生看见夏寒铮在那里喝闷酒,抓过他手里的酒葫芦就往嘴里灌。
才没几年,他就私下里跟夏寒铮打成了一片。
“这是我喝过的。”被抢了酒的人一脸局促。
“我们这关系,你介意啥?”谢逢生不屑地瞥他一眼,嘟囔道,“难怪整天腰里带个酒葫芦在这里晃,原来里面装的都是好酒。”
“不是,是我自己酿的药酒。”夏寒铮试图解释。
“哎,还有这闲情雅致,有名字不?”他喝完后晃晃葫芦,确定已经见底才罢休。
“人间客。”对方有问有答。
谢逢生对这名字赞不绝口,随后拿出自己的宝贝烟斗,小心翼翼地点上,满足地嗦了一口。
他这烟斗是夏寒铮新送的,之前那个破的,就算已经成了他父亲的遗物,也连同他的过去一起丢了。
“要不要试试?”谢逢生突然想捉弄他,就将烟斗递出去,因为以往,那人总会用各种理由拒绝他。
这次他却失算了,夏寒铮接过来真的张开嘴巴抿了一口,那动作优雅且缓慢,丝毫不嫌弃是他的私人物品。青烟肆意冒出,伴随的是剧烈的咳嗽。
“哈哈哈。”谢逢生自然是无情嘲笑他,“夏公子别勉强,你还是适合喝酒。”
夏寒铮的确爱喝酒,压力一大就会喝,喝醉了就呼呼大睡。
而他不同,偏爱烟斗,虽然是跟着那不争气的生身父亲学会的,但一举起这烟斗,心里莫名心安。
“一酒忘百愁。”这是夏寒铮经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
“一烟解百忧。”每到此时,谢逢生都会不甘示弱接上去。
两人心照不宣,夏寒铮只有在他面前会咧咧嘴角,一如冰雪消融后的春风。那些时光,也足够在以后的岁月里翻出来细细咀嚼。
轻松的日子总是太短,谢逢生的医术逐渐在附近小有名气,甚至被夏家人所忌惮,但夏寒铮依旧天天与他同行。
直到那天,苍梧镇来了几个陌生面孔。来人自称药师派弟子,要接一位同门回门派。
谢逢生在远处打量着他们的穿着,忽然忆起,两个月之前在路上救过一个如此穿着的男人,还费了他几碗药才灌醒。
好巧不巧,那人居然是药师派的大弟子,此番前来想带救命恩人回门派修行。
夏家人欢天喜地地将几人迎回家里,好生款待,听来人嘴里讲述的神医,一心以为是自家儿子熬出头来,不料,那几人口中描述的人像极了谢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