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黑沉沉的,厚重的云,茂密的樟树林似要跟寒冷的冬季抗争,它们总是保持着郁郁葱葱的样子,从未见过它们光秃秃的枝丫。
他们回了深山里的别墅。
朝颜站在落地窗前,手指一圈一圈地划拉着玻璃,她在盘算着,过年要不要回家。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画室搓着因为寒冷失去知觉的手指头。自从李如梅知道她可以画画挣生活费,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生活费了,甚至李如梅还会张口朝她要钱,从几百到几千,她从来不会问她苦不苦,累不累,她从来不会想她还只是个学生,能挣多少呢。
傅辰宇洗完澡进来,就看见朝颜站在窗边,她穿着一件可以遮住臀部的长衬衣,露出莹白修长的腿,屋里有地暖,她光着脚,鞋都没有穿。
“在想什么?”他从后面拥抱过来,下巴蹭着她蓬松卷曲的长发。
“想我妈。”朝颜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丝毫对母亲的想念。
“她叫你回去吗?”他问。
“诶……不想回去。”朝颜叹了口气,她本想告诉他徐朝霖跟她说的事,可是开口却变成了,“你呢?过年和家人一起吗?”她转过身子,窝进他怀里。
傅辰宇的目光冷了冷,“他们都在国外,我的母亲在我三岁那年就去世了,现在的是我父亲续娶。”
“抱歉,我不该问的。”分明知道这种豪门肯定很复杂,还要去触雷。
傅辰宇一直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捧起朝颜的脸,他的眼里是揉碎了的灯光,“抱歉,今天的事没有跟你事先商量。”
“一开始我真的挺懵的,不过......我很开心。”
“徐朝颜,你愿不愿意成为我傅辰宇的女朋友?”
朝颜看着他的眼睛,眼底的星光比任何一刻都要闪闪发亮。她突然想起他曾经在校门口的路灯下等她的那个傍晚,当时她说什么来着,如果这个男人会成为她的男朋友,祖坟冒青烟都没用,除非祖坟着了。
希望春节祭祖的时候,祖坟没事。
朝颜没有回,主动吻上了他的唇。他口腔里海洋般浓郁的荷尔蒙气味,像要把她吞噬一样,海潮般席卷进她的身体。
好。
傅辰宇温柔地回吻她,她没有说,他也听见了。
这是朝颜经历的最温柔的一个夜晚,他温柔的爱抚和耳边温柔的呢喃,更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只是当天光亮起,撕破黑夜,再不愿醒来的梦总归还是要醒。
早上8点,傅辰宇已经穿好了西装,手里拿着准备出门再套上的那件像一件斗篷一样的大衣。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样子,看的朝颜赏心悦目。她还窝在客厅的豪华大沙发里,她只穿了件白色的绒绒毛衣,宽松的领子,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截肩膀,同色系的细绒阔腿裤,奶奶的白色让她像一只萌萌的小兔子。
傅辰宇还要去公司处理点事情,他们结束了一个早安吻,温柔地叫她等他回来。
这一刻的气氛温馨而暧昧,那么接下来的一秒,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像是被血腥皇后打开了地狱之门般,瞬间扭曲了起来。因为傅辰宇他爸,对,就是那个昨晚还说远在国外的,今早就空降在H市的随身携带任意门的傅振珅,从大门口平静而漠然地走了进来。
在他从门口走进客厅再走到卧室,这个匀速的不紧不慢的动态过程里,他一边翻动着手里的文件,一边抬起眼,目光从傅辰宇和朝颜脸上轻轻划过,同时还在对身边跟随进来的三个穿着黑西装又像保镖又像助理更像是模特一样的人说着一大堆英文,他的口音纯正的更像一个外国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面无表情,几秒后他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朝颜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他看见傅辰宇的脸迅速地冰冷了起来
如果说傅辰宇见到他爸只是冷了脸,那接下来走进来的两个人,又迅速让他黑了脸,他整个人都阴沉起来,朝颜有种不好的预感。
傅振坤离开客厅之后,一个四十来岁的贵妇踩着尖头高跟鞋走了进来,那双鞋真的高,看她仿佛踮着脚尖在走路。她金黄色的头发盘成一个海螺形状顶在头顶,无形之中,朝颜觉得她增高了不止20厘米。
她摘下墨镜,对傅辰宇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说了句英文,傅辰宇没有应,她也不恼,又瞟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朝颜,随即招了招手,后面的管家弓着腰站在她斜后方,她说:“把客厅里这张沙发换了,地毯再做个全面杀毒消菌,让这个不知道是女奴还是女仆的,赶紧出去。”
朝颜怒了,她刚刚还觉得自己像个山谷里的小白兔,立马就出来一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叫嚣着让她滚,这个山谷是她的。特别是这个女人还扛着一只真的狐狸,她穿着一件狐狸毛的皮草,那狐狸头在她肩膀上特别的逼真,要是她出去溜两圈,指定会被有心人举报她猎杀珍稀动物。
还有一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像极了那种二世祖,他的五官更柔和,没有傅辰宇那么霸气。但是他跟傅辰宇一看就是亲兄弟。他冲着傅辰宇吹了声口哨“嘿,哥,好久不见。”
朝颜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眼里都是清澈的愚蠢,她有点傻,傅辰宇还有个弟弟?也对,她好像从来没有去深究过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手足,他的背景,他的曾经,她都一知半解。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身份去了解,她一直在逃避,可是现在,现实都怼到眼前了。
“你先回房间。”傅辰宇扔了手里的大衣,伸手牵过朝颜的手,脸上很冷,语气却是尽量放柔了跟她说。
“好。”朝颜犹豫了一下,这个情形,她也不知道怎么跟他的继母和弟弟打招呼,或者,人家根本不屑她去打招呼。
房门关上后,客厅里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了,窗外是呼呼的山风,她第一次觉得住在深山老林里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