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朝颜刚进《N.U》的时候，一度认为顾颖是全世界最难伺候的人，那时候她还没接触到这个公司的顶流，他们在不同的楼层，显然主编的楼层比她们高。
现在，她要把这个“最”给南宫炙。
先抛开私下里这个人怎么样不讲，反正她也不关心，在工作上，南宫炙简直就是偏执，极端，精益求精的代名词。从封面到内容，一个字的大小，一张图的精修，或者一种颜色在灯光下看起来不那么完美，都会被他拿出来，反复修改。
一整天，朝颜那台电脑上，不断有文件发过来，她必须要在几分钟内打印出来拿进去给南宫炙看，间隙里还要把一杯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送进他的办公室。她走了太多趟，8厘米的高跟鞋都要磨成7厘米了。
直到公司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朝颜的电脑上终于跳出来一行字“你可以下班了。”
朝颜无比想念顾颖，她甚至还偷偷给顾颖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步履蹒跚地走出《N.U》的大楼，以前这种高跟鞋里顶多撒把玻璃碴子，现在里面都是钉子。
走出大堂的时候，朝颜看见站在公司门口的张成泽，他的目光没有看向朝颜，而是低着头，不停地在手机上打字，指间夹着一根快燃尽的烟。她记得张成泽以前不抽烟的。
她想喊他，喉咙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仅仅只过了一天一夜，却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了样。
朝颜把手插进大衣口袋，再拿出来的时候，食指上的戒指被她褪了下来。她慢慢走向张成泽，在离他五步距离的时候，一个人影在张成泽的右后方由远及近，她看见他伸出手朝她挥了挥，张开嘴的时候露出洁白整齐的牙，“姐，你终于下班啦？”
朝颜的身体渐渐僵硬起来。
张成泽猛地抬头，迅速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看了看朝颜，又转头看了看身后那个少年，他很白，唇红齿白的那种阴柔，他跟朝颜一样，拥有一副好皮囊。
“你弟弟？”张成泽走到朝颜旁边，很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朝颜皱了皱眉，并没有挣开，她对着徐朝霖冷声问他：“又没钱了？”
“不是姐，”他笑起来，撩了撩有些长的刘海，他又把头发染回了黑色，“你好久没回家了，妈让我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我很好，不用她假好心。钱我会用微信转给你，不用亲自跑一趟。”朝颜木着脸，没多少表情。
“姐，有些事，我必须得亲自跑一趟。”黄昏的灯把他的脸映出一圈毛茸茸的暖光，他漂亮的有些超过了性别。
“换个地方说吧，我送你们。”张成泽拿出车钥匙，对不远处的宝马按了解锁。
“你男朋友呀？”徐朝霖眸子的虹膜很黑，透不进光的那种黑。
朝颜没回答，朝车子走去。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车里安静的可怕，朝颜身上的冥府之路一点点钻进徐朝霖的鼻腔，漂亮的少年在车后座上轻轻笑了起来。
大概从他十五岁的时候，朝颜的这个弟弟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小学的时候，他虽然也顽皮，却只是在调皮捣蛋的程度，他跟她也会吵架，也会因为点小事争的面红耳赤。可是他怕黑，一到晚上，不管白天两个人吵的多凶，他都会钻到朝颜的床上，求姐姐抱。
十五岁之后的某一天，具体是哪一天朝颜已经记不清楚了，好像是他开始自己洗内裤的时候，他看朝颜的眼神变的有攻击性，变的很锋利，他开始打架，抽烟，跟校外那些小混混厮混在一起，他的学业也一落千丈，尽管这样，李如梅还是溺爱他。
朝颜比他大两岁，那时候高中正好住校，她一个礼拜才会回去一次，他们两个不再像从前那样亲密，甚至开始互相躲避着对方。只是偶尔朝颜回家住的时候，早上起来会发现她的床絮会陷下去一小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年，后来朝颜上了大学，就更少回去了，他们之间变的越来越陌生，除了会跟朝颜拿钱之外，他们基本没说过多少次话。
他们去了一家僻静的咖啡厅，朝颜有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跟徐朝霖面对面说过话，这个弟弟自从成年之后，今天第一次叫她姐姐。
“姐姐，好久不见了。”徐朝霖靠在沙发里，目光里少了很多年少时的攻击性，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旖旎。
“你脑子搭错了吗？你已经几年没叫我姐了。”朝颜双手环胸，仍旧没给他一丝笑脸。
徐朝霖却笑的一脸妖孽，“我良心发现了，不行吗？”
“你良心发现了，就少给家里添麻烦。”朝颜的语气放软了些。
“我来就是来告诉你，妈叫你买车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了，还有......”他抬眸看了眼张成泽，“你确定要让他旁听吗？”
“要不，我出去吧，你俩单独聊会？”张成泽尴尬地咳了一声。
“不用，他是我朋友。”朝颜这一整天心都慌慌的，她需要找个人垫背。
“姐姐，”徐朝霖撑着桌子站起来，向朝颜探近了点距离，“过年不要回来，妈要把你卖了。”他漂亮的眸子一直在笑。
朝颜抓紧了袖口上的扣子，直直地望着他，“什么意思？”
“她收了彩礼，要把你嫁人。”徐朝霖坐回去，“我出来前跟她吵了一架，不过她好像铁了心呢。”他好像成熟了很多，连情绪都收敛了不少。
“朝颜......”张成泽感受到朝颜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心疼地握住她，转头对徐朝霖说：“收了多少钱？”
“20来万吧。”徐朝霖的目光停留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笑容淡了淡。
“就这点钱就把我卖了？她怎么不多要点？”朝颜想笑，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我特么就值这点钱！”
“朝颜，没事，没多少钱，让你妈把彩礼退了，我......”
张成泽刚想说他给，朝颜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袖子，“我们家的破事，你别管了。”
朝颜低下头，一颗浑圆的泪砸下来，烫痛了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