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请安礼变成了双膝跪地,笔直腰杆未曾弯曲,“妾在韶华宫凉亭赏月一夜未归,无人作证…”
“那她…你可认识?”永旭帝指向你身边还跪着的宫婢,威严的质问。
一云这才发现她身旁还跪着一人,“见过,她是冷香,妾那日救许荣嫔出了翠晓阁时看她扫地动作诡异,派小喜调查过,也派人盯过她,”
“陛下,妾昨日说过,珍淑德品,姊妹之模楷,万万不会做出伤害皇嗣之事,”开口的是佛图芯仪,她说的就像是阐述事实一样,无波澜。
伤害皇嗣?这简直就是污蔑…这一次一云不再隐忍,上回陷害她秽乱后宫,这次说她伤害皇嗣,上回自己位份低微,这次她是四妃之一,若是在隐忍,岂不是当她是软柿子?
一云直接反问陛下,“陛下也认为是妾伤害皇嗣的吗?”‘是妾’这两个字音特别的重,还刻意停了半拍。
“那你告诉朕,你为何无缘无故监视一个低等宫女?为何昨日你又不在韶华宫?为何这宫女指认你毒害许荣嫔?”永旭帝每一句的反问,就像锋利的刀插在一云的心上。
也许也忘了,韶华宫凉亭下的誓言,也许他忘了韶华宫内他对她的承诺,也许也忘了一云向他的追求与表白,在孩子面前,他失去了理智。
“妾监视她是因为他行动诡异怕她伤了许荣嫔,妾不在韶华宫是思念一个人,至于她为何陷害妾,得问问他的主子朱答应。”一云伤透了心,一字一句强劲有力的蹦出来,昨日在凉亭,她幻想着陛下对她的甜言蜜语,幻想着陛下对她的温情,思念的就是过去的陛下。
“奴婢之前的主子确实是朱答应,但是自从朱答应被贬,奴婢就未曾见过,反而是您嫉妒许荣嫔有孕先与你,让小喜公公塞了包药给奴婢,说是无色无味,根本没人发现,奴婢也恨许荣嫔,要不是她,奴婢也不会贬为低等宫女,所以奴婢就同意了小喜公公,毒害许荣嫔,还承诺奴婢,只要完事就让奴婢到您宫里当差,”冷香低着头,脑袋磕地,心如死灰的指责一云,“没想到东窗事发,娘娘连认得勇气都没有了吗?”
一云觉得特别好笑,就像是看笑话一样,不禁笑出声。
“珍妹妹这笑,倒是让我们糊涂了?你这是乐极生悲了吗?”都到这时候了,德妃还不忘在一云身上撒盐。
一云直接起来,不管什么规矩什么是体统,眼神锋利,她以前一直都是温柔的,在这一刻她变了,“我若嫉妒许荣嫔,又何必等到现在?当初可是德妃你罚她跪地导致昏厥的,是我救了她的,若说宫里谁最有可能还许荣嫔怕是德妃你吧!”
一云直径走到德妃面前,一手搭在椅子上,弯着腰双眼紧紧的看着德妃的眼睛,吓得德妃动弹不得。
太后看不下去了,直言:“放肆,”
“今日就让妾放肆这一回…”一云直接转身回怼了太后,吓坏了众人。
没想到平日里温和的珍淑妃,今日这般大胆。
“若是我真的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我又何必让她人动手?我当时直接收买太医不就好了?在场所有人都有可能害她,唯独我绝不可能,我深爱着陛下,我记得陛下的对我的嘱托,当陛下得知他有第一个孩子露出的笑脸时,我就决定我要保护好这个孩子…他是川穹的延续,是陛下的延续…妾怎么忍心对一个孩子动手?”一云走到殿中央,张开双臂,畅所欲言…随后巡视众人,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就连同对她反感的德妃也不怎么讨厌她了,太后都被她有所动容,陛下也被她感动。
随后一云潇洒的甩开袖袍,跪在地上诚恳的说道,“当日是妾心不狠留下朱氏,今日妾已反悔,请陛下好好审查。”
“珍妹妹有所不知,朱氏服毒自尽了…”德妃一改以往的嘴脸,也跪下帮一云说话,“陛下,当日朱氏恨毒了珍淑妃,妾想今日之事定是朱氏对妹妹最后的报复…”
欧阳御女也离开了座位,“陛下,珍淑妃平日里温和待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呢,”
佛图芯仪再次说道:“娘娘心胸之博大,不是妾们敢苟同的。”
虚落的许荣嫔由身边的宫女扶了出来,“妾也不信娘娘会做出这种事来,之前这宫女对妾三番不敬,妾只是罚了她,却不料害了自己。”
永旭帝看许荣嫔出来,赶紧的起身过去,关心则乱也许就这样吧,“你怎么出来了?”
“妾在里头听到了珍淑妃所言,妾就赶过来了,娘娘是个好人,绝对不会伤害妾腹中之子的,”许荣嫔依附在永旭帝怀里,虚落的说着。
柳充容见状也跪了下来,“陛下,娘娘平日里对妾们多有照顾,妾万万不敢相信娘娘能做出毒害人事来,”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将这宫婢拖出去杖毙,”
永旭帝说完就抱起怀中人,正准备往里屋进去时,一云开口说话了,“今日之事皆由妾引起,还罔顾礼法,冒犯太后,妾请愿禁足于韶华宫…”
永旭帝没有搭理她,直径走了进去,也许他也有点怪罪她的意思,如果当初她将朱氏一起赐死,今日就不会有这种事,更不会伤了皇嗣。
太后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罢了罢了,”
何嬷嬷扶着太后下了梯台,走到一云的面前,摇了摇头离开了。
一云起身,谢过德妃后,率先离开了……
之前她太过耀眼,所以处处有人针对她,小小朱氏怎么可能还有那本事弄到毒药?再安排人手?
多亏了那日出手帮助许荣嫔,不然今日就算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好在自己成了珍淑妃,要不然还不知道这日子该怎么过呢!
红墙绿瓦万重门,深宫花现(取昙花一现之意)弹指间,这是一云大脑里唯一想出的一句话,来形容宫墙内生活的人们。
一样的宫路,一样的人,此一时彼一时,“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人走走,谁也别跟着。”
层层叠叠、富丽堂皇的红墙绿瓦,外面的人绞尽脑汁的想进来,却不知宫里的人有着三千烦恼丝。
如果当初没有跟着太后前往龙御殿,是不是日日期盼君来?
苦思中,人已经身处在掖廷门前,韩公公眼尖,看出来者是珍淑妃,屁颠屁颠的上前,“奴才请珍淑妃安,”
韩公公见珍淑妃神游,没听见自己,又怕珍淑妃在自己的地盘出了事,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拿件斗篷过来,自己小心翼翼的出声呼唤着:“娘娘?娘娘?”
一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掖廷,瞧见韩公公客气的说道,“韩公公,”
“娘娘,您怎么来掖廷这儿了?还没个人跟着,”还好小太监跑得快,将斗篷取了出来,为一云披上,在她的颈脖处系上可爱的蝴蝶结。
“我刚入宫那会儿,与姐妹们跟着嬷嬷日日学习宫中礼仪,那些个日子竟回不去了……”那些个日子多美好啊,如今有些怀念了,一云一边回想一边向里面走去。
“娘娘如今宠冠后宫,这掖廷里的娘子们可羡慕了,”韩公公今天也听说了一些事,知道珍淑妃想回到以前简单的日子了。
可是掖廷里的娘子都梦寐以求的想成为她这样的,这也许就是‘中人欲出,出者而入’。(简单的说就是困在掖廷里的人想出去,而出去的人却想着做回娘子。)
一云环顾四周,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都与她进宫时一模一样,“我在这儿坐一会儿,韩公公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哎…”韩公公哪能真的让珍淑妃一人呆在这儿,吩咐了小太监站在远处候着,又吩咐了人前往韶华宫。
得了宠后,自己从来没做过真正的自己,讨好太后,巴结陈氏,后又受命陪夏家姑娘,日日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不知不觉中,一云趴在大理石桌上睡着了,梦里,两岸青山对峙,绿树滴滴翠绿,抬头奇峰遮天,脚下清流潺潺,蝴蝶飞落指尖,银铃笑声迷人,突然天昏地暗,狂风暴雨来袭,少女拼命奔跑,悬崖边上,无路可退,一只血狼飞扑而来…
吓醒的一云,看了周围,天暗了,该回了。
刚踏出掖廷大门,看到双儿和小喜在等着自己,还有不知道等了多久的仪仗,一云露出了一天中唯一的笑,“回吧!”
安沐宫内,蟠绕的云烟,淡淡的散发出深海的幽香,太后坐在贵妃榻上,享受着何嬷嬷的按摩。
“她回了?”这里的‘她’自然指的是珍淑妃。
“是,”跪在地上的小奴低着头回到。
何嬷嬷一个眼神,小奴起身,轻飘飘的退了出去,“没想到珍淑妃所言会感染这么多妃嫔,”
“她平日里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受过恩德,自然会有所触动…”太后闭目眼神,从未睁开过眼睛,享受着。
何嬷嬷的力道刚刚好,毕竟服侍太后将近三十年了,“娘娘,您说她会不会是第二个晳贵妃?”
太后睁开了她那锐利的眼眸,仿佛看穿了一切,“不,不会,她的心还没死,她一定可以挺过来…届时她会崭新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没错这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后操纵,她一早就知道朱氏想毒害皇嗣栽赃陷害珍淑妃,只是想通过这件事给珍淑妃一个教训,成大事者不能只靠陛下的宠爱,而是要靠自己的心狠。
“佛图氏又是怎么回事,”太后一个犀利余光给了何嬷嬷,心里不耐烦的问道。
“真的像凭空出现了似的…”何嬷嬷随后弯腰附在太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至于说的就不为人知了。
佛图芯仪没有宫殿,她是住在陛下的龙御殿,日日夜夜与陛下笙歌,没过多久就提了位份,为七品祥嫔,与有孕的许荣嫔平起平坐,这让许多人同情起许荣嫔来。
珍淑妃也淡出了人的视线…
祥嫔天天霸着陛下,让后宫众人苦不堪言,怨天尤人,不少妃嫔到昭梦宫抱怨,德妃也曾尝试劝一劝陛下,给祥嫔安排了离陛下最近的宫殿,可是呢陛下发怒,说德妃善妒,禁足一月。
这下好了珍淑妃禁足,德妃也禁足,妃位之上就剩个宜妃,大家都陆陆续续的从宜妃口中打探消息,只是她们好像忘了,宜妃早就没了恩宠…
有一日,陛下来了兴致,去了柳充容的末步殿,第二日就封了柳充容为正五品修媛,大家就像看到光一样,一窝蜂的过去拜访柳修媛,一时间,末步殿门庭若市,各个都希望柳修媛能在陛下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祥嫔不知怎么的,突然和柳修媛的关系很好,两位联手堪比当初的珍淑妃,她们一度成为后宫的焦点。
欧阳御女不甚冲撞了祥嫔,当时是好言好语两人没当回事,背地里祥嫔在陛下耳边吹了枕头风,第二日欧阳御女就以不知尊卑,被罚抄《女戒》百遍,交由祥嫔省查。
就连孕中的许荣嫔见到她都要礼让三分,还扬言许荣嫔腹中之子,“生来克父克母……”
果然这话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将许荣嫔直接送到了宫外,由母家照顾……
因此宫里人但凡遇到佛图都绕行…
大家议论纷纷,到底是佛图嫉妒许荣嫔有孕刻意为知,还是佛祖指示那般,克父克母?
夜初静,人已寐,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就像宫墙把宫墙内的人困住一样。
韶华宫没了往日的辉煌,肉眼可见处落满了灰尘,一云站在桌子前,一袭银白长衣,头无配饰,蓝色丝带细在腰间,她写字十分认真,一撇一捺都规规矩矩的,力求完美,写出来的字既端正又精神。
当她写到‘夫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门嘎吱嘎吱的被推开了…
“太后您来了,妾等您很久了!”一云没有抬头看太后,她知道,韶华宫的人都被遣散了,这儿是一个人都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