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外面还是很热闹,在他们家屋山西头,避风的地烧起了一个很大的火堆,十几个人在那烤火聊天。
佳慧被她爸抱出去,听他们聊天,以前感觉很好玩的事情,现在就感觉前面烤的火热,后背透心凉。
就听到有人用跟爸爸开玩笑语气说:“建军叔,你这挣钱了,有什么门路,带上兄弟爷们一起发财。”
后院的孙大爷含酸说:“就是建军,你看你家现在添几个大件了,有什么是咱老爷们能干的,你也给介绍介绍,现在可好,咱老爷们在家都成打下手的了,你嫂子一忙起来,都能支使我去做饭了。”
哈哈…大伙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跟着说,都一样,我们家也这样。
大家伙说话虽然含酸,一个个的心里却都美滋滋的,虽然在家里多干点家务活,开春就不要操心化肥钱了。家里娘们能挣钱了,爷们在家里就说不上话了。
石建军也跟着笑谦虚的说:“我就是跟人老板打下手,我看他那边咱们能干的活儿就包了,就是有活咱大老爷们,不能撇家舍业的去干呗。”
跟着又说:“不过我前段时间跟老板出差去广州,他们那边开的是什么外贸会,那里面有竹编,又精致又好看,听说是出口的,哎,三哥,你家大爷他会编,用咱们本地生产的条子,编点精致的玩意儿,下次我跟老板再去的话,给人家看看。”
大伙都沸腾起来,你说这家里的老娘们儿一能挣钱,这老爷们就地位下降,以前不管咋说,这老爷们上外打个牌,回家有热汤热水,现在可好,你得自己做饭吃。
石建军是真的在思量,有什么是家里这些老爷们能干的,别的不说,马爷交代的,他记在心里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第二天大早佳慧就被石佳亮给弄醒了,用冰凉的手冻贴在佳慧的脸上说:“小妹,快点起床带你去拜年,要压岁钱,还有好吃的。”
佳慧困倦的揉揉眼说:“我困,不想去,你们自己去吧。”
石佳美一边往她身上套衣服一边说:“要不是爸爸妈妈交代带着你,你以为我跟哥哥想带你,走不动,跑不起来的,走那还得背到那,烦人。”
佳慧被姐姐训了,也不敢作妖,乖乖的被姐姐穿好衣服,哥哥一把背起来,就跑走了。
到了二叔家,跪在地上对奶奶说:“奶奶春节快乐,孙子,孙女给你拜年来了。”
那拜年是真磕头,爬起来,拍拍膝盖,奶奶一人给了一毛钱。
佳慧撇撇嘴,不过也没说什么,奶奶从来不大方,给二叔拜年的时候,佳慧就看二叔,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找老半天一人给了两毛钱,明明有五毛一块的,怎么也比二毛好看。
还不如小叔跟小姑呢,一人给了他们一块钱,还没让他们跪下来磕头。
佳慧再也不跟他们去了,撇着嘴到家里,石建军纳闷的问:“不是跟你哥哥姐姐拜年了吗?怎么自己回来了,你哥不想带你回来我揍他。”
佳慧把手里的钱给爸爸看,一脸郁闷的说:“奶奶给一毛钱,二叔,掏出来一大把,我以为他们给个五毛一块的了,翻了老半天就给两毛钱,我看他那一大把钱里面要不是没有分票,他都恨不得能给个五分呢。还不如小姑跟小叔呢,就这二毛钱我记一辈子。可指着咱们家挣这么多的钱,就不舍得对咱们家大方一点。爸,你这是什么兄弟,一点也不给你抓面子。”
石建军轻轻拍拍姑娘的狗头说:“咱们以后不去了啊,不生气。”
佳慧都挑拨离间到这个程度了 ,看见老爸竟然攻生气,虽然能看出来眼含怒火,又扎心说:“那二叔家的妹妹来咱们家拜年了吗?你给多少钱。”
石建军捂着胸口,像一把小刀插在胸口一样 ,这是什么糟心姑娘,哪儿肉疼往哪儿插刀 。
高晓红在一边再也忍不住了,哈哈笑着说:“妹妹比你还小呐,没人抱怎么来拜年,你爸爸大早上去上你二叔家去,给你妹妹十块钱。”
石建军黑着脸也不出声,佳慧看着爸爸那脸黑的,悄悄的溜走了,真不好意思,接她老爸的短了,既然她就是故意的 。
村里哪家不是三四个孩子,孩子们都在一块儿玩儿,这兜里一揣着钱,更见不到孩子的身影,如果家长不跟着后面要钱的话,晚上谁的压岁钱也不会老老实实的上交,要么女孩去代销点儿买糖,男孩子就买鞭炮。
这时候大家的日子都不富裕,但过节的气氛却很浓,欢声笑语,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们,走亲戚,放鞭炮,还有糖果吃,个别家庭条件好的,还有新衣服穿。
初五这天,吃完早饭石建军把门吊子的中间那张撕下来,这是他们这边的规矩。
初五叫破五,是她们这边一个很重要的节日,大年三十到初四都不许把垃圾扫出去,尤其初一不准动扫把,不准扫地。
而且初五是财神的日子,把门吊在中间一张撕下来,寓意迎财神,可以让闺女家富裕,每年初五爸爸就把门吊子中间那张撕下来,祈愿闺女日子过得好,富裕发财。
虽然知道是传下来习俗,是封建迷信,可是佳慧每每看到,爸爸认真的执行这个习俗,心里都非常感动,每一年初五,爸爸都规规矩矩的把门吊子中间那一张撕下来,以祈求闺女过的更好。
这天外面有人喊佳美去上地里挖荠菜,佳美拽着佳慧一起去,过年这段时间大鱼大肉吃腻了,打算让老妈给沓煎饼吃。
他们一帮小孩子,叽叽渣渣在地里面捡嫩的大的荠菜挖,小麦长到脚踝处,在小麦笼里一束一束的野菜又大又嫩,一帮小孩子欢声笑语的。
大娟子跟佳美是同学,也带她妹妹来一起挖野菜,二娟比佳慧大二岁,正是调皮捣蛋坐不住的年龄。
那么多的孩子,都跨着篮子在挖野菜,就二娟不老实,这这个篮子里抓把野菜,在那个篮子里抓把野菜。
和佳美差不多大的,都在一班里上课,又都是一个庄的,就有一个大点小孩子说:“包大娟,你管管你妹妹,荠菜也不值钱,任哪都是。自己挖都行,干嘛上人家篮子里偷。”
小孩子说话都没有轻重,这事情真犯不上说偷。
佳慧抬头看过去,原来是他们庄姓郭的那一家,他们家人多在庄里面一项说话霸道 ,怪不得说话那么不给面子。
另外一个篮子里被抓走荠菜的小孩口气就没有那么硬的说:“就是,别让你妹妹在我们篮子里偷野菜了,地里那么多,也不管费点劲挖出来,咱们都是出来玩的,又不指望挖野菜吃饭,等我们篮子满了,给你们帮忙也行。”
小孩说话都这样,没有坏心眼,都是无心的,他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佳慧刚想阻止,叫他们别那么说。
大娟就气的满脸通红了,声色俱厉的说:“二娟你能干就干,不能干回家,我自己也能挖满一篮子荠菜,谁叫你偷人家那两把野菜的,滚回家去,还不够丢人现眼呢。”
佳慧就感觉不好,小孩子也要面子,大娟子这话说太重了,刚想上去打圆场。
就见二娟子生气的把铲子往她姐身上一扔说:“谁偷东西啦,就拿两把破荠菜,值当用偷嘛,就是开个玩笑,你不护着我,还跟着他们骂我是小偷,你……你……怎么了。
二娟子还没骂完,就看见姐的手捂着得地方往外流血,吓的大惊失色。
他们是当局者迷,佳慧则是旁观者清,二娟子扔了那一把铲子,好像扔到大娟子的脸上了,不知是哪块出血了。
佳慧赶紧捅一捅姐姐说:“姐姐坏事了,快跑,快回去叫大人,遇到一个大人,不管是谁先拽来,将人送上医院。”
佳慧暗暗祈祷,千万别毁容了,就这一点小事,你说,二娟子也太暴躁了,那铲子头是铁家伙,又经常在地里挖野菜,磨的特别锋利,也是巧了,谁能想到扔她姐脸上去了。
石佳美吓得浑身发抖,看着大娟子,一手捂着半边脸,血顺着手指缝往外流,听到妹妹的提醒,把篮子扔在地上,撒腿就跑。
幸亏他们挖野菜,小麦地离庄不远,过了桥就遇见大人。
佳美吓得啰里啰嗦的说:“哥哥,我是石建军家的大姑娘,你认识我吗?那边二娟子把她姐的脸铲破了,流血了得有人送上医院。”
小伙子可能不是他们庄的,应该是过年过来走亲戚,不过很热心肠,听说有人受伤了,二话没说,就叫石佳美给带路,
跑过去看见大娟子手上,身上都是血,边上的小孩围着一圈,个个都是哭唧唧的。小伙子吓一跳,一边支使他们回家通知大人,一边抱起孩子就往庄里跑,似乎也有别的孩子喊来了大人,有的推着平车,还有骑自行车的。
骑自行车快,带着小伙子往卫生院去了,佳慧精神未定的,被佳美拽回家,姐俩都有点害怕,出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有事吗?千万别毁容了 一个小女孩毁容了以后怎么办。
走到半道上,就看见跑过来的石建军两口子,他们家住的远,庄的最南边,得到的消息也晚。
佳美看见爸爸妈妈,狼狈朝她们跑过来,一下哭了出来,
佳慧手足无措,她不会安慰人呀,再说了佳慧还糊涂呢,上辈子没听说过有这件事情。
这怎么又发生了不一样的事情了。或许也发生了,只不过她年龄小没记住,要不然这就是蝴蝶效应。
爸爸妈妈抱着她们问发生了什么事情,石佳美自己还糊涂呢,她当时正在挖野菜,根本也没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一直到二娟子骂她姐的时候她才抬头,然后就发现大娟子的手指缝往外留血了,接着就被佳慧指使她去庄里面去叫人,到现在自己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佳慧调理清晰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心有余悸的说:“二娟子应该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恼火扔铲子谁知弄巧嘞,扔她姐脸上去了。”
石建军恨恨的到:“这小丫,就该挨揍,使劲的狠狠揍两顿就没那么大火了,缺心眼吗不是,铁家伙怎么也不能往人身上扔呀,幸亏扔的是她自己姐,如果扔你姐俩身上怎么办,以后别跟她们一块儿玩了,太虎了这丫头。”
高晓红一遍一遍的摸索着佳美的后背小声温柔的说:“不怕,我大闺女不怕,不怕啊,妈妈在呢。”
石建军虽然气的哼哼的,到家还是骑自行车上卫生院去看看,到底伤那了,伤的怎么样,再说了抱着人的那小伙子,还是自家大闺女喊去的,头没有人得,尾也没有人得,别把人小伙子再埋里边。
到了医院门诊处一看,都围在那块儿吵架呢。
石建军问前边发生什么事了,前面的大哥回头看他一眼说:大娟子的父母也来了,他们不清楚状况,还跟人抱孩子的小伙子生气,又想打人小伙子,给大家伙拦住了,也没吵架,就是大声的在了解情况。”
石建军一听可不能冤枉人家小伙子,上前拽住大娟子的父母说:“五哥五嫂可不能冤枉人家小伙子,我知道这里面的事,你不能冤枉人家小伙子,小伙子还是我姑娘给找来,把大娟子抱到医院来了。”
石建军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然后问:“大娟子呢,到底伤在那了,我说你们不能光吵架呀,赶紧给孩子看病要紧。”
小伙子站在石建军身边,气的脸通红,委屈的说:“你看这来人了,可算是真相大白了,我跟你说好几遍了,我站在桥头那块。
有一个小姑娘气喘吁吁跑到我跟前说,她是石建军家的大姑娘,有小孩吵架打出血了,叫我去给报到医院,我就去了,真不知道因为什么打出血了。”
大娟的父母一听是二闺女给铲得,当时也不说话了,讪讪的对小伙子说:“对不住了小伙子,你是谁家亲戚,回头感谢你。”
又对石建军说:“孩子在里边包扎伤,伤在嘴角医生说得缝的五六针,也不知道疤大不大,到时候能不能留疤,这个二娟子回家得使劲揍。”
闹闹哄哄的大娟也出来了,脸色苍白,半面脸和嘴角贴了一大块纱布,你说这孩子多受罪吧,连饭也没办法吃了。
石建军转过身问:“小伙子家是哪了的,过来走亲戚还是路过。”
小伙子礼貌的说:“大叔,我是过来走亲戚,就你们庄姓郭的郭培山你认识吗?那是我姑父,我就是上他们家玩儿的。”
石建军恍然大悟的说:“哦…,你一说我就知道了,你们家是城山的,郭培山家嫂子是你小姑,你是不是姓夏。”
小伙子点点头说:“大叔,你认识我姑父,对,我姓夏,我叫夏迎春。”
石建军热情的拽着小伙子说:“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我们都是一个庄子的,走走走,上大叔家去玩去,大叔家你婶子手艺好着呐,到叔家吃顿饭再去你姑父家。”
夏迎春不好意思的拜拜手说:“不啦大叔,小姑知道我今天上他家去,已经做好饭啦,我再晚去一会,我小姑好躁了。”
石建军看实在留不住,就骑个自行车把他送到郭培山家巷子外,让小伙子吃完饭,没事到他们家玩。
到家之后,看着姑娘担忧的眼睛,石建军说:“没事儿,没事儿,没铲到脸上,就是铲在嘴角了,缝了四五针,孩子小恢复力强,医生说不一定能留疤。”
佳慧长出一口气,只要不毁容就行,这样二娟子的罪行也轻点儿,最起码她爸妈打不死她了。
佳美终于放下了心里的重压,不再感觉喘不过来气儿,太吓人了,以后可不跟这些小孩出去玩儿了。
后来听石佳美说二娟子被她爸,罚在当院子跪了一下午,晚上的时候,用手指头粗的条子,抽了几十下,打的二娟子鬼哭狼嚎的。
十来天过后,佳慧偶遇大娟子发现她脸上,终究是落了疤痕,可叫佳慧心惊的是,大娟子看上二娟子的眼神中,那种刻骨铭心的恨意,转脸又对二娟子很呵护。
佳慧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终究目睹了叫她永生难忘的一天。
佳慧还是小瞧了女孩子对于美的追求,和脸上有疤的在意。
那是一个夏日,庄子里来了一伙打井的。
有井当然方便,再说也不贵,一百多块钱打一口井,庄里人大多数都能打得起,再说了,是手压井,在家里也没有危险。
这天大娟子来叫她们姐俩去家里面玩说:“我们家里井,今天就要打好了,你们姐俩来玩吧,还有那么多的小孩呢。”
佳慧起心里不想去,心里始终也忘不掉,大娟子看她妹妹的那种眼神,让她心惊肉跳的。
可是大娟非常固执的,非要她们两人去,佳美推辞不掉,实在没有办法,带着佳慧一块去了。
到那儿之后,打井人正在给按井把,安好井把之后,拎来半桶水,边往里加水,一边使劲往下压,井的吸力很大,往下压用劲,往上的时候弹的很高,大人用起来很轻巧,大家都欢声笑语的,刚打出来的井水是浑的。
打井的人说:“把这浑水使劲往外打,一直打到清水就能用了。”
大娟子她爸爸给完钱,送打井人去下一家,回来打了一会井,闲无聊对大娟子几个大孩子说:“你们一个个排队打,直到打清水为止,行不行?打到清水我叫你们五大给你们做好吃的 。”
几个大孩子们欢呼雀跃,大兰孩子就把肚子搁在井把上往下坠,小一点,孩子都不给玩,一个个排队打井水,打了一圈跟玩似得。
佳美你们一个个的小伙伴玩的那么高兴,忍不住也想上前去排队,却彼此佳慧一把拽住了,从今天大娟子非要她们姐俩过来玩,佳慧的心就提起来了,就怕出什么事情,因此观察的非常仔细。现在这有点危险的小游戏,更不能让姐姐掺和进去,想打井水回家想打到什么时候都行,咱们自己也有 。
那边二娟子跟她姐说:“姐姐,我也想打,你给我玩一会儿。”
大娟子看着二娟子的个头,在看看井把,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闪过兴奋,点点头说:“这是你自己要求的,我是不赞同你打井水,因为有点危险,你个子不够高。”
跟着说:“既然你想打,那就给你玩一会,不过你双手抱着井把往下打嘟噜,更好玩 不相信你试试,要不然就不给你玩了。”
二娟子频频点头,:“没事姐,有事我也不找你。”
自从把大娟子的嘴角铲坏了之后,二娟子对大娟子言听计从的,大娟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没想过她姐对自己有坏的想法。
等佳慧把姐姐拦住,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就看见二娟子两手抱着井把,打地嘟嘟往下坠,坠下去跟玩的样,升起来的时候,差点把她带飞。
可是二娟子并不在意,坠下去升上来,还跟别的跟她差不多高的小孩炫耀。
打的时间长了,井的吸力加大,在等她松手的时候,井把一下弹了上去,因为铁井把不够长,用起来费力气,在铁井把后面装了一巴掌长的木棍,就看这根木棍从二娟子的下巴一直往上打,把二娟的鼻孔打豁了。
因为是新加的木棍,没时间磨的很圆润,也不平整,于是从二娟子的下巴到鼻孔,到额头,整整一条长的伤疤。
佳慧吓的尖叫出声,再看看周围的小伙伴,几乎都是当时一块挖野菜的那些人,要说不是大娟子故意的,都没人相信。
佳慧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是大娟子,故意设计的就浑身发抖,她们是亲姐妹呀,二娟子也不是故意的,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好几个月过去了,二娟子一直对她言听计从。
大娟子是疯了吗?那是她亲妹妹呀刚刚六岁,佳慧看着大娟子煞白的脸,她或许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大娟子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恨意,只有茫然无措。
外面的尖叫声把大人招来了,二娟子他爹,抱起闺女就跑,忙着送闺女去卫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