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建军抱着佳慧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孙红梅的爱人就走出来了。
爽朗的笑声率先响起，大步走出来的男人个子高大，面带亲和微笑，热情地道：“石大哥，客气了不是？来来来，跟兄弟回屋里坐。”
周言希的身后还跟着走出来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奶奶利落地挽着发髻，身上穿着蓝色的大褂，面盘圆润，皱纹布在眼角处，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石建军客气地叫了声“大娘”，佳慧也跟着喊道：“奶奶好 ”
周老太太刚刚在屋里听儿媳说找到了一家长期货源，这才走出来看一看。一看心中还有些惊喜，这大人孩子都懂礼貌，让她不由也升起了期待。
“哎，好，”周老太太笑眯眯的，招呼他们进屋，“外头热，快进屋凉快凉快。”
石建军把佳慧放下来，自己拎着车上的瓜子花生就进了屋。
堂屋。
孙红梅端来了凉茶，又勤快地去切瓜。一家人热情招呼着石建军和佳慧坐下，一坐下，周言希就给母亲递了一个眼色，说道：“妈，你去看看孩子吧。”
周老太太知道儿子也是要谈生意了，便站起身与石建军客套了两句离开了屋。
屋里一下子空了下来，石建军瞅了周言希一眼，正巧被周言希看到了。周言希笑笑，对石建军解释道：“老太太太过热情好客，跟查户口似的，有她在石大哥怕是不自在，咱们这样也能好好谈事了。石大哥，我诚心问你，你真的能弄来很多货吗？”
石建军不急，说道：“周兄弟，你先看看货再说。”
他顺势把一旁装着瓜子和花生的两个麻袋往前推了推。
周言希拍拍额头，忙晕头了，“对对对，还得看看货，你看我这都给激动得忘了。”
正巧孙红梅也切完了瓜，周言希把她喊过来一起看看瓜子和花生的质量。两口子围在一起低声说了几句，时不时点下头。
瓜子成色好，颗粒均匀饱满，散发一股天然的清香。花生则跟时下看到的两粒花生米不一样，从外观上看，多是四粒连续在一起，去掉外壳以后，能得到四粒花生米。
这样的品质，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大惊喜！
“石大哥这花生真好，瓜子也好！这东西产地是哪里的？”周言希赞不绝口，期待地看着石建军。
孙红梅也是一脸捡到宝的表情，她细细嚼着嘴里的花生，一个劲的点头，“这花生太香了，果仁鲜红色，看着就好看有光泽，味道更是香醇。”
石建军听他们夸的实在，心里也高兴，镇定地道：“瓜子已经跟大妹子说过了，是从内蒙古运来的，我表弟就在那儿当兵。花生是吉林省的，我家中有亲戚就在吉林。”
这里离内蒙和吉林都太远太远了，石建军也不怕他们去实地验证。反正装着瓜子花生的原装袋子上就有产地地址，他这也不算是说谎，半点也不虚！
周言希和孙红梅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周言希嘿嘿一笑道：“石大哥，你这个货很好！兄弟问你一句，你究竟有多少货？货多的话，让兄弟也沾沾光。”
石建军装傻似地挠挠头，反问道：“周兄弟，我这得看你们能要多少斤。我跟你说实话吧，你要的少还行，我敢让表弟给你送过来。但你如果要的多，我这也不敢啊！这不就成了投机倒把了吗？”
周言希听了却哈哈大笑:“石大哥这就不懂了吧！咱们国家改了政策，现在已经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
石建军一惊，又是一喜，连忙问道：“周兄弟，你快给哥讲一讲，这改了啥政策啊？我咋没听说过。”
周言希一听，热情地跟他解释了起来。他知道的消息明显比石建军多，一一把现在的方针政策说给了石建军听：“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咱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最直观的就是小摊小贩多了，很多人都下海经商去了，所以这做买卖啊，也不叫投机倒把了。”
石建军听得眉飞色舞，表情也神采奕奕，他忍不住兴奋地搓了搓手，牙豁子都笑了出来。
佳慧看着爸爸，心里面也高兴，有了周叔叔这话，她爸也敢放手做了。
孙红梅趁哥俩说话的时候，快手快脚地做好了几碟凉菜端了过来，还细心地给佳慧蒸了一碗蛋羹。
周言希连忙招呼石建军吃饭道：“来来来，石大哥，咱们边吃边说。”
石建军本已经听他说得都听迷了，这会儿才回过神，往窗外一看，都已经大中午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周兄弟，大妹子，你们太客气了。”
哥俩围在桌旁吃饭聊天，石建军还从麻袋里抓了一大把花生配菜。看他们说个不停的模样，孙红梅就抱过了一旁佳慧在饭桌前坐下，拿来了一个小勺子，温声问：“小丫，自己会吃饭吗？”
佳慧结过调羹，乖乖地点点头，软糯糯地说:“我自己会吃，谢谢阿姨。 ”
“真乖。”孙红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端了一碗饭送里屋去给周老太太。
石佳慧给自己舀了一勺鸡蛋羹，张大小嘴“啊呜”一口吃进嘴里，美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
石建军瞧见孙红梅忙来忙去，忙说:“周兄弟，你叫大娘和弟妹过来一起吃吧。”
周言希哈哈笑了，“不用你大娘看孩子呢，你弟妹马上出来。”
两杯酒下肚，天南海北什么都了聊起来。肚子里有七分饱的时候，周言希直接问道：“石大哥，就这样的货，你能弄到多少斤瓜子和花生？又卖多少钱一斤？”
石建军手里捏着酒杯，脑子还清醒着，“周兄弟，你得给我说你要多少斤才行啊？我这得算算我表弟那里的产量够不够。”
周言希想了想，拍拍桌子爽快地道:“ 石大哥，我这样跟你说吧。就你这样成色的货，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当然，大量有大量的价格，少量有少量的价格。”
石建军一愣，惊讶地道：“这么多？！”
石建军思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得趁改革号角还没有吹响这边旮旯地的时候多赚点钱买房子、置办固定资产，到时候才能赶上风口。
他下定主意后便道：“我这儿的瓜子有一万多斤，花生也有一万多斤……周兄弟，就看你给什么价位了。”
周言希一听便喜不自禁，拿起酒杯高兴地跟石建军碰了一个，“石大哥，咱本地花生是6毛8一斤，你这花生我能给你八毛。本地瓜子是6毛5一斤，你这瓜子我给你7毛8，你看怎么样？”
石建军大吃一惊:“周兄弟你确定？这两样加起来可将近3万斤，这可两万多块钱啊，我这边可不能给你赊账。”
一旁听着的佳慧忍不住激动地咳嗽了两声，两万块钱！
万元户！
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直到90年代她们这里才有万元户！
“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是根钉，大哥放心，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周言希豪爽地拍拍桌子说。
石建军咽了咽口水，脸色涨红，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使劲儿稳稳神，等情绪稍稍冷静后才继续说道:“周兄弟，瓜子你也别给我七毛八了，和花生一样都给我算八毛钱一斤，有多少斤你给我算多少斤的钱，你看成不？”
周言希摸了摸头，想了一会儿就痛快地点头道:“可以，咱们哥们关系到了，不差那两分钱……不过石大哥，咱得事先说好，你什么时候才能准备好货？咱们又在什么地方交货？”
石建军摸摸石佳慧头暗暗地想，这么多的货，他必须得找个隐秘安全的地方。这地方还得离周兄弟家的酒厂家属院近，思绪滚动之间，石建军忽然想起他大姑庄头有一个废弃院子，可以先租来用几天。
想了想法，石建军心中大定，端起酒杯道：“周兄弟，三里庄头有个废弃院子，十天之后你上那院子里去接货，车你自己负责，装车的人你要是没有，我可以给你找。”
周言希也端起酒怀，哥俩碰了一下，一口干尽，他仔细问了废弃院子的地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个院子我知道，老哥，车和装车的事我这边解决，你就放心好了！等十天后，我就带人去那院子里找你。”
石建军点点头，又问周言希要不要立字据。
周言希摇摇头，“字据写不写都行，你要是不放心，我就给你写一张，咱们是见货给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石建军还没接触过那么大的买卖，他沉吟一会，点头道：“周兄弟，你是个爽快人，我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不用立字据了，我信你，咱们十天后见！”
说着，石建军就要起身走人，将一旁的一袋花生瓜子都送给了周言希。
周言希连忙起身拉住他说：“石大哥等等，这两包瓜子花生，我给你称秤把钱给你。”
石建军哈哈大笑，抱起石佳慧道：“兄弟见外了不是，就这点瓜子花生啊，就送给你了，让大娘和你媳妇多尝尝。”
周言希板着脸不撒手道:“不能这样！这瓜子和花生我买来也不是自己家吃的，你这两包花生跟瓜子放在我这里，我拿出去给人当样品看，等你交货的时候，我也卖完了。”
两人跟打仗一样，佳慧满头黑线，就说男人不能喝酒，一喝完酒就不是他们自己了，问题是她还被夹在中间呢，看他们两人推来推去可真是难受。
石建军坚决不要钱，周言希又坚决给钱。在他们俩拉扯的时候，孙红梅已经把秤拿了出来，和周老太太一起称好了重量取来了80块钱，直接塞到了石建军的手里，“大哥，这钱是你该拿的。你带着孩子辛苦来县里一躺，我们不能让你白白回去，你就拿着吧！”
石建军面色无奈，但看着周兄弟一家坚持的模样，到底把钱收到了口袋里，“那谢谢兄弟和弟妹了。”
一大家子把石建军和佳慧送到门口，又给石建军送了一些瓜果，目送着石建军远去。
等走远了，石建军感叹了一声，“这是遇见好人了。”
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他心里头也放心。
石建军推着车子到农贸市场，马老四已经等在了这里。马老四虽然奇怪石建军怎么这么晚，但被石建军三言两语糊弄了过去，两个人一起推车往家走去。
前半程路，佳慧还有精力听他爹和马老四说话，等到后半程路的时候，她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石大姐和石家亮都在床边等着她呢，目光灼灼，好似在捉奸。
佳慧揉了揉眼睛说：“姐，我饿了。”
石大姐拿个湿毛巾给佳慧擦了擦脸，语带怨念说：“饿了也活该，谁让你昨天去县城不跟俺说，爹也不带俺俩。”
石家亮也把小妹要穿的衣服给拿了过来，也不高兴地说道：“你那么小爹都带你上县城，俺都那么大了，还没去过县城呢。”
石佳慧听着姐姐和哥哥的抱怨声，也不敢回答。老老实实的由着哥哥给自己穿衣服，姐姐给自己擦脸。
全把自己当听不懂话的小屁孩，黑锅全让她爹来背吧！
兄妹俩看着妹妹眨巴着眼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也没说多少。石大姐叹了口气，带着她去吃饭。
等到吃饱喝足，佳慧才想起来问：“爹娘呢。”
石家亮一手抱着圆溜溜的肚子，一脸满足地说：“娘大早上就去玉米地里锄草去了，爹不知道去哪了。”
佳慧了解地点点头，想着她爹有没有和她娘说昨天卖瓜子花生的事。
石大姐咳了咳，把凳子搬到佳慧身边，一脸向往地问说：“小妹，你给俺们讲讲县城是什么样的吧，俺还没见识过呢。”
石佳慧转转眼珠，用手比划了个大圆圈说：“好多的车，还有楼，大楼，他们白，穿的干净，身上可香啦……嗯，还有，周叔叔管他娘叫妈，他们嘴里都说‘我’不说‘俺’。”
佳慧尽量用简洁的语言，希望哥哥姐姐也能学着每天讲卫生，干干净净的，再改口叫爸妈。
要是再不改口，佳慧都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说错话。
但她的良苦用心都没被哥哥姐姐感悟到。俩小孩眼睛亮亮地“哇”了一声，关注点却跑偏得没影了。
石家亮满脸憧憬地问：“车，什么车，是小轿车吗？还是大解放车。”
石大姐也不约而同地问：“周叔叔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