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太走了之后,大家开始纷纷议论。有人嫌弃,有人唾骂,有人诅咒,也有人替楚心月鸣不平。
正是无地自容的时候,大夫来找楚心月去做第二次指检。原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避开一会儿,可是大夫看到楚心月还是一个人,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家属呢?骨缝都开了,怎么家属还没到?”
没等想好这个瞎话该怎么编,中间床的阿姨就已经过来搀住楚心月,和大夫说道:
“我陪着这孩子过去,她那家属,哼!没见过这么不够揍的!”
这个大夫看着岁数不大,却也是个好事的人,一边听阿姨唠叨,一边跟着抱怨,不住地替楚心月抱不平。
不知道是医院的规定,还是大夫听完阿姨的唠叨实在不忿。楚心月回到病房没多久,就来了值班护士,把楼道里所有占用加床的家属给轰了起来。
有的人听话去租了折叠陪护床,有的干脆就坐到塑料排椅上打盹,也有的回到病房去照看病人,唯独崔老太非要和人家理论。护士不管她那一套,不是入院的病人,想睡病床是绝对不允许的,你再耍赖我就叫保安,敢闹我就报警!
崔老太看实在杠不过去,只好回到病房里。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开始抱怨。
刚嘚嘚了几句,最边上那家人就忍不住了。过来的不知道是奶奶还是姥姥,毫不客气的对着崔老太来了一句:
“这位大姐,我们那大人孩子都需要休息,你别这么大声了行吗?”
不管到什么时候,楚心月都不理解崔老太的脑袋是怎么长的,不知道她的脑子是没发育完全,还是被门挤了,亦或是让驴踢了!
明明人家是直眉瞪眼地在指责她,可崔老太却像是得到了表扬一样,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
“呦,看你们家那大胖小子,真好!白白胖胖的,还那么俊!将来到了说媳妇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追着往家里跑呢!”
估计那个阿姨都要吐血了!
本来是想让老妖婆闭嘴的,这下完了!你不理她,她还追着你扯皮呢,现在可倒好,被这讨厌的狗皮膏药给糊上了。
人家转身就走,崔老太掰了根香蕉,一边剥着皮,一边跟了过去!趴到人家的婴儿车旁边,呲着一嘴几年没刷的大黄牙,指手画脚地又开启了话痨模式!
要是手里有挺机关枪,那家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这个讨厌至极的老妖婆给突突了!
虽然看着那家的两个阿姨都挺有修养的,但是这会儿也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其中一位阿姨接过崔老太手里的香蕉皮,顺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后拉着袖子,强行把她带离了病房。
不知道是那位阿姨和护士沟通了一下,还是到了护士不再巡查的时间,没有多久崔老太就又霸占了一张加床睡了。病房里的各人也终于可以安静地休养。
严格意义上说是安心,病房里一点都不安静。
最边上那床的孩子时不时地就要啼哭一阵,每到这时候,家属就要想办法哄孩子。那个产妇因为是剖宫产,止疼泵也已经撤掉,随着每一次翻身都要疼得哼哼一阵。
中间床的姐妹十二点进了产房。关灯以后,楚心月迷瞪了一小阵。开骨缝那种被撕裂的疼,加上宫缩那种说不明白的酸楚和绞痛,综合到一起,让楚心月比任何时候都想死。
不到两点半,中间床的产妇带着漂亮的女儿回来的时候,整个病房的人又都被吵了起来。
听着病房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看着窗外马路上穿梭而过的汽车,回想着同病房所有人奇异的目光,以及拿着烟头也不回走出病房的李大闪。楚心月的心里像扎了一根刺,伴随着每一次心跳,越扎越深,越扎越疼!
小时候外婆总带着自己去村口的小河里捉鱼。河很浅,光滑的鹅卵石踩着很滑,河里有很多黑色的溪鱼。它们总是顶着水流艰难地奔赴上游,这种鱼特别好抓,也特别好吃。
这种鱼很丑,宰杀也很麻烦,高高扬起的背鳍和向两侧炸起的胸鳍,特别容易扎到手。外婆弄习惯了,随手一抓就能处理,可是楚心月却总是被扎。
外婆告诫楚心月,收拾鱼和做人一样,要顺其道而行之!溪鱼好捉,因为它们总是逆流而上,不但拖延了时间,浪费了体力,还给了人类更多捕捉它的机会。溪鱼也很好处理,只要顺着头往后抓,就不会被扎。外婆告诫楚心月,等以后嫁人了,就有了新家,要学着顺从,别炸刺。
楚心月学会了收拾鱼,也学到了“做人的原则”。可是外婆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这么逆来顺受,这么用心的伺候李家人,可换回来的呢?除了谩骂和奚落,剩下就只有鄙夷和歧视。
三点二十分,已经用上了药的楚心月,骨缝开到了合适的位置,宫缩的频率和一致性也达到了进产房的标准。李大闪出去快四个小时了还没回来,崔老太也睡得和一条死狗一样,叫了两次都没醒。
忍受着剧烈的痛楚,在给李大闪打完电话之后。楚心月一只手推着输液杆,一只手艰难地在储物柜里翻找着进产房需要携带的物品。
不知道还有没有楚心月这种个例。
我生了两个孩子,每次进产房都是丈夫搀扶着上移动担架,把我推到产房门口再由护士接手。当写到这里的时候,我茫然了!楚心月说自己收拾进产房需要带的东西,而我根本就不知道进产房需要带什么东西,那些都是丈夫、妈妈和婆婆准备的。和丈夫聊了差不多半天,才知道我生孩子的时候他有多忙碌,我又有多幸福。对比起来,楚心月又是那么凄惨、无助和孤单!
需要携带的东西并不多,楚心月收拾起来也不费力。可是她的心情很不好!
除了把进产房需要用上的两支针剂,放进了那个还没有使用过的尿盆,被护士无情地奚落了几句。最让楚心月心碎的,是李大闪竟然去烤串喝啤酒了!
抱着一堆东西躺在移动担架上,孤独地等在产房门口,抬头看着灰白色的天花板。楚心月希望现在天能突然塌下来,把自己和这个世界毁灭!
活着是这么痛苦,死了之后呢?
如果死亡是终结,是解脱,那么,人为什么那么惧怕走向死亡呢?
最好是难产,最好是大出血,最好是母子双亡!
这不知道是楚心月第几次想死了,好像自从怀孕以来,自杀的念头就没有停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