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不欢而散后,周建国的话像楼上另一只没有落地的鞋,悬在江黎的心头,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这几天,江黎一直在等着第二次三堂会审,会审没等到,等来的却是吕伟被开除的消息。
星期一早上,远远的看到宣传栏前人头攒动,江黎不喜欢热闹,不爱八卦,宣传栏上的内容对她毫无吸引力,她像往常一样走过宣传栏。
快到教学楼时,她听到后面两位同学在聊天,其中一位同学说吕伟就是坏了一锅香汤的老鼠屎,学校终于狠下心来把这颗老鼠屎清理出去了。
江黎心里咯噔一下,原地停了几秒,折回宣传栏处。宣传栏上贴着学校开除吕伟的处罚,理由是违反校纪校规,危害同学利益。
通读全文,她以为吕伟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仔细一想,这几天学校也没发生够得上最高级别惩罚的大事,想来还是因为她准考证被偷这件事。
在到底是谁偷了她准考证这个问题上,江黎显得很不积极,不是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她完全陷入不能保送北清的难过里,根本没有余力去关心其他。
而且,她知道不管是谁偷的,都无法改变她不能保送北清的事实。只要想起这些,就是加倍的心痛,加倍的恨,所以索性不去想了。
不想不代表问题不存在,前几天在周建国办公室,孙昊和吕伟互泼脏水,他们两个既无法洗脱自己的嫌疑,又无法确切证明对方偷了东西,搞得江黎更加迷惑了。
从作案动机分析,吕伟更像是凶手,但直觉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早自习周建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了吕伟被开除的消息,他言语沉重,语调却很是轻快,就像越野长跑中突然掉了沙袋的士兵。
“开除我,是吧,没问题,反正老子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了。”吕伟声音一高,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但准考证不是我偷的,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那你告诉我江黎的准考证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周建国态度强硬。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在垃圾桶里捡到的,在垃圾桶里捡到的。”
“谁没事会注意垃圾桶里的东西,说谎要过脑子。”
“好,就算我说谎,那考试前一天晚上孙昊翻江黎桌柜怎么解释?谁会无缘无故去翻别人的东西?”吕伟知道人言可畏这个成语的分量,他不想把孙昊架在言论的火堆上烤,但周建国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角,他只能不计代价地奋力一搏。
“我没有。”孙昊神色慌张地站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衣角。
“这么激动干嘛,心虚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周建国抬起右手示意孙昊坐下,他亲自上阵,走到吕伟身旁,打算替孙昊挡接下来的枪林弹雨,“你欺负孙昊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以前的事我不知道,就算了,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欺负他。”
吕伟欺负孙昊已经是上学期的旧账,孙昊在此时翻出来,目的显而易见。
旧事重提虽然不能正面证明他的清白,但在将他置于弱者的一方的同时,也将吕伟推向了他的对立面。
人们都恐惧强大,同情弱者,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孙昊利用这一人性的缺陷轻松把吕伟踢出了局。江黎由衷地佩服他的脑子。
江黎分析得很对,但她夸大了孙昊的能量。整件事情中,孙昊的感情牌只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吕伟几次将杰硕置于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搅得学校不得安宁,开除他是学校好久以前的决定。
只是他的情况比较特殊,以校纪校规规定的开除标准开除他,校领导无法向他爸爸交代,比开除标准更严重的错误,吕伟又没犯过,学校苦于吕伟没犯过情节极其恶劣的大错,一直没执行。
江黎准考证被偷这件事让学校领导看到了希望,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怎么会放过。
这一切,吕伟心知肚明。
“以后?”吕伟笑笑,“以前都管不了,以后您想都别想了。”
“你……”周建国甩开右手,对准吕伟脸打去。
吕伟在空中狠狠地抓住周建国的胳膊,“以前我挨打,那是因为我错了,但这次我——没——错。”
“你给我滚!”
“放心,你不赶我,我也会走的。”
吕伟将桌子向前倾斜,桌上的书全都掉在地上,他用脚把散落一地的书踢到垃圾桶旁边,收拾“干净”后,他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桌子,然后对周建国说:“师徒一场,我给您丢人了,对不起,周老师。”说完,向周建国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一瞬间,周建国似乎觉察到了他的不妥之处,甚至怀疑是他的偏见毁了眼前这个孩子,不过下一秒,他又心安理得起来。
吕伟走到对孙昊旁边,停下来,猫着腰趴到他耳边大声说:“以后千万别让我看见你,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接着,他转身面向同学们说:“如果他哪天被打残了,打死了,你们记得来找我,只要事我做的,我都认。”
吕伟是挥着手走出教室的,他走后,周建国没说大家继续上自习,同学们也没有放声背书,在书声沸腾的校园,5班保持着独有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