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校长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没想到他还有提神醒脑的作用,但这种作用的影响力仅限于主席台上的人,台下有些学生像脱缰的野马,到处乱窜,丝毫不给领导面子,急得台上的老师们抓耳挠腮。
“尊敬的李校长、老师们、同学们:
上午好!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们迎来了我校建校以来的第68次高考誓师大会。今天我们齐聚这里是为了振奋精神、鼓舞士气、再接再厉、誓夺高考新胜利。距高考仅剩下100天的时间了……”
主持人的台词听着有几分耳熟,江黎想起去年誓师大会上,伴着暖暖的春风飘进她耳朵的也是这几句。
主持人在变,听众在变,传递活动灵魂的主持词却一成不变,现场带给江黎的那点庄重感和激情离家出走了。
校长、副校长、年级主任、高三教师代表依次上台讲话,听得同学们昏昏欲睡。
最后是高三学生代表魏颖朦发言,“三年前,我们怀着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开心地迈进一中的校园,今天我们在这里郑重地面对高考赫然醒目的战书,三年时光,恍若一梦……”
她甜甜的声音唤醒了不少男生,人群中出现了嗡嗡的说话声。
江黎正感叹美女的力量,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钻心的痛,是段泽宇用段家主传神功——一阳指戳她的后背,
“你放心,以我现在的成绩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所以你不用这么处心积虑地来谋杀我。”
“我说你这人的心里怎么这么阴暗?”
“能在你的一阳指下死里逃生已经很不错了,还想让我心里阳光,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
“姑奶奶,对不起,我错了。”段泽宇露出一脸痞笑,“要不你也戳我一下?”
“一阳指是你们段家的独门绝学,我怎么能会?”
“铁砂掌也行,我受得住。”
“我主张非暴力对抗。”
“你那么善解人意,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计较的。”段泽宇话锋一转,“我想问你个问题?”
“我拒绝回答。”
他不管不顾地凑到江黎耳边,说:“你想去哪所大学?”
“你是失忆了吗?来操场之前,咱俩刚交了北清保送材料,你不记得了?”
段泽宇突然变得很腼腆,“我当然记得,有点不敢相信,想确认一下。”
“你今天忘了吃药吧?太可怕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也要去北清。”
“我知道啊!”难道这又是段泽宇给她挖的坑?江黎小心翼翼地问,“你该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我是为了你才去非北清不可吧?”
“NO,NO,NO......”段泽宇竖起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好几下,“是我为了你。”
虽然段泽宇的话模棱两可,但大脑将它翻译为表白,并第一时间传输给江黎。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世面,只能看着段泽宇傻傻地笑着。
听见麦克风传出“下面有请高三全体师生共同宣誓”的声音,江黎迅速转身站好,左手握拳,举到太阳穴跟前。
“反了,是右手。”段泽宇按下她的左手,举起她的右手。
“时不我待,分秒必争,苦战百日,终身不悔。”江黎嘴上和大家保持一致,脑子里却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春风吹,战鼓擂,“隆隆”的鼓点声惊醒了她。她还没彻底清醒,学妹递给她一个气球,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她在气球上写了北清两个字,然后松手让气球飘向天空。
誓师大会的流程江黎从头走到尾,但她没有任何参与感,高考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她的战场不在一百天之后,而是在二十多天后。
大会结束后,为避开人流,江黎从绕远从侧门回去,等到她回到教室,大家都已坐好,每张桌子上都堆着如山的书,唯独张璐的桌面上干干净净。
刚刚热闹的场面和空空的座位形成强烈的反差,这种反差让江黎分外伤感。记得入学第一次班会,周建国说无论发生什么,5班都必须时整整齐齐一家人,两年多过去了,终究还是有人掉队了。
不知道那个说着一定要去南方读书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她还有机会去南方读书吗?
每次想起张璐,江黎总会想到哲学里非常经典的三问:我是谁?来自哪里?将要去向何方?这是比任何知识都重要的三个问题,搞清楚这三个问题,就不会要抑郁,更不会有自杀,可惜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们。
江黎的心里很乱,她想一个人静静。放学后,她故意放慢收拾书包的速度。
同学们都走了,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教室里的安静更加凸显了她心里的嘈杂,各种声音此起彼伏,教室瞬间都是欲望的回声,她抓起书包落荒而逃。
看了那么多哲学书籍,她仍没参透哲学三问。
走出教学楼,江黎看到段泽宇在车棚里,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食指旋转篮球,玩得不亦乐乎。她走过去问:“怎么还没走?”。
“等你喽。”
“为什么等我?”
“等你一起回家啊!”
“咱们啥时候住一起了?”
“不就是隔了两条街吗?住得很远吗?”
江黎想了想,好像是不远,“下次等我,麻烦您告诉我一声,这种紧要关头,别让我当财害命的刽子手。”
“你不是不喜欢被人等嘛,那我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等你,这样既不给你增添压力,我们还能一起回家,多好。”段泽宇说得很自然,没有一点谄媚。
“没少用这话骗学妹吧?”
“从来没等过女生,更没说过这话,你是第一个。”
“哈哈……我好荣幸。”江黎仰头干笑两声,“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等?”
“当然是自己看出来的,你这人啊,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还好我又一双火眼金睛。”
江黎的心里一阵暖流流过,认识段泽宇,她经常被莫名感动。“你以后……不用这样,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
“哈哈,被感动了吧,快哭啊!”
“滚!”江黎一记飞踢甩了出去。
段泽宇反应灵敏,迅速躲过,他推着自行车跑到江黎扔鞋子都打不到的地方,回头对她说:“明天换条运动裤再来踢我,牛仔裤不行,蹦得太紧容易……”
“段泽宇,你给我站住。”江黎骑着自行车向前冲。
“谋杀啦,谋杀啦……”校园里到处都充段泽宇杀猪般的吼叫。
江黎一路追逐,一路大笑,耳边风的声音和段泽宇偶尔回头的笑脸自动加了电影的慢放效果,在她的世界里慢慢延伸开来,逐渐演化成了生命的底色,明亮而欢快。
两人飞奔着跑出校门口,身后传来门房老大爷的声音,“慢点,注意安全。”
他们同时回头,用一样的笑容异口同声地回道:“谢谢大爷!”
很多年后,老师说过的话、自己做过的习题,还有一起并肩作战的同学都已模糊不清了,但这一幕记忆犹新。
踏出那座象牙塔后再也没有感受过那样的风,没有遇见过那样的笑脸,看门的老大爷依旧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但他们听不到那句“慢点,注意安全”了。
再见面,老大爷只会板着脸对他们说“非本校学生不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