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朝心头一震，却抿着唇，没有出声。
黑暗中，阴冷弥漫。
“怕了？”
一道飘忽又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
她摇头。
“那为何不说话？”
“心中有光，便识足下路，你说的那些，我相信，都将成为过去。”
“哈哈哈哈哈……”
翼瑾辰大笑，又很快敛下：“如果你心中的光，灭了呢？”
“……”
“这天下肮脏污秽遍地，尤其人心，一个个充满算计，大好山河染血，满目疮痍，成为炼狱。”
“本神主觉得，唯有毁了这方世界，才能让罪恶被洗涤，变得干净！”
“毁掉这天下，当真是你想做的事？”
慕朝朝问道。
翼瑾辰没有丝毫犹豫：“没错。”
“可你怎知……”
“不必多言，不想听什么大道理。”
他静默许久，似回忆往事的不堪，又似怀念：“人心本善，众生疾苦，该得到救赎，这种话，曾经听得太多了。”
“说这话的人灰飞烟灭，魂飞魄散，被他救赎的众生迫害，出卖，最后走投无路。”
“呵呵……你看，事实告诉我，这世间，这天下苍生，都不配得到怜悯和慈悲，那我便让他们永远沉溺于涛涛欲海，一步步走向灭亡。”
“奉我为神，香火不绝，人来人往，拜得皆是他们自己的欲望罢了。”
“慕朝朝，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心中的光若是灭了，那灵台内的业火，会如何燃烧起熊熊烈焰，让这方世界化为红莲地狱。”
翼瑾辰缓缓起身，脚步声愈来愈近，带着刺骨阴寒扑面，让人避无可避。
随着他低头，一缕墨发垂落而下，扫在脸颊，冰冷渗透肌肤冻僵了血液。
“告诉我，你的选择。”
“死！”
慕朝朝唇瓣微动，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原来你的选择，和我一样，这便是人性，在你生活安逸时觉得世间美好如斯。”
翼瑾辰笑了：“然后大言不惭，劝告身处地狱之人要善良，要满足，却不知，活着对于他来说，已是用尽全力，是奢望。”
“不，不一样。”
慕朝朝抬起头，用力将他推远，一字一句：“若光灭了，我说的死，是陪他一起死。”
“何必灭世，何必要去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如果这世间是地狱，便让他们沉沦，不需唤醒。”
“法不贱卖，道不轻传，有缘有慧根之人自会开悟，得以解脱，这也是修真界不收执念太深之人的原因，也是为何，在凡人面前，从不崭露术法。”
她转眸，望了一眼黑暗无垠的殿宇，心逐渐沉重。
“不沾因果，只为心中之道，为善而善，不为私欲，无有所求，其实，他们也知道，人心叵测，却仍愿相信，光明不灭。”
就像灵族一脉，福泽天下，入世救人，最后落得个凄惨无比的下场。
封印邪神那日，大半族人战死，剩下的皆是修为未成的少年人，却因生来便具有上古传承，天灵神体，而被迫害成为炉鼎。
铁骨铮铮，怎能受此羞辱，很多人宁死不屈，自戕而亡。
后来为了防止他们自尽，她听说了很多残忍的方式，用玄铁链困住，有的甚至被割了舌头，卸去四肢。
即使这般……
如今灵族只剩一人，他的选择亦丝毫未被动摇，不曾恨天道不公，不怨苍生！
思及此，心中一痛。
慕朝朝仰起脸，让眼中氤氲散去。
“相信光？”
翼瑾辰笑了，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之事。
他一挥袍袖，殿中灯盏瞬间点燃，星星点点，有些刺眼。
“你看看，这就是光，让它亮便亮，让它灭便灭，不过如此。”
“可知太古之时，洪荒大地黑暗一片，没有光，没有树，没有万物，冰冷，阴暗，才是最原始的真实。”
“因此，本神主从不相信光，只信黑暗永恒。”
慕朝朝望向他精致的侧颜，只见其嘴角勾勒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她没有再说话。
人的执念，怎会一两句话就消散？
不可能的……
就像让她放弃师尊！
两人俱是沉默。
“出去吧。”
翼瑾辰闭上双眸，轻叹一声。
慕朝朝看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直接转身，推开殿门就走。
却不知身后之人忽地睁眼。
那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嗓音低哑：“哥哥，我从她身上感应到了你的气息，你回来了，还是又一场梦？”
恍惚间，水雾模糊。
时光倒转，三百多年前，炙热的烈焰犹如潮水般滚烫翻飞。
那一抹白，被三界之人打着正义之名，逼到没了退路，却依旧把他挡在身后，柔声安慰。
“小辰别怕，你乃人族，年岁尚小，他们不会伤害你的，这一颗灵丹你要藏好，里面有我毕生修为，都赠你了，以后好好活下去。”
手里的灵丹晶莹剔透。
他被一把丢了出去，那人转身跃下焚天火渊。
蓦然回首，看见的是，因为失去九尾而承受不住天劫的人，满身鲜血淋漓，陷入火焰中。
化为灰飞！
那一刻，冰冷的心“咔嚓”一声，就好像有什么，碎了！
一句句，无比恶心的声音入耳：“小孩，妖邪已死，你得救了，跟我回嗜灵宗吧。”
“呵~”
翼瑾辰的目光，盯着紧紧关起的殿门，明明灭灭。
他低低沉沉地笑了。
又嘲讽道：“自取灭亡，一群蠢货！”
慕朝朝没有听到这话，她刚关上殿门，就被人一把拉了过去。
“没事吧？你……”
裴微尘刚开口，就被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打断：“受邪神重视，能有什么事？”
“天师大人说的对。”
慕朝朝见无命在此，也是心生讶异。
随即眸光微转，入目是跪在地上的青云神使满头是血，而他面前，立着的正是钟离夙。
她挑眉一笑，缓步上前，颇为好奇：“哎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能让神使大人跪着？”
阴阳怪气的语调，气得青云脸色一白。
“还不是你这位好义兄，学出息了。”无命也是愤而一笑：“挖了神主殿外的玄玉石板，暴打青云神使，还以死威胁本天师，逼他下跪给花灵殿主认错！”
“哦？”
慕朝朝眼睛一亮。
她笑吟吟问道：“那块玄玉石在哪？”
“就在青云脚下。”
顺着无命视线，她踱步走了过去，俯身，捡起一块染血的石头。
“砰！”
“啊！”
一声惨叫忽起。
周围的守卫身形一颤，头更低了。
青云捂着头，殷红顺着手指缝隙流下，他怒道：“慕九，你找死？”
无命皱眉。
刚想开口呵斥，就见红衣少年一跃而至，冲他笑。
“未来的义父，方才夸义兄，现在也夸一夸慕九出息了呗，不然我也要以死威胁了。”
“……”
他心上一堵，看向裴微尘：“带着你的人回去闭门思过，谁也不许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