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白玉阶上泛着莹莹光泽。
每踏一步，其上繁复晦涩的符文便会闪出一道红芒。
慕朝朝站在迟煜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只见他脚下那些符文的光却是纯净的白，不断游走，形成一道屏障，笼罩在他周身。
而他走的路线，与自己前世竟是一般无二。
“朝朝。”
迟煜清寒沉稳的声音响起，让慕朝朝收回心神。
她抬起头，就见上方之人已离自己远出几十个台阶，他缓缓转过身，眉宇轻蹙。
“此阶梯步步为劫，风云变幻无常，一步不可踏错，你要跟紧为师，不可走神。”
“是。”
慕朝朝乖巧地应了一声，立刻踏着他走过的阶梯向上快速奔去。
“注意莫走错，不必急。”
迟煜见她这般，出言叮嘱了一句。
“师尊所走的每一步，徒儿都记得，放心吧。”
慕朝朝笑了笑。
然而，她话音一落，脚下的符文徒然生变。
“轰隆隆……”
整座山脉忽地颤抖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了一般，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砰！”
慕朝朝脚下的白玉阶骤然炸开。
低头看去，却见下方一片漆黑，同时，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禁锢，连声音都发不出，就已被拖入其中。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拽入深渊。
那上方一抹光线越来越远，像是一轮皎洁的月，又像是那人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
这一瞬间，慕朝朝感觉自己的脑海里，多了许许多多画面。
不知是哪一年的冬季。
皇城之外，大雪纷飞。
他一身战甲，伸手裹紧她身上的狐裘，拥她入怀：“待我归来就向陛下请旨赐婚，等我。”
画面一转。
又是某个小城里。
炎炎夏日，河畔杨柳之下。
“边境征战不断，又逢大疫，民不聊生，你身体孱弱，就在府中等候，治好那些病患我就回来。”
一个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还有一句句离别的话从记忆深处迸发而出，头痛欲裂。
“等我数月，待此次高中，定前来小姐府上下聘，此情此生，定不相负。”
“陛下美意恕难从命，男儿志在远方，臣亦如此，宁愿领命前去诛杀叛军，也不做陛下笼中之鸟。”
“……”
十世转身，无一世归。
第十一世，是在灵云门。
他还是只留了一句：“守好灵青峰，不必跟来。”
记忆远去，眼前一片漆黑。
慕朝朝只觉得耳旁狂风呼啸，冰冷的触感吹动着她的头发和衣衫。
“朝朝！”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担忧。
她睫毛颤了颤。
睁开眼睛，就见一道白影瞬息之间冲到近处，将她揽进怀中，一起坠入。
“朝朝……”
迟煜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运转灵力稳住身形。
“哗啦啦~”
两人刚一落地面，就有一阵刺骨的寒风刮过，周围全部都是白茫茫的冰层。
低头看去。
怀中之人亦仰着一张小脸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桃花眼里，墨色的瞳子深处流转着红色的莲花，火光灼灼。
“这是……”
迟煜的心猛地一颤。
“你骗我！”
慕朝朝红唇轻启。
话落，她眉心处逐渐凝结出一朵莲花，鲜红如血。
那红莲妖冶至极，似燃烧了一般，灼热无比，就连周围的冰层都开始融化。
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脸上，瞬间化成一团水雾。
“朝朝，醒过来。”
迟煜手指掐诀，运起灵力刚探上她的眉心，便被一道巨大的力量震开。
他跄酿后退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小姑娘，她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气息。
“朝朝……”
迟煜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硬生生地靠近她。
炙热的火光灼烧着肌肤，不染纤尘的衣袂在火中翻滚，像是正被焚烧的蝉翼。
他始终没有放手，一同化为了灰烬……
耳畔风声呼啸而过。
一缕缕冰冷从衣衫缝隙中钻入。
迟煜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依然立于白石阶之上。
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朝朝？！”
迟煜一遍遍地呼喊着。
他的声音愈发沙哑，低低喊着她的名字，四下寻找，可是没有一点回应。
最后，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抬眸，看向白玉阶的尽头，竟是已然不顾什么章法飞身而上！
“轰隆隆……”
“嘭~”
“砰砰砰！”
一声声闷响不绝于耳。
山石崩裂，玉阶成灰，无数碎石从山顶滚落下来。
天穹似乎都在晃动。
山巅之上，风卷残云。
只有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出现在视线之内。
他脚步一转，走过去，端坐于石凳上，淡淡说道：“晚辈乃是兮灵山，灵氏一族，第一千八百九十一代，现任族长迟煜，请前辈应战。”
迟煜说完，便伸出手执起一颗黑棋正欲放入棋盘，却忽觉手腕一紧，再不能前进半分。
就连手中的棋子也化成一缕黑烟消散。
“灵氏族长却不姓灵？”
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迟煜缓缓收回手，抬起头，却见石桌对面光芒闪烁之后，出现一穿着紫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石凳上，唇角微勾，一双狭长的眼睛看了过来，似笑非笑。
“是。”
迟煜淡淡应了一声。
随即，又伸出手准备执棋，不料瓮裹却被一只手给盖住。
他抬眸望去，对面那男子亦看着他，笑咪咪道：“灵族一脉向来沉稳端方，你这性子，怎么那么急啊？”
迟煜眉宇微蹙，道：“风云劫顶，棋胜则灵。”
“晚辈应下棋局，还请前辈如约将晚辈徒儿毫发无损归还于此。”
“若她有何得罪之处，皆是我为人师之过，晚辈愿一力承担，还请前辈切莫责怪于她。”
他声音清冷平静，不卑不亢。
长泽听了这话，轻轻一笑：“你倒真的是一心护着她，不过你这徒弟可不一般。”
“我知晓。”
“不，你不知。”
长泽摇了摇头，道：“令徒身负红莲业火，乃是生生世世枉死之人，且执念深重，一入魔道，便是天下之劫。”
“如此，你可还要救她？”
迟煜闻言一愣。
就听那人继续劝道：“灵家一脉功德深厚，只要放弃她，吾便补齐你这破碎的命格，即刻送你飞升上界。”
“不必急着回答，要好好想清楚，修行一路万般劫难，不过是为了得道升仙，也不用怕吾会欺骗于你，吾为天道残识，失言会受本体吞噬，届时，这天源大陆的天道，亦会送你离开此间。”
长泽语毕，沏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对面，一杯送到自己唇边，慢悠悠地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