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本以为威胁不了赵灼多久,眼前人若是识破她强硬的伪装,仅仅一把刀,根本无法控制得住他。
赵灼却只是呼出一口气,轻轻握住林芷抓着刀的手,眼底的笑意不住地往外溢。“方才多有得罪,不过我不需要无用之人,便试探了姑娘一番,你可不要记恨我啊。”赵灼褪去了一身戾气,他被月光从内而外地浸润,如往常般温和地对林芷道。
方才粗暴无礼的他,和如今风度不俗的他,竟能是同一个人,林芷不禁有些惊异。不过赵灼说,他不需要无用之人,而自己只是他的侍女,何来有用无用一说?
林芷本没打算真杀他,便顺着他放下手,皱起眉疑惑地看向赵灼。
“我需要一把利刃,护我在及冠前安然无恙。等封王后,我便会离开京都这个是非之地,到时你自然能恢复自由之身。”赵灼倚坐在墙角,双眼看向窗外的夜空,半张脸湮没在黑暗中,猛地一看竟有些伤感。他转过头对林芷笑笑,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发丝,指尖却定在半空,又慢慢放下,没有再向前探出手。
林芷想,他没有理由骗自己,一个没有野心的皇子,即便再有心计,也只是自保罢了。选她的原因,不过是自己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不论何时都只能和他绑在一条船上。
她点点头,呼出一口气,麻利地跳下赵灼的床榻,轻轻道:“不知您还记不记得,那时在牢里,您对我说过的话。若是您能答应,我们如今便是盟友了。”
“自然记得,你心里的算盘,我可以当做看不见。”
“多谢大皇子,夜深了,恐扰您好梦,民女告退。”
姑娘一步步朝门走去,赵灼悄悄看着她,瞧那身影缓缓出了门,又一下没了踪影,只剩紧闭的房门与身旁空荡荡的屋子。
“那皇帝做了对不起林家的事,我是他所出,你也一定连着恨我吧……”赵灼没有入睡,反倒看着月亮,脑袋里胡思乱想。不知为何,她一走,心里愈发空了起来。
罢了,别再想那些事了,如一团针线般越理越乱。快睡吧,醒来后太阳便会升起来,便又能看见姑娘灵光炯炯的眼睛了。赵灼弯起嘴角,感到困意席卷,遂合上眼入梦去。
林芷能来阆清苑,其实不能算是赵灼的意思。赵菁许可他收下她,是为了控制住林家最后的血脉,若是林芷在民间兴风作浪,除去林家一事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只是赵菁并不知道,故人给他留下的这个孩子,在心里是如何地恨着他。赵灼想,母亲最难熬的时候,这个不称职的父亲从未在过,甚至连一面都没见过他们母子。母亲在他九岁时便早早病逝,她的墓前长满了草,赵菁仍是从未去过一次。他的确给了自己荣华富贵,所以赵灼下不了手,但不论是谁,若是对赵菁有杀心,他不会去干涉。毕竟当朝太子是能坐稳皇位的,皇帝驾崩便成了先帝,总是有人会顶替上去。
隔日一早,林芷换上一身便装,束好长发,简单梳洗便出了门。她本就比一般女子要高些,加之脸上不曾抹粉,穿着素净的长袍,手上摇了把扇子,看起来竟像个长得秀气的世家小少爷。于是此次出府,林芷并未招来什么眼线,反倒有些姑娘不住地瞟着她,走至半路竟还有揽她去烟花之地的老婆子。
总之找小路慢慢走着,给守城兵士看一眼皇家令牌,便到了熟悉的女眷府门前。
巷子里还是如往常般清凉,林芷向前走几步,用指节敲了敲沉重的木门。
几乎是移开手的一瞬间,门便吱呀地开了,眼前之人正是梁夫人。她面容有些憔悴,眼角的纹路似乎又深了些,不过见到身前的林芷,仍旧和蔼地对她笑了笑。
梁夫人牵起姑娘的手,缓缓走进那间小屋,房内比外边暖一些,炉子上的茶冒着热气,闻起来的确是先前的清香。梁夫人从桌底搬出一个小凳,林芷用手接过,顺好长袍在桌前坐下。
“林姑娘,你心下对我就没有一丝戒备,如此轻易便随着我进来了?”梁夫人一面提起壶斟茶,一面对林芷道。
她眉尖一挑,嘴角弯着道:“我查过您的身份,心里是有底的。孰轻孰重,夫人您最明白。”妇人递来一盏茶,林芷顺着接过,端到唇边浅浅地抿了一口。
“此次我来是想问问您,为何偏偏将药方给我,又为何要引我去与皇上对峙?难道只是因为那太医冤死,您心里不得安生?”林芷看着梁夫人的双眼道,嘴角的笑意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