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响着李葳的聒噪声,奚茗心头涌起一阵热‘潮’,她感恩在这脆弱的时候久里和李葳及时出现在她眼前,却又万分恐惧听到更多关于卫景离和秦博雅的消息。185txt.com她木讷地站在原地,神情不置可否。
抱‘胸’斜倚在‘门’边的久里敏锐地察觉到奚茗的异常,打断李葳的各路抱怨,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奚茗眼神无力地飘向‘门’口的久里,忽然眼眶微热,惨然道:“十月初三……他们的大婚之日……”
“什、什么?”李葳一口凉茶喷出,霍地起身,大惊道,“谁的大婚之日?茗儿你说谁们?”
“博雅公主,和……和……”奚茗几次深呼吸,终是没有勇气说出“卫景离”这三个字。
久里和李葳均是一惊,二人相觑一眼,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整间小室仿若陷入‘阴’霾。
李葳一屁股跌坐回榻上,犹疑着问奚茗:“真的?没……没听主上提起啊……”
良久,奚茗扔了手里的帕子,坐到李葳旁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茶盅,头一仰,以茶代酒地灌了下去,这才将卫景离将与秦博雅大婚的完整消息讲了出来,并且,刻意避去了卫稽单独召见她的这件事,只说这消息是偶遇成福林时听说的。
李葳迟疑片刻,追问道:“那茗儿你……”话至半途,终是不忍出口。
奚茗当然知道李葳的意思,甚至久里的眼神里也透‘露’着和李葳一样的担忧,他们想问,那她自己该怎么办?奚茗孱弱一笑,拍了拍久里和李葳的肩膀,像是参破红尘般地释然道:“你们别忘了,我只是一介率卫而已啊!”
是啊,还有什么更能解释一切的呢?一个“而已”,足以道破所有天机。所谓高低、贵贱,在这个世界哪个不是命定的呢?因为她只是一个“而已”,她便不能成为卫景离的“唯一”;因为她只是一个“而已”,她便没有理由考虑自己该如何自处;因为她只是一个“而已”,她便丧失了争取的权利。
没有什么是比此时的一句“而已”更无奈的了。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久里‘摸’了‘摸’奚茗的脑袋,想在此刻给予她温暖的力量,却总也掩盖不住眼底的心痛,痛得脸上的寒冰都要碎了。李葳耷拉着耳朵,额角的一绺卷发扫在他飞扬的眉眼处,隐去了他往日的嚣妄,人也顿时沉静了许多。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未几,李葳将举起的茶壶往案上重重一置,拍着‘胸’脯对奚茗道:“茗儿你放心,只要有我李葳在一日,就不会令你受任何委屈!”
此话一出,不仅是奚茗,就连久里也大为意外,正待听下去,李葳却朝久里挤了挤眼睛,接着又朝小室房‘门’奴了奴嘴,示意他离开一下。然而久里忧心奚茗,又隐隐猜到李葳的想法,说什么也不肯出去,谁料他最后还是直接被李葳强行推出了‘门’。
李葳一脚将久里踢出‘门’外,一边说着“老苍,抱歉了!”一边将房‘门’关上,便再不顾屁股上挨了一脚、在‘门’外心情不悦的久里。
眼见奚茗仍目光空‘洞’、以茶作酒,李葳心一横,半跪在她身侧,还未讲话脸却红了个通透。
“那个……那什么……”李葳狠咽口唾沫,垂着头,目光漂移,声如蚊蚋道:“那个,茗儿,我那什么……对你……我一直……”
“什么?”奚茗眉头轻蹙,附耳上前。
“我那个,其实我一直……”李葳拎起茶壶,就着壶嘴灌下一大口凉茶,眼睛一闭,直言道:“茗儿,日后由我来保护你吧!我李葳拼死也会让你幸福的!”
奚茗愕然,久里敲‘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李葳锁住奚茗的眸子,往日狂‘浪’的眼神第一次浮现出认真的神‘色’,英俊的脸上也头一次‘露’出青涩的模样,他柔声告白:“茗儿,还记得你来到清字营的第一天吗?那天你一脚将我踹得啃了泥呢……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很与众不同,很……哎,我李葳一向不善言辞,想不出什么好词!总之,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于是我就想着靠近你,了解你,想知道你究竟哪里特别……慢慢的,我就看不得你受伤、难过。你刚来清字营的时候,只和老苍要好,我同你说话你总爱搭不理的,有时候我就想啊,陪着你的人怎么是老苍啊,若是我该多好啊……呵呵,虽然老苍是我最好的兄弟,但小时候我还真的有些妒忌他呢……上次你在西市醉了酒,回来的时候吐了主上一身,当时我多想冲上去把你抱过来啊,结果,还是让老苍抢先了……不过,好在最后老苍也没有抱到你,哈哈!还有啊……”
“李葳……”奚茗打断了李葳那略带伤感的独白。
“哈?”一口气说出压在心底多年的心事后,李葳反倒坦然了许多,直视着奚茗。
“你知道怎样才是‘喜欢’一个人吗?”奚茗盯着李葳的眼睛,见他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目光似‘洞’向远方,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习惯,又不只是习惯。”
这下,小室内又陷入了宁静。李葳首次思考关于“喜欢”的命题,内心带着一丝撼动地聆听,全无往日的浮躁;‘门’外的久里双臂环‘胸’,背靠在‘门’板上,等待着奚茗的解释。
“李葳,小时候你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想要了解我,于是你慢慢地靠近我,甚至成为了一种习惯。习惯关注我、逗我笑、保护我,然而你可知,凡是人,最怕被习惯消磨了意志、情感,甚至是判断。我们习惯于一件事物、一个人、一种生活,但并不能说明我们喜欢这件事物、适合这个人、能够享受这种生活。习惯,需要时间,而‘喜欢’,也许只需要一瞬间。可是,一旦喜欢上,便会成为一种习惯。”
“我……不明白!”李葳摇摇头道,“我只知道,看到你被敌人围攻我便忍不住取对方项上人头;看到你受伤我便焦躁得不能自抑;看到你笑,我便随你一同欢笑,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奚茗笑笑,摇了摇食指,道:“那我问你,当日西市盈姐姐遭袭,你缘何会飞身救她?还有那日慈云山下,你为盈姐姐连挡数箭,又是为何?平素你最爱逗盈姐姐,见她生气时最是开怀,这又是为甚?”
奚茗一连串的发问显然令李葳有些发懵,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知你自小便对我照顾有加,令劫后余生的我感到温暖,但那却是真真切切的手足之情啊!”奚茗拍了拍李葳的肩膀,喟叹道,“从来,我都把你视为我的哥哥一般,如同家人,而我,不一直都是那个藏在你们身后、顽皮的小妹妹么?”
李葳神情怔忡,看看奚茗,又低头盯着案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思考中去。
“李葳,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只不过,你的幸福,不是我。”奚茗莞尔,笑意凄凉。
时间的流沙此时走得异常缓慢,慢到每个人都能感觉到成熟的蜕变。李葳抬眼深深地望着奚茗,眼圈渐渐染上一圈微红,大大的双眸星光点点。似是许久,他蓦地坦然一笑,轻声问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奚茗点点头,随之给予李葳一个最为温暖的拥抱。李葳将头埋在奚茗的发丝里,她甚至能感觉到肩头衣衫上渗出两点冰凉。
在这个无比用力的拥抱里,奚茗失去了她争取爱人的机会,而李葳则被她残忍地否定了他八年来全部的情愫。
爱与被爱,本就是利剑的双刃,付出与得到无疑是进攻和防守的两种招式,剑剑噬心,招招索命。
窗外月光皎洁,本就是思念的代表,却还偏偏刮过一阵凉风,带得树枝也不安分起来,拍着叶子打出“哗啦啦”的节奏。寂寥的风穿过‘门’缝、窗隙掠进小室,将烛火吹得连番摇曳,把两个孤独的身影映照得愈发飘摇。
李葳终是独自离去,留给奚茗的只有落在她颈肩上的两滴泪水,带走的却是对感情的再一次思考。
“这样真的好么?”久里目送李葳离去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转身进‘门’道,“就这么残忍地否定了他的感情?你还真是很擅长‘乱’点鸳鸯谱呢。”
“他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相信,那个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一定会的。悲痛,永远都不会太长久。”奚茗报以一笑。
“那么你呢?”久里盯着奚茗的眸子。
奚茗一怔,继而笑道:“久里,这一次就让我放纵地难过到十月初三吧,我保证,那之后,我便不再悲痛。”
久里点点头,答应了这看似荒谬的请求。他想,这一次,李葳终于抢在他前头了呢……只不过看样子,还是默默地伴在她左右便好。有些人爱说一辈子,有些人却用一辈子说爱。他应该是后者吧,因为这份爱,已然沉重地无法说出口了……
等久里离去后,奚茗取出纸笔,记下了自来到大陵后的第一篇日记,时间:七月二十五;心情:雨……
在这不足三月的时间里,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做的,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了吧。
悲痛,哪里会真的不长久……
第一百五十三章 舍君其谁,同寝而眠
翌日,几乎整宿未眠的奚茗闭‘门’谢客,拒绝了所有前来叨扰的人,久里也因为前一晚答应过奚茗,允许她有难过的缓冲时间,便没有再来。奚茗独自坐在‘床’头发呆,虽然身心俱疲,却总也无法入眠,脑子里过电影一般闪回着她和卫景离间发生的点点滴滴,直到持盈急匆匆地踹‘门’而入,才打断了她的思路。
“茗儿!”持盈一脸红润,显然是跑着来的,她直接冲到奚茗‘床’边,气喘吁吁道,“方才,方才皇上昭告天下,说,说……主上将与博雅公主举行婚礼,两国联姻,日子就定在十月初三,婚书都派往阖国了!”
奚茗抬首,对着持盈惨然一笑。
“你……知道了?”持盈见奚茗面‘色’惨白,虽淡然一笑,却衬得眸光愈发凄凉了,她顿时垮下‘精’神,微嗔道,“这……都是怎么了?两国联姻的消息一发布,主上就去请见皇上了,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李葳从早上就没见着人影,叫他的房‘门’他也闭‘门’不见;到了你这里,你竟也是,若不是我踹‘门’进来,你难不成要蜗居起来,发呆至死么?!”
“那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奚茗展开手臂圈住持盈的纤腰,将头埋在她小腹上,喃喃道。
持盈心下一软,轻轻拍了拍奚茗的背。是啊,她急忙赶来告诉奚茗这个消息又有什么用呢?她看得出奚茗对卫景离情感的变化,那样专注的眼神和深情的凝望是不会错的,只是,她没想到如今的局面竟让有情人如此难堪。她们,都只是一介小小率卫而已啊!
正当持盈安抚同为‘女’流的奚茗之时,皇帝已将陵、阖两国联姻的决意正式昭告天下。午时皇宫发文,未时全城布告,申时则上都议论四起。
奚茗想象的到喜文一贴,整个上都又会掀起新一场八卦话题。自西市遇险后,坊间便流传着关于卫景离与秦博雅的各种粉‘色’消息,无不将两人比作璧人,如今两人即将结合,也算合了老百姓的心意,算是顺风顺水,毕竟此二人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外貌才情,都可算是天作之合。想来,卫稽也算是煞费苦心。
而如今,奚茗也不愿意再去深究那日西市刺客中到底有没有卫稽的手下了,毕竟木已成舟,只欠东风。
不论是刻意的安排,还是一场巧合,看在众人眼里的是卫景离舍身救美的英雄故事,而同时博雅公主为卫景离受伤而伤心落泪。这样的故事,正是典型的爱情美卷,折煞着定安城的子民。
入暮时分,卫景离果然来了。
“持盈都告诉你了?”卫景离站在窗边,试探着问。
奚茗停下手里的活计,将手里的帕子扔回水盆里。看来只是将‘门’上了栓是没用的,至少对卫景离这个会翻窗户进来的家伙来说形同虚设。
“嗯。”奚茗点点头,遥遥地望着窗边的卫景离。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夏日的残日不像秋冬时候的那般萧索,一副“古道西风瘦马”的光景,而是颇具活力的,在凉与热的‘交’界处,彰显着它独有的魅力。橘‘色’的光辉透过窗口洒进小室,首先就染在卫景离的白衫上,如同血染的锦帛,照耀得奚茗有些睁不开眼,晃得她心里的情绪就快要溢出来了。
卫景离朝奚茗徐徐走来,在她面前咫尺处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我……尽力了……”声线暗哑,音‘色’疲惫。
“我知道。”奚茗莞尔。
她当然知道,她知道他先后三次求见卫稽,只为陈述他“只与一人白首”的求索;她知道他今日晌午在甘‘露’殿‘门’前等候了整整一个时辰,只为见卫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