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王伯当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jinchenghbgc.com
“群臣不让我上战场,他们跟着我,也没有用武之地。以后打仗都要靠世民了,他比我更需要猛将。”说到这儿,李建成顿了顿,“要是史可利肯跟着世民,我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了。”
原来李建成当初去瓦岗寨,是故意去挑衅,好把这些人才让给李世民。虽然是被他摆了一道,王伯当却不由自主地考虑自己和徐世绩先前对李建成的推测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是世民根本镇不住他们,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又会跟着李密跑了。”为了不吵醒李婉顺,李渊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但依然能听得出气急败坏。
“这事不难解决,杀了李密就行了。”李建成的声音依然柔软得仿佛丝绸一样,好像说的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这些人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却没有治国的才能,只能为别人效忠,不能自立为王。李密死了,他们就没有了退路,只能乖乖跟着世民。”
李渊父子果然没对李密安好心,王伯当就知道。
“要杀李密谈何容易。”李渊叹了口气,“他来向大唐投降,朕必须优待他,不然以后平定天下会困难许多。怎么杀他?”
李渊一个不小心,声音大了点,李婉顺被吵醒了。王伯当听见里面传出一声睡意朦胧的“爹爹……”,然后就是李建成抱着李婉顺哄她睡觉的声音。等到李婉顺重新睡着了,李建成才继续和李渊谈正事:“如果李密乖乖地做他的邢国公,我们自然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如果他先‘忘恩负义’背叛我们,就算我们杀了他,天下人也只会指责他背信弃义。”
王伯当吓了一跳,连忙屏息静气,继续偷听,想听听他们要如何对李密不利。
“可是要逼他叛逃谈何容易?”李渊又是叹息,“没想到李密那么沉得住气,朕如此轻视他,他照样能忍得下去。”
“沉得住气的不是李密,是王伯当。”李建成的声音随着柔软的歌声一起传来。
听到李建成提起自己的名字,王伯当忍不住一颤。
“王伯当其实也是个人才,只可惜他一心要跟着李密。”李渊已经是第三次叹气了,“若是这样的人才能为我所用该多好。”
“父皇,有寂叔一个还不知足吗?”
听到李建成似乎意有所指的话,李渊的声音开始透出一股心虚的味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手、脚都各有两只,头却只能有一个。服从命令的人自然是多多益善,但是会发布命令的人只要有一个就够了。父皇身边已经有裴丞相帮着出主意,再多个王丞相出来,未必是好事。对王伯当,还是和李密一起杀了比较妥当。”
“可是王伯当不是那些头脑简单的武夫,要杀他,恐怕比杀李密还难。”
“并不难。”李建成的语气依然一派轻松,“我约了他今天未时一刻到这里来。”
未时一刻?不是午时六刻吗?莫非是传话的人记错了时间?王伯当暗自纳闷。
“然后呢?”李渊想不出让王伯当在未时来一次昭阳宫,就能改变什么。
“未时一刻,婉言还在午睡,服侍的宫人也大多在午休。他一个大男人趁着这时候闯进公主的寝殿,是想做什么呢?”
不止是门外的王伯当,就连门里的李渊都吓了一跳:“你舍得牺牲婉言的名声?”
李建成好像还在笑:“爹,当初你不是说当初逃亡的时候宁愿我把这一家老小全都扔在洛阳,让他们被杨广处死,也不愿意我做出男扮女装那么丢人的事吗?那时候舍得孙女,现在就舍不得了?”
后面李建成和李渊说了什么,王伯当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李建成居然想了如此恶毒的计策来对付他们,幸好老天开眼,宫人记错了时间,让王伯当早来了三刻钟,阴差阳错正好听到这一番话,不然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李建成如今一计不成,肯定又会生一计,没法诬陷他损害公主的名节,就会说他违抗太子传召,是图谋不轨,一样能把他处死。唯今之计,只有走为上策。王伯当趁着没人注意,迅速地离开昭阳宫。
寝殿里,李渊还在考虑要不要牺牲李婉言的名声来除掉李密,李建成却是看向门外,仿佛能隔着门扇看到王伯当离去的背影:“就算你舍得牺牲婉言,我也舍不得啊……”
“你……”虽然知道这个大儿子活过的岁数比自己还长,李渊现在好歹也是堂堂一国之君了,还是李建成的亲爹,他居然还敢对他如此作弄!
“请父皇恕儿臣欺君之罪。”嘴上说着恕罪,李建成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歉意,“我约王伯当的时间不是未时一刻,而是午时六刻。”
“午时六刻?现在?”
李建成点头:“他刚才就在外面,我们说的话他应该全都听到了。”
“也就是说……”
“他知道我们打算对他和李密不利,肯定立刻带着李密出逃。可是他们要是心里没鬼,为什么要急着离开呢?”李建成轻轻地拍枕在他身上睡得正香的李婉顺,温柔的笑容始终如一,“爹,我们可以派兵去‘追捕叛徒’了。”
史载武德二年十一月,唐高祖李渊派遣李密偕王伯当、常何、贾润甫等到山东去招收旧部。十二月,李密至稠桑,接到敕书,要他单身还朝。他感到已被猜疑,遂与贾润甫等谋叛唐,贾润甫等劝阻不止,常何西归,贾润甫奔熊州。三十日,李密与王伯当率领骁勇数十人,袭据桃林县,遂南入熊耳山。唐将盛彦师邀击,斩李密及王伯当于邢公岘。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四章 初征
放心放心放心……李世民是第一次单独带兵,跟着他的刘文静也不知道一身老骨头还经不经得起行军的颠簸,殷开山一脑子浆糊,李安远、刘弘基等老将从来不会拿主意,瓦岗诸将也是新近投降,李世民还没在他们中树立起威信,就要带着他们去打仗,对手还是西秦——西秦霸王薛举诡计多端,他的儿子薛仁杲、薛仁越也都十分勇猛,薛仁杲更是出了名的残忍嗜血,李建成怎么可能放心?出征以前,李建成对李世民千叮咛万嘱咐,只恨不能自己带着鬼面军替他出征,说到后来李世民也听得烦了,一看到李建成要开口,就直接把他拖进房里,然后所有的叮咛嘱咐都会变成支离破碎的呻*吟声。
他是管得太多了,什么都不敢放手让红莲自己做决定,而且事实证明不管比管好。白鲤还是比干的时候,什么都要替红莲拿主意,甚至不止一次地越俎代庖、先斩后奏,结果受德被后世骂成千古第一暴君商纣;后来白鲤成了霍去病,对红莲的所有决定不闻不问,只有服从,虽然总有司马迁之流对刘彻的诸多做法颇有微词,至少后世对汉武帝的评价是褒多于贬。这辈子李建成最好也是少管一点,毕竟红莲是生是死,就在这一辈子了。
李建成硬逼着自己对李世民不闻不问,好在李世民还是挺挂念哥哥,就算会忘了给李渊的军报,也不会忘了给李建成的情书。情书上日日翻新的肉麻话让李建成想起自己还是比干的时候,受德也是如此,可惜当年受德身边的武将除了三朝老臣闻仲以外,都是他自己招徕的新贵,对他忠心不二,如今李世民身边的武将们都是李建成招来的,对李世民的信赖和忠诚远非受德那时的可比,害得李建成每次读李世民送来的信,都要提心吊胆,像读自己的死刑判决书一样,生怕哪天通篇的肉麻话会变成求救信。
可是人往往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李世民的前一封信还只说自己染上了痢疾,病中更加想念李建成的照料,让李建成好笑他既然已经病了,怎么还有心思写那么多东西,下一封信就成了刘文静、殷开山贸然进军,遭到薛举从阵后进攻,唐军十去五六,大将慕容罗睺、李安远、刘弘基皆战败被俘。
幸好后来薛举因病暴毙,其长子薛仁杲继位为西秦皇帝。薛仁杲与其部将多有嫌隙,弄得手下的部将人人自危,薛举的谋士郝瑗也因薛举的暴死悲思,一病不起。李世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原本还挺有信心能自己摆平西秦,不想薛仁杲其实智计不在其父之下,上下离心、郝瑗暴病都是他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就等着李世民自投罗网。当李世民发现这一切都是陷阱的时候,已经完全陷入薛仁杲的包围圈。
此时调大军去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李世民知道世上没有哥哥做不到的事,直接飞鸽传书向李建成求救。若是连李建成都赶不及……李世民倒不担心自己落到薛仁杲手中会受到什么虐待,也不遗憾年纪轻轻就会离开人世,只是临死前若是不能再见李建成一面,他实在是不甘心。
*****
收到李世民的求救信,李建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不至于倒下去。
冷静……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如果连他都乱了方寸,李世民就真的没救了。李建成逼着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消化眼前的形势,迅速地思考对策。
就算告诉李渊、求他派出援军也没用,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调动大军是来不及了,让李渊知道李世民第一次出征就伤亡惨重,还陷入包围,只会白白为他添一个败将之名。不如调鬼面军!可是……
夜已经深了,郑蕙兰看到李建成的书房中灯还亮着,以为他还在帮着李渊批阅奏折,想提醒他早点睡,别把自己累垮,却看到李建成盯着空荡荡的桌子,面色凝重,手上一团纸被他揉皱又展开,展开又揉皱。
“夫君?”郑蕙兰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是小叔叔来信了吗?”虽然已经贵为太子妃,郑蕙兰对夫家的人还是习惯家人间的称呼。是李世民陷入什么困境了吗?以前李世民来信,李建成总是笑着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李建成的面色如此难看。
李建成像是被她的一唤喊回了神,郑蕙兰看着那团纸在他手中迅速被揉成一个小球,然后扔到一边。
“去买通一个御医,就说我病了,这几天都得卧床休息,没法上朝。”
李建成像一阵风一样从郑蕙兰身边扫过,等她回过神来,只听到“鬼差”的嘶鸣和远去的马蹄声。
*****
刀子一样锋利的晚风扑面而来,长安城内好几户沿街的人家被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惊醒,推窗看去,骑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苍茫夜色中。“鬼差”四蹄翻飞如风,速度快到几乎看不清沿街的景色,李建成还是毫不留情地一鞭接一鞭地抽在马臀上。
“你要是真的鬼差就好了。”
想不到胯*下的骏马突然人立而起,真的口吐人言:“国神大人,坐稳了。”
“鬼差大哥?”
“反正战场上总有鬼魂要收,送你一程。”
有真正的鬼差在,李建成计上心头:“鬼差大哥,走鬼道,把路上的孤魂野鬼都叫上。”
城墙上,守夜的士兵看到一人一骑向城门奔来,正要下去拦住盘问,不料那个骑马的人影还未进入火炬能照亮的地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夜色中。
从此以后,长安城的守军中又多了个脍炙人口的鬼故事。
*****
郊外夜晚的空气格外清新,天上只有一挂月牙,半明半暗的光线正适合做些不便让人看到的事,如果他此时是和李建成一起出来郊游该多好。可惜现在李世民身边的是唐军的残兵败将,还有气焰嚣张的薛仁杲。如此适合偷情的环境,身边偏偏是这么一票人,简直是煞风景——比焚琴煮鹤、花下晒裤子还煞风景。
“李世民,还不乖乖投降?”好像生怕自己不够煞风景一般,薛仁杲还在叫嚣,“只要你投降,朕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你也是秦王,我也是秦王,凭什么要你放我生路?”李世民冷笑,同时握紧手中的兵刃,“我李世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拿吧。”
“你找死!”
两军交锋,勇者胜,或者该说不畏死者胜。李世民把所有的旖念排出脑外,专注于薛仁杲,打定主意哪怕把性命交代在这里,也要拉薛仁杲陪葬,偏偏在这时听到爱人的声音。
“萨尔德烈!”往日里温柔的声音此时只有切金断玉的杀伐果断,突厥话铿锵的语调更为简短有力的命令添上几分充满血腥味的肃杀,虽然绝大多数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一个命令就足以证明来人的身份——密集的马蹄声迅速接近,阴影从骑手身上掠过,薛仁杲看见月光照亮半张鬼脸面具,冰冷而狰狞。
“是鬼面军!”不知谁喊了一声,“是李建成的鬼面军!”
鬼面军来去如风,以神出鬼没闻名。从长安过来,数十万大军肯定凑不齐,但只有一千人的鬼面军调动起来却没有那么麻烦,而这一千人的杀伤力更胜十万大军。听到是鬼面军来了,唐军顿时气势如虹,此消彼长之下,西秦的兵力更占优势,在气势上却是硬生生地被压了下去。
鬼面军根本不带火把,从稍远的地方只能看到西秦军队里的火把一个一个熄灭,惨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有残肢断骸飞上天空,飞溅的鲜血把月牙都染成了杀气腾腾的弯刀,原本围得铁桶一般的包围圈居然硬是被这只有一千人的部队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口子。黑夜让惨叫声变得更加恐怖,仿佛薛举的四万大军光是面对鬼面军区区一千人,便已如砧板上的肉一般只能任人宰割,更别说还有李世民手下的两万多大军一起加入混战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