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谁也不告诉她胡德林得了什么病,前景又如何。ggdbook.com一个个医生来了又走了,这天,苏州最负盛名的前御医柴长卿又来了胡家。钮方丽知道,胡德林的病一定是不轻,但她仍没有想到他得的是绝症。柴长卿诊了很久,钮方丽走过的时候,好像听见胡德林在乞求大夫:“柴太医,只有你能救我的命。你说我会不会死?”“胡先生,不要着急,病虽然凶险,但也不是无『药』可医。我在查你的病源,找到病源就能医。
你不能太激动,你看,出了一身大汗,脉『乱』难察!”柴太医安慰胡德林。“我知道你们都在骗我,我的病没救了,你们谁也医不好我,医不好的,我要死了!”胡德林突然大叫起来,把放在床边的茶杯扔在地上。钮方丽一惊,手里的一杯水掉在地上,咣的一声,瓷碗碎了。里面已顾不上她,仪慧抱住了躁动的儿子,劝说道:“心肝儿子,你别心急,柴太医很忙,总算被我们请来了,他会医好你的病的。”她用手拍着胡德林的背,“好儿子,你的病没事,会医好的。”这时,七叔公走了进来,钮方丽赶紧走开去。仪慧走出了房间,与七叔公说话。“侄媳『妇』,德林的病怎么样?”“不知道呢,柴大夫正在看。”“仪慧,我看德林这病没救了!”七叔公干咳着,嗓音像公鸭一样。“什么,你怎么这样说?”仪慧大惊。“昨天我找到了一本族谱,是我爷爷在咸丰六年修的,其中提到我小叔的死,跟德林的病状一模一样。我突然也想起来,德林爹也是这种病,腰上有红腰带,死时六窍涌血……看来这是胡家的一种家族怪病。”七叔公叹了一口气,“这孩子……”“那你是说请柴太医也没有用了,是白白浪费时间?”仪慧问。“死马权当活马医,我看只是个心愿而已,准备后事吧……”老族长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下去,可是柴太医搓着手出来了,七叔公和仪慧赶紧上前:“太医,德林的病况如何?”“太太,我们是世交,不是外人,令子这病,老夫功力不够,不好说。”柴太医也叹了一口气。“以太医多年之医道,也不识德林的病?”七叔公又问。“的确不好说,凶多吉少,再过个一二十天看,如果脸『色』转变,如蟹黄者能活,脸『色』如枳,黄中带绿者必死无疑!”柴太医摇了摇头,悄声对族长道,“胡老爷,这病无『药』可医,但凭天命而已。”仪慧一听,差点瘫倒在地。
如果连柴太医都没有办法医治,那么还有谁有办法?难道说她就这么命苦?
柴太医走后,仪慧满面是泪。包振把仪慧拉到后屋说:“姐,太医都没法治,只有找黄仙姑了,要不让黄仙姑来试试?”“这黄仙姑到底灵不灵?”因为冲喜没有效果,仪慧有些犹豫。“灵。姐,你说,如果不是钮家小姐来冲喜的话,德林可能活到今天?”“包振,娘家人里也就你跟姐姐贴心,姐全仗着你了。德林要是出了事,胡家那些族人……你别看他们人模人样的,你知道吗?七叔公要把他的孙子过继给我,如果过继了,我家的家产就是七叔公的了,我在胡家是呆不住的,说不定会给撵出去!”失子就意味着有一场夺产的风波,仪慧当然不愿看见这情况,所以只要有能治好儿子的一线希望,她都会要去试试。“姐,放心吧。我这就去。”
“夜里来,不要让媳『妇』看到。”包振应了一声,匆匆走了。
当天夜里,黄仙姑请到了。趁着天还没有亮,仙姑在新房外设一香案,焚香点烛,手持水碗,嘴衔金刀,口中念念有词:“天杀黄黄,地杀正方,千鬼万神,谁还敢藏……”钮方丽因为听到柴太医说的几句话,心里不安,想问又不好开口。她睡不着,起得很早,正推窗透气,看见香案上烛光闪闪,就跑出来问:“你们做什么?”包振一惊,吓得拉着仙姑赶紧跑。这时,胡德林穿着短衣短裤出来:“谁在『乱』叫?”“德林,这是怎么回事?”钮方丽指着香案问。“这是在祛鬼!”胡德林看了看,冷笑着说。“这屋子里有鬼?”
钮方丽还是不解。“有,当然有,有男鬼还有女鬼!”胡德林怕钮方丽追根究底,不再理她,转身回房。“德林,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钮方丽感到疑『惑』,也跟了进去。“说什么?什么也不说。”胡德林上了床,倒头自顾睡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胡德林将被子拉上来,蒙住了头。“现在是民国,一切都可以新派,你别以为自己得逞了,我们还可以离婚!”钮方丽见胡德林态度恶劣,气坏了。“不离,就是不离!要离,下辈子吧!”胡德林从被子里『露』出头来。“为什么?难道我们有仇?”“这是你『逼』的!知道吗?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胡德林恶狠狠地说。“为什么是我造成的?你不满意可以不结婚,为什么还非要我嫁给你?我这就走……”钮方丽真的生气了。“不必了,你一定想知道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因为我是个死人,我得了不治之症,我马上就会死,我死了,你就是寡『妇』,你就会自由,你再也用不着离婚,你尽可以去找别人了!”钮方丽惊呆了,瞪大双眼茫然地看着胡德林,觉得他十分陌生。她走上前,一把抓住胡德林的衣服问:“德林,你得了什么病?真的是绝症?你是不是在胡说?”“我就是患了绝症……”胡德林冷漠地看了钮方丽一眼,“我要死了,这下你高兴了吧!”他说完蒙上被子,再不理钮方丽。钮方丽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茫然。她呆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应当找婆婆去问个清楚。
钮方丽一脸怨气,来到仪慧房里。仪慧让丫环出去,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钮方丽面前,把钮方丽吓了一大跳。钮方丽不明就里,也跟着跪了下来。仪慧知道瞒不住了,就向她明说了儿子得绝症的真相。她恳求钮方丽,只要替胡家传下一个种,她随时都可以走。胡钮两家本来就是姻亲,胡家只要钮方丽做一件事,生个孩子,她仪慧没齿不忘媳『妇』的恩德。钮方丽听了,百感交集,她绝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更弄不懂的是,明明胡德林有病,危在旦夕,却将她诳来殉婚。她越想越气,浑身无力,对仪慧说:“不行,我不是牲畜,我不能答应,不答应!”
钮方丽疯了一样跑回了娘家,她冲进母亲的房间,哭倒在地。钮太公赶来询问,她把胡德林患了绝症的事说了一遍。钮太公听了,也惊讶不已。“真有这样的事?胡家心真毒呀!”他叹息着。钮王氏也赶到了,她表面上装作吃惊不小,却冷言告诫钮方丽回去:“方丽,你还是回去,无论怎样说,你现在是胡家的儿媳『妇』了,只能认命,恪守『妇』道,不能丢了我们钮家的脸。”“爹,妈……女儿实在不愿意!”钮方丽跪在地上不起来。钮太公想了想说:“女儿,胡家是不仗义,可是德林如果病入膏肓的话,倒是真不可以回来……本来你可以回娘家来住,甚至不回去,可是如果德林有病要死,你不回去,就不忠不义不贤,就会挨万人骂。他既然活不长,你们的婚姻也就到了头,女儿,你就坚持一下,恪守『妇』德,让他好好地上路。”说到这里,钮太公停了停,“今后的日子还长,你不要因为眼前的事弄得声名狼藉。”姗如见太公这么说,也随声附和:“女儿,你千万别感情用事。这时候你离开德林,如果他死了,你里外不是人,这辈子也难了。不管你和他好不好,也算是一份缘,你得把他送走,尽到妻子的责任。”
父母这么说,钮方丽一下子哑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眼泪肆意地流淌……
下午,钮方丽在家人陪同下回到了胡家。仪慧十分高兴,趁端『药』的机会,将一些壮阳『药』掺到儿子的『药』碗里,并告诉儿子,一定要与媳『妇』同房,好替胡家生下一男半女。胡德林问:“她肯吗?”
仪慧含糊地说:“我求过她了。”胡德林勉强把难以下咽的『药』水一口气喝下了。夜里,他想着母亲的话,觉得母亲也很可怜,决定成全她的愿望,再加上『药』物作用,他躁动不安了。钮方丽洗过身子,脱衣上床,他挨了过来,手向她的胸前伸去。她不知道胡德林要做什么,就挡住他的手。胡德林『摸』了个空,脸上一片阴云,质问钮方丽:“你是不是我太太?为什么不让我碰你?”“你想干什么?”
“我要你。”胡德林说着又伸过手来。钮方丽看着胡德林消瘦的脸,也觉得他有些可怜,劝道:“德林,你身子有病,不可以做这种事,会伤身体的,等你好一些,我会听从你。”“不行,我得给我妈留下个孙子!”胡德林说着,手又『乱』动起来,将钮方丽的内衣尽数脱去。“德林,你不要命了……”钮方丽泪流满面。“你哭什么?”
胡德林压在钮方丽身上,见她流泪,一下生气了,吼道,“难道我是一只蜘蛛,干了你就会把你吃掉?”“你下去!我身上来着呢,这是我们女人的病,不会怀孕,你是在浪费生命。”钮方丽推开胡德林坐了起来。“你不让我睡你?为什么?是不是还想着别人?”胡德林妒火中烧,凶狠起来,又将钮方丽压在身下。钮方丽也急了,猛地一推,胡德林就滚下了床。这下胡德林更气了,从地上爬起来,狠狠地打了钮方丽一巴掌。钮方丽一动不动,没有反抗,只平静地看着胡德林,让他打。胡德林又恨又急,专打钮方丽的脸,直到把她的脸打肿。
钮方丽躺在床上,脸肿得老高。如宝心疼地替她敷『药』,她不明白,钮方丽为什么要让着胡德林?她完全可以还手或者逃走。
如宝觉得钮方丽太委屈自己了,钮家是大户人家,在南溪也算是四象之首,又不是街头巷尾的小民百姓,不能任胡家这样欺侮,于是她说:“小姐,如果胡少爷再打你,我们就回去。”“他是个半死的人了,我们还计较什么?”钮方丽叹了一口气。她想,既然嫁了过来,就善始善终吧!如宝觉得钮方丽心地太善良了,禁不住抱着她,伏在她肩上呜呜地哭了。
藤也的厂也办起来了,他们生产的野鸡葛覆盖了大陆和南洋的市场,虽然质量不好,但因价格便宜,令国内许多厂家都无法与他们竞争,纷纷倒闭。镇上好多家丝行关了门,一片萧条。齐彻感到了危机,他也在研究,致力改良蚕种。他做了安排,生产两种产品,一种是传统的优质高档湖绉,另一种则是针对中低层百姓的低档丝绸。齐彻还有一个想法,就是把日本柞蚕种和国内的二眠蚕杂交一下,兴许会产生一种新的蚕种,出茧率会大大提高,这样成本就会降下来,让浔泰厂立于不败之地。
这天,齐彻来到丝行埭店铺,见蔡鸿昆也来了,正坐在店里等他。蔡鸿昆这次来南溪,不是来谈生意,而是受上海督军陈其美之托找齐彻秘密筹款。原来,陈其美得知袁世凯要复辟,便伙同同盟会,要举义旗起事讨袁。齐彻支持共和,反对复辟,对此事非常赞成,但他虽是大掌柜,可是款项巨大,必须征得钮太公同意,可是转念一想,陈其美与钮世诠是通家之好,为什么蔡鸿昆不直接去找他,而来找自己呢?于是便问:“蔡师长,陈督军与钮太公私交甚好,为何不直接去找他?”“陈督军是要我找他,可我和钮家钮五阳不和,所以懒得去钮家,免得碰钉子。”提起钮五阳,蔡鸿昆直冒火,“那个狗东西,仗着家里有钱,明火执仗,抢走我的女人,我要不是看在陈督军的面上,早一枪崩了他!”“噢,我听说了,蔡师长与二少爷为了密韵楼的红倌人打了起来,不知确有其事否?”蔡鸿昆便说了一通他和墨琴的事。齐彻本来倾向共和,又被蔡鸿昆说动,便答应下来,说:“共和一事,大势所趋,袁世凯不谙民情,重建帝制,必不可行,各省讨袁势在必行,我赞成。”“齐先生真是快人快语。”蔡鸿昆一听齐彻答应了,连忙起身向齐彻道谢并告辞。齐彻把蔡鸿昆等人送到门口,说晚上请他们吃饭。
送走蔡鸿昆后,齐彻马上回身问章六:“章总账房,你核算一下,我们的闲资还有多少?可以拨出多少钱给他们?”“除了钮府拿走的,还剩余十万元左右。”“就借给陈其美吧。”“大掌柜,陈其美这事,是否要请示一下钮太公?”章六疑『惑』地问。“算了,”齐彻果断地说,“这事要极其秘密,而且会有风险,袁世凯在上海势力很大,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我看还是不要让太公知道,万一有事,我一个人担当就是。”“大掌柜真是侠义之人!”章六为齐彻设想周到而折服。“我拥护共和,是务必要尽一点心意的,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晚上,齐彻在绿杨楼设宴,陪蔡鸿昆喝酒。齐彻没喝几杯却醉了,宴会没结束,就一个人跌跌撞撞走出门,沿着河边走,不知不觉却到了胡府墙外。齐彻酒劲涌了上来,十分难受,吐了几次,都没有吐出来,便停下来靠在墙边,扶墙坐了下来。这时墙里正好有人走过,他从窗格看进去,见正是钮方丽和如宝。好久没见到钮方丽,齐彻的心一下激动起来,他连声叫着,可钮方丽和如宝似乎没有听见,转了过去。齐彻一急,便沿着山墙根追着钮方丽和如宝。他沿着墙跑,终于看见一棵树,连忙爬了上去,见钮方丽正在园里,赶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