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前想后，和刘林的对话中，感觉他似乎并不知道虞家已经找过我，因此，这件事绝对不能从我嘴里说出来，更不能作为自己开脱的由头。其余的，我又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借口走人，实在是令人犯愁。
“徐经理，我知道贵行是大行，可能看不上我刘某手里这点小钱，但是，我相信我要是告诉你一笔超级的大买卖，相信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刘林似乎看出我坐不住了的，就拉长了声音说道，”刚刚我和你说过，这园子的主人本是虞十三，如果我告诉你，虞家有一笔大钱要出去，正着急到处找渠道呢，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兴趣？”
“虞家有大钱要出去？”这一下，要我站起来也是站不起来了，屁股抬都抬不起来。刘林显然是心里发虚了，认为我知道他的家底，怕拴不住我，所以把虞家要洗钱的事当成自己的筹码拿了出来。既然他并不知情虞家已经和我联系上了，或许倒是可以从他这里得到虞家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所以，我装作根本不相信的样子，连连摆手，“此事不可能乱讲的，虞家是支持新政府，那是众所周知的事，报纸上都刊登过的。”
“屁，什么支持，那是来不及跑。”刘林却是极为不屑的啐了一口，“不是有句话嘛，船大掉头难。你以为，虞十三那么大个家业，能是说出手就出手得了的啊。我告诉你，他没个一年半载的，那些家产怎么能够出得了手。再说了，他这个人就是大财迷，要换我，北面的仗刚输的那阵子，即便是大出血，打一折两折，都要把家业给变卖了。他倒好，一直犹犹豫豫的，可人家解放军不等他啊，说打过长江就打过长江了，上海说解放就解放了。直到启东那边枪炮响起，他才明白了过来，可那时哪还顾得上家产，连家人都顾不上带，自己脚下抹油跑香港去了。不是我说他，连我老婆、他自己的亲妹妹都不管，害得我花了大钱才买到南逃的船票把她们母子送到香港----”
关于虞十三去香港，刘林讲的这个版本，和我听闻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据说，国民党那边对于上海失守那是心知肚明的事，所以，长江北面炮一响，上海的一些头面人物，包括许多大资本家就被安排在专用的轮船上一块给拉走了。那个蒋光头还特意指令，人才是国家最重要的财富，为防止“国家财富”在大海里一船淹了，特意派了两艘军舰来执行任务。可见，光头对于财富是什么，还是有挺深见解的。不过，他之所以搞这又是枪又炮的这一套，或许更担心大老板们不服管理，半途上出什么差错。
在那些被军舰强制带走的人中，就包括虞十三。
虞十三本不愿意走，但保密局的人深夜入府，几乎是连推带绑的给“请”走了。但是，虞家在上海及周边地区的产业，却是保密局绑不起来带走的，所以，虞十三就提出，他跟着走，家人留下来照顾产业。这就是虞家人除虞十三之外基本留在上海的原因。
当然，眼下这个时候，虞十三当初是怎么离开上海的，与我徐平安没有太多关系，我所关心的，只是虞家对于新政府的态度。要是照着刘林这种说法，虞家产业留下来了，是属于被迫无奈，那么，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比较棘手了，胜算将大大的打折扣。
“也是啊，世事多变，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或许，我们能够做的，就是顺其自然了。”既然刘林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不过，即便真如刘董您所说的那样，虞家要走货，那依着人家的人脉，哪里还用得着我这样的小人物啊。”
“No，No！Youdon’tunderstand！（不，不，你不懂）他虞十三要洗的钱实在是太大，没几个超级渠道同步行动，根本走不出去。”这时候，刘林点起了一根雪茄，不知道是不是这根洋烟的关系，他居然说起洋文来。他曾经留学英国，一口英式洋文还是蛮标准的。他觉得我还是不相信他的话，就反问了我一句，“徐经理，你知道他在上海有多少家产吗？”
我摇了摇头。虞家的产业，在我眼里就像是黄浦江外面的大海，哪里能够知道其中的深浅？
“这个数。”刘林冲我伸出了一个巴掌。
“五千万新币？”我努力的想像了一下，猜道。虞家要换一千万美金，家产自然不会少于这个数，按官方的汇率折算得有二千万美金。
刘林摇了摇头。
“五个亿？”我吐了一下舌头，斗胆猜到。
“数额，你是猜对了，但不是新币，是美金！”
“五个亿美金？”
“你或许不信啊，那我给你算一算啊。”刘林掰起手指，“他家的货轮公司，光是千吨级别以上大货轮，就有二十多艘，这一块值－－”
当刘林把虞家产业就那么零零总总的草草一算，光是几个大项就不止五个亿美金了。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有钱人的世界，看来真的不是像我这样的普通人想象力能够到达的。
“徐经理，光是算这二十多笔大帐，都不止五亿美金了。你说，如果虞十三的这些资产都要转移到国外去，试问哪一个地下洗钱渠道能够完成得了？”帐大致算完，刘林得意的冲我笑了起来。笑声刚止，他就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现在，我的问题是，如果我帮你促进其中的部分生意，你能够给我多少回扣？”
“这个嘛，自然要看刘董促进生意的最终金额和虞家的返点数了。一般的情况下，我们只扣三个点的手续费，其余的，都在可以商量的空间里面。”我知道，像刘林这样的人，不可能不懂大银行的规矩，所以我也没有说大话。
刘林在计算虞十三的资产时，我心里已经开始打起自己的小盘算。
显然，虞家前面说要从汇丰银行出境的一千万美金，不过是他们家资产的冰山一角，而且，刘林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们家不可能只找汇丰银行这一家银行洗钱，而是需要多管齐下才行。可是，这样一来，我之前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
原先，我是有两手准备的：首先是要想出办法来先拖一拖时间，把虞家的资产变卖进程尽可能的缓一缓。只有做到这一步，才有可能实施第二步，即做虞家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放弃变卖资产的打算，把产业留在上海支持新政府的经济建设。
但是，如果刘林所说是真的，为虞家洗钱的渠道很多，那即便是我堵住了这一条，其它的渠道依旧是畅通的，绝大部分资产还是会流出上海。那样一来，不仅达不到阻止虞家资产出逃的目的，还容易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这样，一会我带你去虞家，找虞十三的大太太谈，你就朝他们要八个点的手续费。”
“八个点，是不是有些多了？”
刚刚在虞家开口要五个点的手续费，我还是狠了狠心才开口，本意是想吓唬住她们，黄掉这一笔交易。通常情况下，大宗洗钱交易，中间人拿一个点已经十分吓人的利润了。即便是金富，当时都认为我开口要高了。好在虞太太只是犹豫了一会，就答应了。现在，刘林开口就让我要八个点，简直就是抢银行一般的行为了。
看我愣了一下，刘林的嘴不离我耳，继续说道：“徐经理，我告诉你，你不知道她们现在心里有多急，现在你即便是冲她要十个点的手续费，她都会答应。只要你听我的安排，这事一定能够成！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个点的回扣。”
“给我一个点？”这意味着刘林能够从中赚到四个点，等于和我们银行五五分成了，这家伙真的是够黑的。不过，反正一切都是虚拟的，在我认为根本不可能成为现实，所以我只是稍想了一下，马上点了点头。而且，为了让刘林相信，我还拿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这样吧，如果虞家确定同意给八个点的手续费，那我们就把这部分分成两个合同来签，即一个三个点，是手续，另外一个五个点，作为交易保证金来签。只不过，这合同上不能签你刘董的名字，否则到时候总部查起来不太好解释。”
“那我怎么能够拿到我应得的钱？”
话题进行到这一步，刘林是在试探我的渠道了。如果我一点都不透，那他肯定不会相信我。于是，我给了他一个简单方案：“你家这宅院，前面不是说要还给虞家嘛，我看，不用还了。等到交易的金额确定后，你和我签一个合同，就说这园子是这笔交易的保证金，作价就是那五个点的金额。等总部那边核帐的时候，我就说，虞家的资产交易里，保证金就是您这个园子，且是第三方担保。等整个交易完成了，保证金自然是要还给你的，到时再将那笔钱打到你在国外的帐户上去，园子归我们来处理。你看，如何？”
“那不等于是我把园子给卖给你们汇丰银行了吗？”刘林真的不傻，他很快就从我刻意编织的弯弯绕里明白过来。
“这个不假。”当然，我既然提出这个方案，自然有我的理由，“这个园子你肯定是找不到下家出手的，我这样变相把您的园子给处理了，难道不是好事嘛。再说了，这还得看交易金额的多少，如果少了，那保证金也少，你就拿园子里的部分建筑面积当保证金即可。”
“徐经理果然是个精明人啊，难怪那些英国佬会让你当办事处主任的！你帐算得，让我说什么好呢，简直是无言以对啊。”刘林虽然一副不太乐意的表情，却冲我竖起大拇指来，“这事，你得容我想想，毕竟，这笔交易里，我根本没有赚到便宜，只是处理掉了自己的资产而已。”
“可是，刘董您也没有失去什么啊。”看刘林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我添了一把火，“不瞒刘董，其实虞家已经有人找到我们银行了，只是大家还没有谈具体的交易金额和交易手续费而已。所以，你现在加进来，把自己的资产作为添头，也不算亏什么。我呢，届时将您的园子估价做高一些，毕竟那些文物之类的东西是虚价，别人也看不太出来，你说呢----”
我之所以决定要把刘林一块拉上，有三个方面考虑：
一是只要刘林要当中间人，那之前我已经和虞家有交易的事，他迟早要知情的，不如趁早打个伏笔，以免到时出什么意外。
二是刘林的这个园子还是值不少钱的，如果他想把这个园子全都处理掉，这个金额也不会低，估计刘林要把虞家这次要变卖出逃的资产绝大部分揽过来才行，那样，从其余渠道逃出去的资产数量就会少很多。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我可以通过让刘林居中，让他自己把不实的谣言说破了。如果第三点能够做得到，那虞家兴许打消变卖资的主意都不一定，那刘林就真正的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对于我徐平安而言，成败自然在于第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