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轩辕诀所说的,他若放了手便再也不会去干涉她的去留。
这一点,他做的很好,以至于霜华还未做出离府的打算,他就已然如同一失足蹿入她生命的过客,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想,他是再不愿见到她了,可她却依旧过着王妃的日子,被溟昭保护着,被彩儿保护着,唯一觉得少了的,便就是他略带算计的笑颜,她本不该在这里继续待下去,无奈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又得等着白白,也就这般短暂的再次滞留了一段时间。
“王妃,您就将这药喝了吧,每回都叫彩儿倒了……这样下去,您的身子还怎么好的了?”彩儿在一旁盯着几乎凉尽的汤药有些犯愁,她不是很清楚王妃和王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好像挺严重,就依着上回王妃独自一人昏倒在汀竹轩的事来说吧,她明明就寻人将那事告诉了王爷,可等了一天,王爷终是没有踏入吟殇阁一步。
霜华掸了一眼桌上乌黑的汤药,蹙了蹙眉,有些不快,“本妃说了多少回了,别再煎药别再煎药,你们怎么就是不听?”
彩儿有些委屈,犹豫着拾起桌上的汤药,好似心疼着看她:“彩儿知道王妃心里不痛快,爷是好些时候没来了……近日又老往江夫人那儿跑,可不管怎么样,王妃也不该与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霜华身子一顿,他竟又去了江水蓝那……每回她不经意间的问彩儿轩辕诀最近在做什么,不是听到他彻夜未归的消息便就又是去了玥央苑,他究竟是做戏给她看,还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温婉如玉的女子?
越想越是烦躁,霜华一手夺过彩儿手中的汤药,玉指一翻,便尽数倒了去,她此时心中已经够苦,哪还能再承受得住这汤药的折磨!
不知不觉,一晃眼又是五六日过去。
近期不知是不是事端多了,轩辕诀一连几日皆未回府,霜华心中有些不安,想着前短时间听彩儿说古霓裳突被古正远派来的人给接离了王府,心里更是倏然一沉!古霓裳的突然离开,除了王府此刻成为岌岌可危之地,她再想不到还有其他别的原因!
可她就是不明白,轩辕诀明明将一切都安排妥贴,明明早已手持玉玺密诏,即便是没有百官的文书也不该出现眼下的局面!他此回是何以输了轩辕晟一截,将自己逼到如今地步?这是他自个儿暗自演的一出戏?还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
只可惜,他现在是好是坏都不再会与她商妥,她也只能猜,独自一人,在这整日冷清的吟殇阁中慢慢的猜。
晌午,出乎意料的,吟殇阁中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自上回他一脸不甘满怀心事的离开后,霜华就没想过他还会出现在她的屋中,然而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轩辕淩渊霜华也觉他今日必然有话要说,遂吩咐彩儿去为他们沏茶,将她先行遣退了去。
“十三爷难得来此一趟,是有何事要说?”霜华想也未想,便径直开口。她总觉着轩辕淩渊之后要说的事定是非同小可,所以早些问了明白,她也能早些安心。
轩辕淩渊见霜华开门见山,直入话间,也就没再有甚顾虑,随她话音刚落,便正色说道:“不知七嫂可知,天曜近日不大太平?”
不大太平?这她倒是不太清楚,成日处在这四方天的屋子里,她能知道的也就是这即将离去的秋季,旁的……一概不知。
犹豫半晌,摇了摇头。
“也罢,七哥将什么事都瞒着你,你又能知道些什么?”他语带嘲讽,却话中有话,与往日的他截然相反,但这许就是他真正的样子,她亦早就看出了些端倪,只是没必要拆穿,更不想拆穿,就像轩辕诀所说的,皇室的人,无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自保。
只是,她实在不清楚,他对她骤然转变的态度是因为什么?莫不是他知道了她和轩辕诀的关系是假?还是得知了她对轩辕诀下药之事觉得她辜负了轩辕诀的一番真心?又或是……她与他的挚友端云之纠缠不清惹得他现在两边为难?还是……有着什么她不知道,却令他非讨厌她不可的原因?
“你要有话,便直说,又何须拐弯抹角。”可她终究也不是一般的女子,他对她冷言相向,她自也不会自讨没趣。
霜华的高冷显然惹得轩辕淩渊很是不快,但此时孰轻孰重他亦是能够掂量的清楚,不再多说废言,张口便冷冷诉道:“永朝近日周遭总有异国之人频频出入,表面上化作平民百姓,实际上四处暗查天曜国情,依七嫂之见,可能是为了何事?”
多有异国者暗查天曜,既是暗查,必然见不得光,而异国者何以多多频出办些见不得光的事?想必……定是要打天曜的主意了,他们皆是明眼之人,连她一不经国事的女子都能看出其目的,那么他们又怎会看不出?顿了半晌,霜华方才与他回道:“异国者,既已入境,便不得惊扰。你们可已查出是哪国新生的野心?”
“烓宸近几年兵力大为强盛,虽说一直未见其向外宣透,但不难猜出他们实则早有异心。”
“如此,怕是难逃一场烽火之弈了?”霜华下以定论,认真的听着淩渊的一番概述,顿觉他远比她想象的要机智的多,这样的人,是友……倒是有利无害,可要是敌……怕也是遇之难制的敌!
“七嫂当真以为淩渊今日来与你商谈的就仅仅是这国家之事?”他却蓦地变了脸色,嘴角这般一笑,与轩辕诀倒是有了六分相似。
“自然不是。”
“那七嫂可能猜猜,淩渊今日来找你,说了这么多,那最终要告知七嫂的又是什么?”他总是听轩辕诀说她聪颖,方才那样简单的几句话他也便测出了她果真如七哥所说的不同一般女子!可他就是不明白,为何七哥为她做了那么多!几乎为她放下了手中所持的一切,她的聪慧在这里却就化成了一滩死水,映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
轩辕淩渊想的没错,她的沉默确然证明了她是没有想到,他今日与她说的这些事皆与轩辕诀有关。
而她猜不出也只因她认定了轩辕诀此时所承受的暗压都为他自己编演的一场戏,只因她认定了轩辕诀随时便可伸手拿到那江山,只因她认定了玉玺密函在他手中,所以……无论这般事有多大,最终被重伤的都只会是一向输于他手中的轩辕晟!
可她总将自己的事放于脑后置之度外,所以她根本不会知道,这次——输的,是轩辕诀。
是他为了她,而输给了他。
霜华心中微微觉着有些茫然,思绪还没缕清,便蓦地被轩辕淩渊的一句话彻底打散。
“倘若哪一天,天曜与烓宸之间的战乱真的一触即发了,七嫂觉着……第一场仗,皇上会选谁赴那首战?”
“不可能!”轩辕淩渊话刚说完,霜华便大声断了他的尾音。
照着轩辕淩渊的话来说,他今日来是要告诉她,不管天曜与烓宸是否能够一朝烽火起,轩辕晟都会想着法子早些挑起这场战争,让轩辕诀去赴那首次战役!
然,缠上那场烽火之乱,输了——性命难保!赢了——后方一切战事都会加注于他一身,到了结果终究难以抽身而退!而轩辕晟就是想借此机会,先行除去轩辕诀!
可她说了“不可能”,只因现在的轩辕晟已不同往日,他没有了去动用轩辕诀的权力,更无法让他上赴战场,让他死于烽尘之世,所以轩辕淩渊所说的这些都不可能会发生,可她为什么会觉得如此慌乱?好似轩辕淩渊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七嫂难道还未察觉的七哥此时的情势么?”轩辕淩渊见霜华那瞬间落寞不禁有些好笑,他本以为这女人是冷血的,不曾对他七哥动一分心,可如今看来,好似并非如此。
“情势?何等情势?那唾手可得的江山,只要他想要,随时便能收于囊中,又何须等那么久?”或许是因她信了轩辕淩渊的那些话,所以导致她此时竟有些恼羞成怒,她想这其中,他们必然是向她隐瞒了一件事,事端不小,是什么……她却猜不出来。
“七嫂可是觉得现在的感觉很难捱?有多难捱?会比七哥还难捱么?”他的话句句带刺,宛若一根根消磨的细针扎在她的心上!她不明白,他们究竟是瞒了她什么,更猜不出轩辕诀究竟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为她做了些什么!
霜华明显有些不甚忍耐,猛然朝着轩辕淩渊走进了几步,认真的看着他,有些微怒,“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能他轩辕淩渊今日来这一趟,想看到的就是霜华现在的样子,紧张、慌乱、无措,因为只有见她这样,他才会觉得,她也是爱七哥的!而他的七哥,所做的一切,终究不是白费!
想了想,他已无力再去试她,怎奈方才所说的一切皆是事实,他们俩人能否一路无碍,也只能看他们如何取舍了。
“别离开他……”半晌后,轩辕淩渊说出了这样的四个字。
霜华浑身为之一怔,全然不曾想到,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弯要说的竟只是这样简单的四个字。
“无论如何,不管七哥怎样逼你离开,你都别在此时……离开他!”看着霜华一脸的疑虑和不解,轩辕淩渊再次重复说道。
一场烽火将至,天曜人人自危,或许经过今日的一番交谈,霜华就该信了轩辕淩渊难得的一次认真,可她终究不知道背后的一切有多残酷,仅仅只是一时之气,毁掉的……却是她最最渴求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