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辰,十八岁那年高考失利,在网吧打了一个暑假的游戏,终于被父亲亲手从机子前提了出来,一路揪回了家里。
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县城,一共都没几所高中,学校老师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我从小性子又贪玩,一天到晚看不了几页书,被家里寄予希望的高考以落榜而告终,也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工人,文化不高,但为人却是极为认真严格,不肯放任我在家游手好闲。一半是为了应付父亲的敦促,一半也是真心想要闯荡出一番事业,我走出了小县城,进了城里打工。
没有文凭,没有关系,甚至没有什么真本事,这段时间,我在城里寸步难行。为了混口饭吃,在餐厅饭馆洗过碗,端过盘子,摆过地摊。虽然勉强糊口,但每天工作繁重不说,甚至有时候还要提心吊胆,和城管斗智斗勇。那样的日子,我一度觉得这个世界都暗淡无光,让人了无希望。
这样厮混了一两年,最后还是父亲找人托关系,为我谋得了一份工作,坐火车来到了南京。
听父亲说,有一位远房亲戚如今在保安公司当头头,手上也算是有几分小小的实权。父亲托人和那家走动了几次,才肯松口让我去当一个小保安。
那位远房亲戚姓高,全名高鹏程,初中毕业就到了大城市,混了几年日子,认了个几个大哥。后来那几个大哥上去了,就顺手提了他一把。虽然只是公司里的一个小头头,平日拿的钱也不少,加上背后有几分关系,也算是风生水起了。
下了火车,在一个小哥的引路下见到了这位姓高的亲戚。按辈分我还该叫他表舅,但高鹏程似乎不怎么待见我的样子,只是随便聊了聊,就打发了一个保安把我带走。
后来我才知道,他肯帮我只是为了完成老母亲的嘱托,乡下小县城的人比较念旧,但高鹏程在外面混了几年,和家乡的关系早已生疏,若不是自己的老母亲再三开口,指不定都不会见我。
带我出来的那个保安姓李,三十来岁的汉子,面相倒是和和气气。我们两个人一出门,他就在路边叫了两辆摩的,准备往我工作的地方去了。
“小兄弟看着蛮小的,还是读书的年纪吧,怎么没去上学?”那个保安在摩托上坐好,才扭头看着我搭话道。
“高中没好好学习,没考上大学,才出来混了两年社会。”我对他笑笑,有些局促地回应。
李哥也笑了笑,没再问,说道:“看你身上还是学生气浓了点,这到了社会上可要注意一点,不然容易吃亏的。”
我点头称是。在社会上混了这两年,这些道理也都懂,只是我性子倔了点,明知道会吃亏,有时候还是不肯低头,这也算是我和其他一些混迹社会多年的老油条,唯一区别的一点了。
一路上,李哥断断续续跟我讲了一些当保安的常识,我以前只当做保安很容易,没想到里面还有一些门门道道,也就谢了李哥,一一记在心里。
这家保安公司在南京算是蛮大的了,高鹏程在里面只是一个小头头,手下已经管着百十号人。城区西边这一片的协警、保安,倒有一小半都是一个保安公司出来的,倒也方便了大家平时互相帮衬。
摩的开了小半个钟头的样子,到了地点,李哥就跳下来,正要掏钱,我连忙抢先一步,递了二十元给摩的司机,等两人找钱回来后打声招呼就走了。
李哥也没在意,随手递了根烟给我,我摆摆手说不抽,他就自己点上了,美滋滋地吸了一口。
“这一片再过去几步路,就是西郊别墅小区。都是近几年才盖好的,也算是这一片比较高档的小区群了。”李哥一边抽着烟,边走边说。
我跟在他后面,往四周看了几眼,发现脚下已经踩在郊区的徒弟,附近放眼看去都是些比较低矮的建筑,不像城区里那样的高楼大厦。只是每一栋建筑造型都很漂亮,不同于一般楼房。
“这边的A区和B区大都是联排别墅,里边C区是独栋的,都是独门独院,开价也比外面高一倍。”
李哥指指点点,对我解释道:“现在A区和B区的联排别墅卖的七七八八了,里面的独栋比较贵,一大半都还空着,不过在那里买房子的都是些有钱的大老板,平时巡逻看门的时候要多注意,不然丢了东西可了不得。”
这边说着,已经到了A区的门岗前。门口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愣了一下,丢掉手里的MP3跑出来,一脸紧张的看着李哥。
“这是新来的保安,刚入行,你带带他。”
李哥叮嘱了一句,就转身对我说:“这是你今后的小队长,你先跟他学习学习,有什么问题找他找我都行,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李哥走了,那瘦小伙才收敛起紧张的神色,一脸嬉笑的打量了我几眼,说道:“那啥,咱以后就是同事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别喊我队长啥的了,叫我老桂或者桂哥都成。”
“桂哥!”我立刻叫了声,从上衣口袋里掏根烟递了过去:“我叫许辰,刚入行,对咱们的规矩还不太懂,以后还要桂哥多关照。”
“好说,那必须的。听你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吧,大家出门在外,遇到了就是缘分,能帮的肯定就帮了。”老桂也不来虚的,看了看四边没什么人,就往门岗亭子里面喊了一声:“虎子,你先一个人看会儿,我带这位小兄弟进去认认路,认认人。”
门岗亭子里露出一张憨厚的黑脸,就是老桂喊的“虎子”,应了一声,冲我嘿嘿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没等我回应,老桂抓着我的胳膊就往小区里面走,说道:“那小子叫李黑虎,我们都叫他虎子,别看他长的黑黑壮壮,性子蛮好,就是头脑傻了点,一根筋。”
“这一片小区都是前几年才搞起来的高档住宅区,当初打的是郊区山清水秀的名头,吸引了不少有钱人来买。不过离城区是远了点,往里面去不太方便,平时居住的人不多。大概有一小半都是空房子吧。”老桂指着四周的别墅建筑,随口解释。
难怪他敢把门岗交给虎子一个人,大概也是因为平时没多少人进出,不怕出什么纰漏吧。
我这样想着,就跟着老桂到了宿舍楼,几间宿舍的房门都是半掩着的,里面的人有的在睡觉,有的聚在一起在打牌看书,看到老桂带着我进来,一个个看热闹似的跑出来,挤在走廊上。
“去去去,该干啥干啥去,老子又不是猴子,哪这么多热闹看,下午不干活啦?”
老桂嫌弃的挥挥手,但明显是开玩笑的口吻,几个保安哄笑了一阵子,还是围在走廊上。
老桂也不多说,推开靠里面的一间宿舍门,拉着我走了进去。我看到这间宿舍里的六个床位只有三个铺了床单褥子,剩下的两个还是空荡荡的木板。
“以后你就睡在这儿吧,去年上面发下来的床单被褥还剩几套,一会我找个人跟你去抱回来,也甭花钱买了。有什么缺的东西就尽管提,能帮忙的我们肯定都不二话。”
说着,老桂才对门外招招手,那几个没睡觉的保安凑过来,一个个嬉笑着看着我俩,老桂随手指了几个,跟我介绍道:“那个凑得最近的是陈皮,高高壮壮的叫大个子,后面精瘦的那个我们都叫他麻杆,还有那个年纪大些的是老杨。这几个都是你的同事了,以后也别见外,有啥说啥,跟一家人一样。”
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我前两年虽然都是在外面混日子,这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跟他们几个一一打过招呼,又递了几根烟过去,已经熟络了几分。那个陈皮比较会来事,从宿舍床底摸出一瓶白酒,几个人又各自凑了些花生瓜子,就临时凑了两张桌子,准备小喝一杯。
本来陈皮他们下午还要值班,但考虑到我这个新人来了,大家难得来了几分兴致,老桂也没阻止大家,只是叮嘱陈皮少倒点酒。几个人一起分了三四两白酒,边喝边聊。
我原来最多也就喝喝啤酒,这次禁不住大家劝,也少喝了几口。辛辣的酒液进了肚子里,也渐渐放开了,话也多了起来。
趁着这会功夫,老桂也跟我介绍了上班时间和规矩。
这西郊别墅区一共分A、B、C三个小区,三十来个保安,两班倒。每天就是八个小时工作制,加班的话再另算。一般也就是看看大门,每过两个钟头挨个小区巡逻一遍,平时要没什么大事的话,倒也很轻松,只要数着种头耗过去就可以了,比起在外面工厂上班,却是清闲了不少。
了解了基本的工作时间,我也就放下心来,跟着旁边的人碰了碰酒杯,聊了几句,渐渐熟悉起来。
到了中午,老桂叫陈皮去订了几份盒饭,几个人草草吃完,就准备换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