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曲奔得极快,难免踫撞到他人,倒惹得骂声一片,只是被撞之人刚骂得几句,便又被随后上来的锦衣卫野蛮地推倒,张嘴欲骂,突的瞧清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便立即捂住了嘴,噤了声。
幸亏街上行人众多,阻挡了锦衣卫的步伐,一时追赶不上沈曲。
街上乱成一团,忽地一人高声大喝:“锦衣卫奉命捉拿要犯,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闻听此言,行人迅速往街道两侧让去。
沈曲已近街囗,却见街口原本拥挤的人群“唰唰”从中整齐分成两段,退入街边,将街道中段空了出来,他站街中瞬时就变得甚是显眼。
瞥眼回头一瞟,身后也是相同景象,行人都退到了两侧,街中只剩下了他和锦衣卫,他在前,锦衣卫在后,相距不过十丈远,锦衣卫众转瞬就能追到。
他不再顾忌,意念所至,右脚踏地,人向前飞纵而去;待得落地,又是一脚踏地,又前纵了出去;连续纵身五次,他已显力竭,却也瞬移到了街口,旋踵向左,往西奔跑过去。
“往西跑了,快追。”
“他娘的,哪里逃。”
“贼子会轻功,跑得倒快,别让他溜了。”
“王八,速回禀报,发现要犯行踪,多派人手前来围捕。”
沈曲叫苦不迭,这一队锦衣卫已是人数不少,还要再调集更多人来,全城的锦衣卫都来追捕他,他就别想逃了。
未等锦衣卫众追到夜市街囗,往西跑出一小截,他就窜入了路左的胡同,在胡同中穿插行进,遇着岔路就随便选上一条窜入。
进入胡同中第三条岔道时,他躲入了阴暗的墙角,屏气轻喘,侧身一听,听出锦衣卫已追出了夜市街口,往西面追来,却突地全都停下了脚步。
“人不见了,定是进了胡同,带人分开追。”
“是,分散五人一组,将两侧胡同出入口围住,其余人进胡同搜。”
随着将官令下,锦衣卫众的脚步声变得杂乱,沈曲听得分明,至少有数十人进入了这条胡同。
锦衣卫众搜寻行进得极快,一遇岔路便分散成几队,已有一队数人往他藏身之处过来。
他所藏之地乃是胡同路旁的一条小巷,右方有一扇落锁的房门,身后二十丈小巷就到底了,到底处是一堵二丈多高的墙,那处堆着几张破裂的木桌椅、残碎的花盆瓷器等杂物。
他慌不择路,竟不觉跑入了一条死路,先前纵掠用力过度,只顾着喘气细听动静,没注意往内细瞧得一眼。那墙太高,以他现今能纵得的高度,根本跳不过去,纵起身来连墙沿也够不到。
此时再要往外逃去已是来不及,锦衣卫已进入这条巷口。
他只得往里挪到墙角,蹲下身躲在桌椅后。
“这处有条巷子,我搜查这处,你们去对面两条巷内,发现要犯就叫得一声。”一锦衣卫吩咐道,沈曲听这声音有些熟悉。
“是”有四人应声道。
一人走入了巷中,走得极慢极小心,一步一顿。
沈曲情知躲不过去了,那些桌椅藏不住身躯。
等到那名锦衣卫到得巷底,沈曲就嚯地站起身来,踮起右脚脚尖,就要拼杀出去。
“咦”来人惊了一跳,绣春刀横于身前,瞧清了沈曲,呼得一声。
“吴总旗,可是发现了犯人?”巷外一沙哑之声问道,声音中透着惊喜,数人脚步已往此处过来。
进入巷内发现沈曲的锦衣卫,正是沈曲救朱由检那日最先带队赶来支援的锦衣卫总旗吴大同,虽说那日沈曲面部浮肿未消、易容未退,吴大同此刻还是一眼认出了沈曲,足见江湖阅历之深,眼光犀利。
沈曲也认出了吴大同,怪不得嗓音听来熟悉,惊诧之际脚也忘了踢出。
“无事,”吴大同压手示意沈曲蹲下,随手抄起一还算完好的花盆转身就往外走,“搜过了,巷内无人,再往后头搜。”
“哦,总旗为何惊呼,拿只盆作甚?”那沙哑之声又问,听声音已是回到了这处巷口。
“人没寻到,却找到了这只花盆,瞧清没有,这上面的牡丹花色,正是我老娘喜欢的,这段子日她没少念叨要我买得一只来,我一直未得空去集市,正好在此见到了,便拾了回去了了老娘的心愿。哈哈!”吴大同笑道。
“吴总旗真是孝顺,里厢还有不?待我也去寻得一只,摆放在家中也是好看。”那沙哑之声又道,说完脚步声响起,已往巷内走来。
“你又不爱花花草草,要那花盆作甚,里面完好的只这一只,已被我拿了出来,其余的都成瓷片了。”脚步声戛然而止,应是吴大同拉住了那沙哑嗓音的锦衣卫,“走了,莫要误了差事。”
“是呀,是呀,快走,快走,莫要被百户大人瞧到,以为我等在偷懒厮混呢。”又一人附和道。
“走了,走了,吴总旗真是,只准你家养花,便不许小人家中弄个花盆装装风雅么?”嗓音吵哑之人笑道。
“戚小旗还要装风雅,你是风雅之人么?哈哈,等日后这花盆养的花儿开了花,约你等到家中赏花饮酒,学作一回风雅。”吴大同又笑道。
“汪小旗,伍校尉,林校尉,你们可都听清了,吴总旗亲口许诺了我等一场花酒,若是日后总旗不认,你们可得作证哦。”那嗓音沙哑被称作戚小旗的锦衣卫大笑道。
“戚小旗曲解我的意思,我说的乃是赏花饮酒,并非花酒。”吴大同忙辨道。
“赏花饮酒就是花酒,一样,一样。”又一沈曲听来耳熟的声音笑道,沈曲想起那戚小旗叫过汪小旗,便猜到救朱由检那日的在场的汪月庆也在场,就是此处的汪小旗。
“汪月庆,你小子也来凑什么热闹,快走。”吴大同佯怒道。
“不急,这段胡同已搜过大半,人影也不见一个,人犯肯定不在咱这一段。又是白忙活一场,这功劳咱们是抢不到了。”那戚小旗叹道。
“捞不到功劳也要搜,这是我等份内之事,走了。”吴大同催促道。
“呵呵”戚小旗笑得两声,与吴大同等人边笑边走,逐渐远去。
沈曲紧绷的精神一松,靠在墙上歇息,此时不能出去,锦衣卫还在周围设伏。
沈曲歇得小半时辰,便听得胡同外一阵如雷脚步声响彻,有大批人员奔驰而来,顷刻即至。
只听一人迎上叫道:“见过千户大人。”
“陆百户,可曾捉住那人?”被叫做千户的声音听来苍劲有力,似乎年纪不少,却语音洪亮,中气十足。
“禀告千户大人,还未曾擒得,那人从夜市逃出,到了此处不见了踪影,应是逃入了胡同之中,属下已派出手下弟兄分散搜查,并守住了各个出口,已去得多时,稍等片刻便会有回复。”
“如此,便等得一会。”那千户道。
沈曲侧耳细听,唯恐那千户再派人入内搜来。
果如那百户所说,没等多久,就持续听得有人跑来汇报。
“见过千户、百户大人,总旗张得强来报,搜查左处胡同,未发现犯人踪影。”
“禀告大人,属下于沧搜查右处胡同,未见贼踪。”
......
随着有十几人前来汇报,均称未有发现。沈曲听出吴大同也有汇报者。
等得无人再来汇报,那千户才问道:“可有未归来者,近处都搜查过没?”
“禀告千户大人,派出人员都已回禀,近处胡同都已搜过,未见人犯,那人先前在夜市中展现过轻功,想是已逃出了此处。”那百户禀道。
“哦,既是如此,即刻吩咐下去,所有人等全部分散出去,全城搜捕。”
“是”震天的应声响起,光听回声有成百上千人。随即又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陆续有人离去,不久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沈曲松了口气,大队锦衣卫终于撤离,应该还有锦衣卫在附近,但此地已不是锦衣卫搜查的重点,所留人手不会很多。对他来说,此时此地倒成了城中最安全之处。
等得有两盏茶功夫,沈曲突地警觉起来,他听得有细微地脚步声响,有数人往这处悄然摸行了过来,直奔他躲藏的这处巷子来的。
看来还是躲不过,脚步声停在了巷口,随即以更轻慢的步子摸了进来。
沈曲站起身来,捡起一截断下的桌脚步入巷中,面向巷口,面色沉静如水。
来者是三人,都身着锦衣卫服饰,身握绣春刀,其中一人正是沈曲见过的锦衣卫小旗汪月庆。
三人骤然见他主动现身,也是一惊,随后也不隐匿,并排而站堵住了巷口,将沈曲围在了中间。
“我说的没错吧,吴大同不善说谎,他从巷内一出来,我就发觉他神色不对,还捡个破花盆来诓骗我等,拦阻我进巷内。”站在中间的锦衣卫是一三十来岁的胖高个,嗓音沙哑,正是被吴大同称作戚小旗之人,他似乎未将沈曲放入眼中,才有心情与另两人说活,“吴大同定是与此人相熟,才有意放了他,待我们捉住他,回去告发了吴大同,再保举伍校尉坐了这总旗的位置,岂不是皆大欢喜。”
“呵呵,多谢戚大人。”那立于右边比戚小旗矮得半个头的约摸也三十来岁的男子,也就是被称作伍校尉的锦衣卫已笑得合不拢嘴。
“只来了你们三人么?要捉我,只怕人来得少了点。”沈曲冷冷地道。
“人少才能显出功劳。”戚小旗不屑道:“捉你三人已是足够,你不是会轻功么,怎么不跳出去呀!”
“我认得他,”汪月庆持刀往前逼近一步,“他就是救了信王殿下之人。”
“哦,原来是你。”戚小旗皱眉,也往前跨上一步,轻声喝道:“捉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