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光明普照大地,原先落针可闻的福州城终于开张了些许店铺,不起眼的街巷里吆喝起了生的希望。提着的心,不禁放了下来,林苏轻整戎服,抖落尘埃,踏住金黄色的阳光,狭长的双眼迸出了智慧的神采。
想必,此时,堂皇的王宫里,那坑货闽王挺忙的吧。击败叛军后,据说,那闽王便派了名大将领军追击,如今,当是在给予立功者升赏,进行人事调动。
诸多立功臣僚的大名与功勋,随着一个个内侍的尖嗓子,自宫内往城外扩散。每喊一声,便每敲锣一番,似要福州百姓统统好记住这些人物似的。
呃,这王玄翼啊。此次城下交锋,可谓一次冒险。况且,中途,出了不止一次事故。可是,几临危险之际,终是转危为安。终究,王军胜,叛军败。
虽然,自己不大懂什么兵法,但是,大概还是能瞧出过程的:假装卧病,诱敌深入,以坚城、据点为底,阻敌突破,挫敌士气,而后,再出奇兵,抄敌后路,夹击,合围,歼敌主力...不过,这城是都城,还拿自己当诱饵,牢牢吸住敌人的优势兵力,并以先进军备消耗之...这王玄翼,倒是大胆。
也真是幸运!
说的,当然是自己,在这么一位疯狂的君主手下,能保住性命,哥,岂不幸运?
然而,这番胜利,还是胜得有点侥幸,原以为好不容易获胜,王玄翼会亲自领兵乘胜追击,摧垮一切叛乱势力,顺便树立威信的,没想到还待在宫里折腾。
对了,前面大战之际,城内,竟甚是安静。
按理说,反对王玄翼的势力该有所动作的才是。
莫非,为王应德与自己的镇压之迅速、破敌之军威吓坏了?
待在福州的诸世家,只怕与福州豪族,颇有些干系啊。
是啊,再不满,相比那凭借建州势力的王玄朗而言,现任闽王,还算是一条道上的人呐。然而,王玄翼终究没有亲自领军前往闽北,如此,看来,这后方也未必稳固啊。
至于自己,置身斗争旋涡之中,想来终是难以独善其身了。
见林苏跨步而来,附近还想抖抖威风的泼皮忙四处逃散。
这家伙或者他的手下,一遇见自家,总会说这些话。
“某某,你欠某的钱。”
“还有某某某,你欠某的钱。”
天天被讨债,自家还还不起,唉,真是怕了他了。重要的是,这家伙,看起来斯文,却绝对不是好东西。他手上,亦沾着甚多人命,无论是碍事的同伴,还是叛乱的贼军,虽然,多不是他动手的。
简而言之,善人面孔,阎罗心肠。
呃...为何不少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着敬畏?
不怒自威?威武之气外泄?
不对,为人,要和善一点,要露出笑容。
想罢,林苏露出比花还灿烂的笑。
“啊...”剩下几个勉强观望的泼皮终于落荒而逃。
狼露出了笑容,只能说明,一定又想出了什么邪恶的坏点子。啊,还不快跑?果然是念书的忒坏。
呃...林苏稍感尴尬,耸耸肩,转过身去,身后跟着的几个卫士忙低下头来。
“呃,某是想说,哦,对了,那位保卫长安街的勇士何在?”
一个卫士道:“禀承旨,就在前头。”
据说,那般激战之中,王玄朗派出偏师还想自西部攻入。然而,那块地方,是自己的财源之所,值此交锋之际,林苏的部下分散于四处,那儿力量薄弱着呢,若是教叛军给破坏了,那会——相当不爽的。
不知不觉,脚步已是落定了,而前边,早有一名卫士恭立在侧。
见到林苏,这名卫士恭敬地行了个军礼:“在下林德祖,见过承旨。”
“你就是那位出奇招吓退叛军的本团新募勇士?”林苏眨着眼睛。
这么长?愣了下,卫士行礼道:“承旨过奖。”
“倒是姿容雄伟,”林苏赞道:“兄弟,不知哪里人氏?”这人,是新近投来的,资料,自己不是没有看过,只是......
“在下,祖上乃是泉州人氏,而今,迁来福州经商,算是福州商贾,素闻承旨待部下仗义,长安街秩序井然,且,且这团里公干的饷钱亦是不薄,特来投奔。”
“商贾?”林苏似是随意地重复道。
“......”林德祖愣了下,不知道林苏什么意思,又肯定道:“正是。”
“长安街的商贾?”
“正是。”
“你是长安街的商贾,却来团里当卫士,想必,还有亲近之人主持生意吧。”林苏笑道,心里却是道:一个从商,一个从军,这是想待官场上来罩着兄弟还是?
林德祖笑了:“嗯,在下甚好孔孟之说,亦读得些书,知晓志士当报国,至于舍弟,见识得少,故而,教他历练历练。”
“且与大伙说说,当初,怎击退叛军的精锐的?”林苏道。
“长安街人马不多,然而,叛军行动不甚迅疾,人数亦是不多,怕是不明我军虚实,抑或士气受挫,故而,在下建议多树旌旗,多置人偶,却要隐隐约约,迷惑敌军,而后,禁止街上及城西的百姓走动,教西面有声响的东西皆静下来,如此,来敌疑惑不敢轻进,多少为我大军争取些时辰,而我军前方捷报传来,贼人势单力孤,自是免不了大溃......”林德祖缓缓说道。
空城计嘛这是?倒是大胆,虽然,有点惊险,结合情势,却,却还算可行吧。
“好......如此,从今日起,你便是朱雀团的检校队正。”林苏忽地大声道。
“谢承旨。”感受到同伴的羡慕,林德祖忙一脸谦逊。
“好好干,想当初,某亦是一介卫士,不为残暴,忠君爱民,机智果敢,敢作敢为,英勇无畏,潇洒倜傥,迷倒万千美少女,是以得有今日。”林苏语重心长,说的好像自己是长辈似的,然而眼前这人,似乎还比自己多那么三四岁。
林德祖嘴角抽了抽。
还迷倒万千什么...这,这,这算是...勉励某,还是自夸?好吧,姑且算是勉励某吧。
啊,大家的眼神...啊,尴尬尴尬,林苏别开脸继续道:“啊,圣君在上,竭诚办事,前程自会是一番锦绣的——”却是一个激动,将手用力往林德祖的肩上拍去。
尴尬,也不能轻易教人瞧出不是?那会更尴尬滴。
林德祖被拍得咳嗽了下,莫要如此激动,好像是你即将前程似锦似的。
“林承旨,陛下口谕,还请入宫一趟。”
“陛下既然唤某,想来颇有些事,某便先行离去了。”
林德祖恭谨地行了个礼,心里却道:坊间传闻,长安街的林承旨胆识过人,不走寻常路,而今看来,还真是名不虚传、与众不同啊。唉,这三天两头就进宫,王宫,怎的倒像他家后花园似的?
坐上这位置,孤,何曾有一日轻松过?盯着孤这位子的,明里暗里的,尚不知晓多少啊。王玄翼心里盘算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发现林苏已是过来了。
林苏不由脸上带着笑意。
是要奖赏哥?哈,哥已经准备好了。
哦,要谦虚,先深呼吸,好激动哪。
王玄翼只是微微眯眼,似乎很是悠闲。
林苏低垂着眼眸,甚是恭敬,却尽可能地打量殿室,而后发现,旁近一个乌黑发亮的案几上有一个大大的“闽”字,下边,则盖着大红的玺印。
哇,名人签名还值多少多少钱呢,那......哇,这君主的字帖岂不是很赚钱?虽然,不是签名,虽然,才一个字,但是君主的手笔啊,不得卖个好价钱?
咦,这字迹,很像,很像哪里见过似的?
“林苏,你来了,”王玄翼睁开了眼,却是没大注意林苏的目光,自言自语起来:“孤,虽为君王,然,王都之中,某个人怕是活得比孤还精彩啊...”
谁呀谁呀?林苏嘴上道:“不知怎的精彩?”心道:这王玄翼很是羡慕,但是羡慕过一步,就是嫉妒啊,居然被君主嫉妒,也不知谁家这么倒霉?
“此人,这一妙手行医,愣是排挤掉对手,这唱一唱秦国军歌,愣是击败了强大的吴军,此外,卖个诗词,还捎带上官家公子,且自称什么......哦,玉面郎君的,嗯,名字不错,还有那个,那个什么泉州神探,还大闹丽春楼,只是没弄个雅号呀,对了,唤作才狼是吧?呵呵,实在是教人开了眼界啊,这士子也能打得泼皮求饶,哦,那次,还趁机将城东城南的土地买进卖出是吧?一下子就看出里边的赚头,有眼光啊......”
语无伦次的,讲啥?等下,事迹,有点熟悉啊,啊,就是哥!!比君主活得精彩,总觉得,不是好话啊这?
王玄翼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了兀自讪笑的林苏,原来,这人,胆子倒很是不小啊,还有,去青楼大闹一场,为何还扯上太祖的名号?
林苏脖子一冷,继而感受到无数的银针在唰唰唰地掠过。
心里则不住吐槽:莫非,要翻旧账吗?哥这样做,碍着你了?
生活,在于折腾。
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林苏心里大声道。
他这话啥意?想来,这是想说,自己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所以,好好做他的匕首,不要想东想西,或者是,希望自己战战兢兢。
“臣——”林苏忙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孤,向来大度,如此,就功过相抵,许你戴罪立功吧......”王玄翼轻笑,却是顺坡下驴,将林苏的举动解读做请罪。
哇,功过相抵?我了个去!我的奖赏!不仗义啊闽王老儿!
可,就算如此,也应当是无事一身轻呀,还功不抵过?
“孤去建州,需要能干之士——”王玄翼微笑着说出这话。
建州叛军的残余势力,必须要肃清。
这家伙,会镇压叛乱者,会来钱,是有那么点能耐。虽然,这种人才,闽中怕也不是没有,但是,缺乏根基的他,于自己而言,呵,用得会较得心应手。
哇,要哥去前线?林苏很震惊,自己自来这个世界,就总面临着被挂掉的危险,辛亏,伟大的哥机智,这才一次次化险为夷,你当哥很喜欢送死啊。哦,建州,当初自己待那儿时,亦是九死一生的呀,真是......帝王,果然是没脸没皮的。
“啊,那个——”林苏眼前一亮,而后又羞涩起来。
“何事,讲!”
林苏正色起来:“林苏有本有关男女之事的好书,嗯,在建州自吴营顺来的,看得津津有味,可惜,遗失了好久,近来食不甘味,寝不能寐,陛下心系万民,明察秋毫,想请陛下遣能干之士为某一寻!”
王玄翼愣了下,好久,反应过来,不由直咳嗽。
想起来了,好像,手下曾无意中提过这件事。
混账东西!
这等下流无耻的没了良心的坏人心术的坏书也看,实在是...哼,这个坏了心肝的混账。
还有,自己监视臣僚的秘密队伍要为他寻找那种书,实在是...往常,哪有人敢这样对君王说话的?
偏偏,他还一副巴望着的眼神。
王玄翼很想严厉地训斥几句,结果,话到嘴边,千言万语都凝成了一个字——“滚!”
“遵旨,臣告——啊不,我滚!”林苏“连滚带爬”地撤退了。
其实,哥早就看腻了,不过是觉得,呵呵,它还能卖几个钱,那话咋说来着,节约,是一种美德嘛。
不过,哎呀,这样,还找不回来了?啊,先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