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凶狠的利箭掠过浴血的战场,直向王玄翼射来,大有一箭定乾坤之势。
虽然觉得自己的期望可能过高,但王玄朗还是忍不住盯住了城头的敌手。
心里,还是有一点希冀。
若是果真能要他的性命,也算一了百了了。
打了这般久,远不如直接命中目标来得有用。
什么都督,真当寡人稀罕?
寡人,这般经营,要的是闽国的君位。
而此时,王玄朗已是渐渐后退了有一段距离。
自己,可射杀王玄翼,他,也不是不能射杀自己。
毕竟,方才为了答话,双方皆在敌手的射程之内。
不过,像是早有预见一般,王玄翼身旁的卫兵举起盾牌,恰好挡住了来势凌厉的箭矢。
而王玄翼则是快速隐入后方。
他知道,事情还没完。
果不其然,又有无数支箭狂射而来。
这袭击的箭矢,不是一支,而是好多支。
只是,它们纷纷撞上了甚为坚固的盾阵。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然后就没了。
见此,王玄朗暗道可惜,本以为刚躲过一箭,那王玄翼会得意,多少会放松警惕的,没想到,还是教他躲过去了。
王玄翼撇撇嘴之间,一名大胆的军吏明白了示意,咬咬牙便上前喊道:“宵小自作聪明,却不知,这一切,早在圣君的掌握之中?”
闻言,想及福州城防之固,建州军的气势顿时一颓。
这话隐隐一语双关,王玄朗直听得有些不爽。
王玄翼人呢?
这缩头乌龟!
不行,自己,也得打压打压敌军的气势。
“昏君残民,还敢大放厥词,如今,还有何面目见天下人乎?”
见王玄翼没有回应,王玄朗不禁靠前喊道。
要的就是这个时候。
“咻咻咻——”
还待继续说话,几支锐利的箭矢射来,好在有得力的卫兵持盾遮挡,不过,差点惊出王玄朗一身冷汗。
大意了,大意了......
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而今,双方,大抵是打了个平手。
骂阵已过,王玄朗猛然发觉,自己犯了个错误。
本来,虽说伤亡惨重,但是建州军攻势甚劲,可能,很可能,只要再加把劲,就可以一举攻克这福州外城的,但是,这对话之间,竟是放缓了攻势,不,是几乎停止了攻击,这样一来,便给了守城者喘息的时辰。
这时辰,甚为关键,只需一会儿,便可能重新巩固了防线。
虽然觉得王玄翼是僭主,不过是运气好一点,比较快地当上了闽都之主。
但是,他,原先毕竟得到了各州的承认。
便是说,他,多少占据着大义,较为闽地军民接受。
严惩昏君的口号,总是不如匡扶王室来得有号召力。
就像盗贼与官府,百姓自是更相信官府。
即使成为盗贼的人,也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官府中人。
或许,这是中原人的特点。
等等......盗贼?呸呸呸......这是骂自己吗?
如若......如若自家不能迅速拿下福州城,那么,待到各地勤王军队前来,建州军,这支孤军,或许,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也不是不可能。
迟,则生变。
要速速拿下近在咫尺的福州城。
对了,城中的叛军呢?
哦......想起来了,他们,提前发动了叛乱,结果,似是走漏了消息,为王玄翼的亲军所镇压。
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虽然自己与他们有些联系,说到底,还是合作关系,自己,也没指望他们真的可以成功,只是......败亡的,实在太快了。
就不能多撑一段日子?
快得,教自己趁机袭城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自己,还有后招。
王玄朗才要露笑,表情却不禁一滞。
城上兵将往来......像是,像是......呵,原来借着与自己对话的时机,那王玄翼调来了更多的生力军,取来了更多的器械,并加固加高了城墙。
此外,他的出现,鼓舞了福州军的士气,同时,多少打击了自家军队的信心。
兵不厌诈!
觉得被耍了一通,王玄朗心中有些怒气。
不过,王玄翼竟是拿自己做饵,这胆识......可以的呀。
不过,细细想来,这等近乎停战的时辰中,自家军队,也不是没趁机做些事情——观察观察城墙的薄弱之处,收拾散落的箭矢,准备更多的石弹......
不过,比起敌军做的成绩,这些,还是不怎的值得一提......
“昏君小儿,胡言乱语,欲乱我军心,殊为可恨,我建州男儿们,今番秉持正义,但再接再厉,打下福州,则城中无数的金银财宝必将恭候我等!”王玄朗决定用耀眼的财富刺激刺激贫苦建州子弟的眼。
虽然心疼手下武装的伤亡,但是,这番突袭,还是很可能获得胜利的,何况,已经付出了代价,若是轻易停止攻城,过了一鼓作气的良时,将来,必将更难攻取。
福州军,有大队援军,有多年积粮,有深沟高垒。
而自家,却是没有的。
咬了咬牙,各家豪族纷纷派出了悍勇力量,准备发起猛烈的对敌攻击。
此番,算是恶了福州豪族——他们,不会看不出来。
怎么可能不会报复?
如今,唯有一条道走到底了。
再说,自家为闽国立下不少功劳,凭什么就得屈居人下?
不服,不服。
而王玄朗的心里,亦是恨恨,再次组织了在福州军打击下有些散乱的攻城部队。
这第一批攻城队伍里,有原边军的勇士,有部曲武装,也有新征发的丁壮,更有自茶苑中释放出的吴军战俘。第二批人马,才主要是较效忠自己的原建州边军。
实话说,王玄朗还是不想忠于自己的力量消耗太大。
若是能拿下城墙最好,但若不利,也可让先头那批人消耗消耗城上的矢石,乃至,用他们的躯体填平壕沟,甚至,为攻城的云梯垫垫底、增增高。
为胜利奠基。
只是建州的诸多豪族也不是吃素的,常那般,他们不会看不出来,故而,第一批人里,相较之前,已是增加了原边军的分量。
他们,或为了边军荣耀,或为了获取酬劳,或为了报仇雪恨,或为了取得自由,或者,就是干脆为了打仗而打仗......
此次,务必要一举克城,一旦迁延日久,是作茧自缚也。
王玄朗迅疾给左右使了个眼色。
“首位登城者,赏钱百万,升官一级!”
呼——一百万钱?
只觉得心脏狂跳,顾不得多激动,众多将士很快便挥舞着刀枪冲了上去。
本来,这是王玄朗原先打算攻打子城时开出的价钱,没想到,在这儿,便给用上了。
“昏君、奸臣贪残,为害闽国百姓,为社稷着想,寡人起义兵,诛暴乱......”
建州来的文吏终于到了。
观战的王玄朗索性教他们提笔行文,大声细数王玄翼即位以来的过失,给大军壮壮声势。
这招,倒是有点用。
耳畔听着“昏君”的事迹,早有积怒的建州兵同仇敌忾,奋勇争先。
寡人?
王玄翼一顿。
本来,当是王的自称。
但,自唐以来,这,成了皇帝的一个自称。
至于常见的另一个,称为“朕”。
这家伙,若是为君......是想将闽国带向死亡啊。
也不想想,闽国有几个州,而近邻的吴国、楚国、越国多少个州?
正想间,一支巨大的弩箭便直接向面门上射来,王玄翼忙闪过。
“信贼卑鄙无耻,可诛!”
通过垛口望着城下汹涌而来的无数建州兵,王玄翼眯了眯眼。
这骤增的军力,不像是建州官军所拥有的......估算来,其兵力,怕是不下四万之众,这,自是超过了城中的福州军。
王玄朗,为了那把椅子,可真是拼了血本啊!
有点鸭梨山大的感觉......
福州东面,闽江之上。
“臣,楼船指挥使王士达拜见殿下——”领着一众军吏,王士达在甲板上行礼说道。
那态度,有些恭谨,乃至于,有些战战兢兢。
信国公既然是闽王,理所当然地,王嗣崇自是王子殿下了。
不想,父王威信若此。
旌旗所指,宵小束手。
心里想罢,带着几个卫兵,王嗣崇很快便欣喜地登上竖起白旗的敌船,打算抚慰抚慰投降的福州军。
闽国的一切,终究是自家的,杀戮、破坏,不过自己给自己制造损失罢了。
兵不血刃,赢得大功。
自己才出师,这一切,便似乎都那么美好。
前面,降将王士达赔笑着上来了。
王嗣崇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舒坦。
只是,奇怪,好像......船上有密集驶来的脚步声?
不,好像,有些不对。
转过头,王嗣崇猛地发现,福州军的船只竟是与自家的船队有一段距离了。
“速杀信贼!”
但听一声大喊,王士达船舱中的伏兵已是一涌而出。
“你!”瞬间被包围,王嗣崇睁大了眼睛。
而王士达已是换上一副戏谑的神色,之前那恭谨的样子早已褪去。
这事,并非突然,确实是面前这人策划的。
只觉得脑中震响,王嗣崇顿有片刻的呆滞。
猛地醒悟起来,便要跳水逃生。
只是,来不及了。
想要立功的敌兵如潮涌来,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个血洞。
太年轻啊,可知战场上是会死人的,看着脚下的尸体,心道了下,王士达道:“快割下首级,凭竹竿撑起给建州军看看......”
击杀王嗣崇,很快便消灭了这股的建州兵。
见如狼似虎的福州水军涌来,群龙无首的建州水军纷纷后撤。
忽地,远远望见福州军竖起一件奇怪的东西,有名建州兵指道:“快看,那是甚?”
“那......是殿下的首......首级!”旁近的士兵瞧清了,不由大为吃惊。
“信贼已死,尔等还不速降?”这是对面疾速驶来的敌军在齐声呐喊。
“啊——”闻讯并瞧清首级的建州兵乱了阵脚。
而王士达露出了狡黠的目光。
江面清凉的风儿掠过,却带起一阵阵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