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是林苏之过,请夫人勿怪公子。”林苏恭敬地拱手道。
说罢,林苏故意看了杨昱一眼。
杨昱有点委屈,这凤鸣轩明明是卖艺的,好罢,还有到过其他青楼,不过,自己也没干什么,怎么觉得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对了,有点奇怪啊,主动承担过失?这林苏,怎的如此讲义气?等等,这林苏老看自己干嘛?
林苏很清楚,主动承认与被动招认的效果不一样。这做母亲的仆射府杨夫人,未必希望他儿子去那种烟花之地,尤其,在有人教唆,不,是请求下。然而,与其藏着掖着,这王都作为消息畅通之地,终究会被知晓,不如光明敞亮一点,可借着认罪态度好,将话题引入有利于自己的局面,教其明白自己的大事。
若真有人进谗言,那能攻击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想想这几天自己做的大事,究竟,不过逛青楼、斗倭人、激杨雅、办圆社几件而已。再想下,排除杨雅之事,杨夫人常在府中,对斗倭人之事也不感兴趣,而自己与杨昱一块儿做事,这样看来,能成为自己把柄的,再联想到杨昱在旁,不过青楼、混混之事而已。
杨夫人没有说话。
“请夫人勿怪公子。”林苏故意再次说道。
越坚持说是自己干的,加上杨昱曾经的事迹,况且,嘴里说勿怪,却看了杨昱一眼。这杨夫人根据印象,岂不会认为是自己太善良、太老实,有功归人,过则归己,照这样推断,这事的始作俑者,不该是可恶的杨昱吗?
原来是昱儿啊......杨夫人不由看下杨昱。
“然而——”
然而,怎么了?
杨夫人转过头来,有点疑问。
“只是,公子乃读圣贤书之人——”林苏又违心说道。
这林苏,居然会夸某?杨昱奇道。
“到凤鸣轩等青楼,乃是为了——与众风流公子,切磋这诗词书画等艺术,从而使才学愈加精进。这些,想必王都中人,并非不知晓吧?”
杨夫人的脸稍缓和,又疑惑起来。
杨昱很佩服林苏,这家伙转眼之间,硬是将黑的说成白的了。明明逛青楼、赚蹴鞠赛钱的事情,偏偏和圣人扯上关系了。践行圣人道理?呃,这,在娘亲面前也说得出口?
“只是——”
林苏瞧见,杨夫人脸一紧。
“公子如此注重学识之提高......在林苏看来,夫人乃是难得一见的慈母,望子成龙。啊,怎想到......公子与某和混混、青楼之间的事?请恕林苏失言了。莫非有人不满意公子......要故意败坏公子的名声?这真是让人想不透啊......唉,一定不是这样,想必是有误会在里边。”林苏断断续续地说道,却小心观察杨夫人的脸色。
等等,这家伙还有名声?一不小心,给夸大了事实,罪过罪过,林苏心里嘀咕道。
明明某个人的话是针对林苏的,却被林苏硬扯到杨昱身上去了。
想不透吗?是那某个人别有居心吧。
这若有若无的猜测,暗示了进谗者的狡猾,却又以“想不透”反显自己的单纯。
林苏不知道,会是谁在杨夫人面前嚼舌根,但是,林郎君岂是轻易为人所制的?居然暗地打击自己。礼尚往来嘛,某人少不得要来个隐隐的温柔的反击。
不是这样?那丁管事的话呢?杨夫人觉得疑惑更甚了。
杨夫人有些惊讶,看来的确有人进谗言,林苏暗暗道。
林苏估计,这做母亲的,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很长进,却也不是很乐意别人来随意中伤的。
“想来那人也是无意的,也许不是对公子而言。”掐准时机,林苏悄悄地火上添油。
不是对公子而言?
如果无意中伤杨昱,那针对谁呢?
是——林苏。
而此时,捏住时机的林苏,赶紧作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显得很恭谨、矜持。
即使不能打击到某个人,也得在杨夫人心中扎下一根钉子——这进谗言之人,动机不纯呐。
杨夫人看了一副谦卑模样的林苏,心里微微不太舒服。
这丁管事,恐怕城府很深呐。
林苏如此“心善”,他居然拐弯抹角地告状?如此中伤后辈?
善人的对立面是什么?恶人。
自己身边,莫非还有着伪善的奸恶之徒?
杨夫人的脸不知不觉冷了起来。
丁管事以为林苏与混混呆一块,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会做不好的事,结果——成为某人反击的切入点。
见此,杨昱很纳闷,这情形,某怎么有点看不懂啊。
看到林苏,杨夫人的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
“娘亲,可是为了相公未加官之事?啊,是林苏多嘴了,实在是作为孩儿,林苏不忍娘亲为这些事烦扰啊?”林苏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本林苏还觉得自己脸皮不够厚,有点矜持,到这里,见杨夫人颇为和善,索性放开了,直接喊娘亲了。而杨夫人,竟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而杨夫人有点惊讶,这林苏竟然如此快地说到自己心中所想。
既然自己与杨昱的事情结束,哪还有什么值得烦扰的?杨雅吗?她暂时还没有什么事。那么,该是杨贤吧?想到这段日子里,杨贤那没有升官的待遇,林苏觉得越发有可能。而这杨夫人,估计是不会轻易问自己的,毕竟,这向后辈请教,也不是那么好启齿的。至于主动说这话,是现在借着杨夫人以为自己多疑,时候还不算差,可以趁机为自己好孩子的印象加分。但,林苏未尝没有在赌的感觉。
这林苏,果然是善解人意啊,如此心善之人,自己居然怀疑......阿弥陀佛,是自己的过错啊,以后可得关心关心这后生俊才呀。
杨夫人脸上,已是浮现笑容。
看到那笑意,赌对了,本有些小心的林苏,这信心便更足了。
“娘亲,林苏听闻,古贤有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昔日李绩功大,唐太宗故意贬其职位,待高宗即位,又重新起复,官爵再进,重得圣宠,如此看来,仕途难料。相公立下大功,若是权位益进,则将炙手可热,未必不会成为小人的眼中钉。这一时急流勇退,隐藏锋芒,未尝不会是来日之喜呢?夫人不必多虑,相公才识冠绝闽中,将来必有重用之时。啊,这话有些多了,这实在是林苏不想娘亲为此事过于忧虑啊......”
林苏也知道杨贤的一些事了,估计,这闽王老儿是玩弄权术,搞什么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的老把戏。当然,更可能是要加强王权,不过,面前对话的是杨夫人,林苏,这不是将话拣好听的讲嘛。
杨夫人笑了。
“你说这些典故,我一妇道人家也不懂。这大意,便是夫君会时来运转是吧?”
突然觉得自己与一个后辈说这话,有点不适合,杨夫人又顿住了。
“对,太对了。而林苏听圣贤说,这读书,要由厚读薄,娘亲去粗取精,化繁为简,果然暗合读书之理,暗合圣贤之道,啊,林苏佩服。”
我去,这也可以?杨昱睁大眼睛,差点被林苏那几乎冲破人类底线的无耻惊到了。
林苏却察觉到杨夫人脸上的欣喜,看来,夫人很同意这话啊。
“娘亲何处此言?安定内宅,辅佐相公立下大功,此乃巾帼英雄,何人不服?林苏定要与之争个长短。”林苏一副为杨夫人名誉而战的斗士模样,颇有些孩子气。
啊......杨昱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很贼呀,话里除了“娘亲”二字,还总离不开赞美。
林苏,是个好孩子啊,杨夫人心里道。
“啊,林苏该死,竟是差点忘记这事了。”
杨夫人又顿住,不由奇怪地看着林苏。
很快,林苏从怀里取出小巧玲珑的精雕玉佛,还有一串新佛珠。
“这是林苏与杨公子此番特地拣选的,以备行诚心供奉佛祖之事,一点心意,希望娘亲喜欢。”
这礼物,似乎有点寒酸啊,杨昱不由别过脸去。
林苏心里道,价钱低了在这仆射府里,不好拿出手,而高了,过于张扬。这喜欢梅花的品性高洁之人,想必不是很欣赏华贵的东西。何况,身为有些地位的仆射夫人,真的在意这礼物贵贱?不过一番孩子对娘亲的心意罢了,让杨夫人对自己好感更深而已。
“来人——”杨夫人笑意盈盈。
“夫人。”一个远处的贴身小婢小步快走而来。
“馨儿,既是心意,就收下吧,林苏,”杨夫人笑了,又转过来看了杨昱一眼,“还有昱儿啊,都有心了啊。”
“对了,娘亲,林苏还有些事要说,这娘子对林苏有些误会,或许会有些......娘亲勿怪,都是林苏之过。还有,那些调到圆社去的杨府仆役,是为了践行圣人道理,为百姓造福......”
抓住这个好时刻,为将来某些事做准备,林苏趁热打铁地说道。
“无妨,无妨。”
雅儿?这林苏总是为人说好话......而杨夫人仍旧笑着,已是不把那些事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