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伤兵营有了较好的药材,而一些常在陈珂左右的军官也出现在附近。
或许是昨日的话引起了注意,伤兵营的警备明显得以加强。
按照林苏的了解,这些军官、士兵似乎是陈珂一派的。
而现在,林苏现在的心思则暂时不在这上面了。
“林大哥,之前你说你是泉州莆田县人氏,这莆田县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张贵眨着眼睛,有点期待地问道。
唉,那鲜美的荔枝啊,那爽口的米粉啊。
那啥,吃货啊,这么问不就暴露了吗,你应该说,林大哥故乡人杰地灵,有什么名山大川、名菜佳果,让哥暗暗自豪一下,然后说我很愿意观赏、品尝的。嗯,就是最后一句,到时候还不请客?
再想想,好像自己才会这么问,嗯,还是自己懂得矜持,小小赞美一下。
心里转而又想,也许这时候,那地方的东面还没有围海造田,一些开拓的地方还是潮间带,随时可能遭到海水淹没的地方吧。不由又想到闽地,虽说自秦代开始,大一统中原王朝的版图已经包括了闽地,但是闽地很长时间处于空虚状态,直到唐代开始充实起来,于是有了开漳圣王陈元光的故事。岂止是那儿,整个闽地都是在开拓阶段,这人才,还是不多的.
人才......
闽地宋、明时代才人才辈出,以致于一度动摇中州人在朝廷中的地位,出现了“福建子”的称呼,虽说孔丘有称作孔子,可是这就呵呵了。林苏所知道的,便有宋代的蔡京、明代的杨荣等人,倒是有名,虽说有些不是好名声。
也不知道,将来林苏会不会有名?名人?不,树大招风,还是低调做官赚钱的好。
唉,想这么多也没用,正视这季世要紧,林苏暗道。
突然间,周围有些喧闹、拥挤。
林苏很愿意看热闹的,自然不能错过。
一队队闽兵押解着衣裳破烂、面容憔悴而眼神有些呆滞的吴兵走过。
那些吴兵,林苏估计,是当初建阳、泉州闽军和吴军激烈作战时,逃跑散落的士兵,大概是没有主动投降,被俘虏的待遇并不怎么好。
林苏想要往回走,却停住了脚步。
他听到了一些低语声。
有八卦的话,听下也是乐趣。
“知道吗?这些被俘的吴兵居然要造反,攻打刺史府邸,守卫的士卒一时无备,竟然差点被入得府中,这番看来是要全部处以极刑了。”
死刑,貌似要经过帝王批准或复核吧,不过也是,季世怎么会讲那么多规矩。
只是,目前可能是要震动宵小,才大张旗鼓地进行极刑吧。
而且这处于战时、平时之间,不能便宜行事?
“听说了,是这么回事。”
“奇怪,他们是怎的逃脱守卫之处?”
“听说,这些吴兵似乎知晓刺史府兵力部署与轮班时辰,怪啊?”
“可是据说,拷问吴兵,并没有人知晓。”
“据说,是潜伏的吴国细作干的。”
“唉,幸而使君不在府中,立时调兵剿灭了叛军。”
听李三说,刺史原本可是往府中的方向去的啊。
按这说法,不知道怎么又变了方向,去了军营。
官场,貌似挺复杂啊。
只是,没想到陈珂突然不在府中,而轻易地从外部调兵回来消灭了叛乱的俘虏,现在这些,大概也是部分参与者吧。
“......”
是一众军官在窃窃私语。
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事儿。
刺史府邸当然与伤兵营不在城池的一个方向,谁愿意染上疾病?想来消息较晚知道也是合理,当然更合理的事是林苏睡下了,这睡的,够熟的。
林苏的睡眠是很重要的。
昨夜林苏梦里隐隐觉得有兵器撞击声,可是还以为是梦,梦里边自己在等待饭菜,还奇怪厨房那声音怎么那么嘈杂呢,啊,偷偷汗了把。
再看,似乎这戒严,并不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呃,人微言轻,自作多情了啊。
不过林苏隐隐觉得,这些叛军可能只是某些人的工具。
估计那事情在下毒事件之后,也许是知道刺史手下已经对此引起了注意吧。
而这,几乎是与下毒同时进行。
一边仍然派人引起注意,一边则是秘密动员俘虏。
但是计划,并不只是一件事吧。
受到不好的待遇,只要有人放出谣言,州府要屠杀这些人呢?
没有退路的俘虏,起而造反实在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吧?
为了撇清嫌疑,可以让人假装吴国潜留下来的细作,给予其他支持,比如武器、兵力部署图之类的东西,就能让这些人有冲动的希望。
而刺史府的防卫力量不强的话。
攻击刺史府,就可能获取自由,甚至立功。
是郑长史吗?竟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敢密谋杀害上官?
就欺闽王一时间还要巩固权柄,即使追查,暂时也不能真的动了自己?
有时候,名义上的官位大小之等级,居然没有什么效力。
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如果刺史备结果了,长史或许有机会控制州府吧?
这明争暗斗啊,林苏不由得又想了下去。
如果自己是那幕后之人的话。
必要时,甚至派些神射手扮作吴军去协助,在叛军不给力时,袭杀刺史。
一旦成功杀死刺史,就派城中兵马驰援,而后与混乱中的自己人呼应,将叛乱的战俘斩杀殆尽。万一刺史没死,黑夜里,众人也不能辨清情况,就说刺史已经被杀,退一步也可以谎称刺史被劫持,自己要救援,到时候自己的力量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借机清剿反对力量,甚至混乱中追杀还活着的刺史。
只要最后将后果都推给叛军,恐怕也没有人会说什么吧。
于是,原刺史不存在了,而自己平叛有功,再加上地方与朝中官吏的支持,这建州一把手的位置就拿到手了。
只要前面的事情严密,就能撇开自己的嫌疑。
不错,不错。
不是省油的灯啊。
果然斗争激烈啊。
知道又能如何,没有证据,恐怕还会被反咬一口吧。
又学到了点古人的知识啊。
而郑长史可以随便将自己、医疗队牵扯进来,恐怕是觉得死了些书童、医士对于仆射这样的人家影响不大吧。他们估计是不知道林苏还是杨贤的书童,当然知道的话在这武将横行的时代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呵,说到底,还是自己力量不够啊。
“我等并没有参与叛乱,为何要斩杀我等?”
顿时将林苏的思绪拉回现实。
“对,不公啊。”
定睛一看,是一些被押解的小兵在说话。
“这些吴兵原先不投降,留着也是祸害。”有闽军军官说道。
“昨夜没有参与叛乱,难保将来不反,对,还是杀了干净。”有人应和道。
“这些人,与咱们岁数相差并不大啊。”一旁的张贵嘀咕道。
果然多是一些小兵,年龄居然与自个居然不了不少,估计是经验不深,没有参与造反的胆量。
“要不,林大哥,你救救他们吧。”张贵有些不忍,又补充道:“林大哥一定救得了他们。”
汗,以为林大哥是超人,无所不能吗?
这念头哪里冒出来的?林苏有些奇怪,他可没有这样想。
“这些人,有些无辜啊。”一声叹息,不是张贵,李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身边。
无辜的人就不会死吗?就一定能免死吗?
眼看刺史就要行刑,去求情可是好事?这当众行刑,大概有震慑背后之人的意味吧?
林苏一时浮想联翩。
不狠心,怎么成为人上人?林苏,将来是要拥有富贵荣华的人,怎么能轻易为了一些小事动摇?善于权争的达官贵人,哪个是简单的?难道自己连这事都要动摇?
一下,两下......
林苏似乎感觉到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不行,这是鲜活的生命啊,怎能无辜枉死......转过身子的林苏又不由转过头来。
自己,似乎太心软了。
“这些吴兵,都该死......”一个长相有些粗犷的闽军军官还待说下去,却突然停住了。
一名身着建阳医士袍服的少年出现在眼前。
“使君之前挡道,小子是活腻歪了吗?”一个粗壮的军汉沉声道。
大概是注意到林苏的医士服装,倒是没有士兵不客气地来捉拿或者驱赶。
原来后面有刺史陈珂。
“某是医士林苏,有事求见使君。”声音倒是中气十足。
“可是为了这些叛乱的兵士?这些人可是当死。”一名像是刺史手下的文吏在说。
“喂,那小子,这些可是叛兵,你是想死还是怎的?”有军汉忍不住道。
“陛下欲霸东南,难道还要杀壮士吗?”听起来有点执拗。
汗,林苏原本要说士人的,不过似乎少了点气势,便改口道。
众人愣住了。
继而纷纷大笑起来。
“你这也叫壮士啊,这胳膊,那腿脚,哈哈,那闽国的壮士不是太多了。”
身后众人一片大笑。
原先那名文吏只是轻笑:“可是要学那先汉淮阴侯故事?”淮阴侯,自然是韩信了。
林苏却是没有笑,看起来就像书呆子。
也许是觉得没什么劲,笑声渐渐停止了。
已经有人往后去了,看样子是要回报陈珂。
顿时,全场居然有些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