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正在赶来的黄铮眼皮动了动,据说吴军袭击了守备有些松懈的西门,差点入得城池,若是城门被破,那么以闽军的军力,建阳难保,全军难保,建州难保,而闽国,而王氏,也就危险了。
他听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天罚降世?
可是眼前是怎么回事?
爆炸之处,残缺不全的尸体横陈,一些吴兵目光空洞,任鲜血狂流,另一些发出似乎是地狱而来的惨叫,更有一些则是直接被突如其来的高温烤成一团乌黑。
卧槽,烧焦了。
前方,房屋早已坍塌,砖块四散。
血腥而惨烈。
林苏能想象到,火把的烈焰一遇到粉尘,快速燃烧起来,而后又向着四面急剧扩散,特殊的反应愈加猛烈,之后惊天动地的爆炸如同闪电惊雷降临人世。
而且,估计较近的闽兵或许还有点内伤。
此时林苏心里直呼侥幸,据说火苗就可以,刚才火把可是给予不晓得震撼啊,好在众人前方还有房屋、砖墙抵挡,否则自己这些人也要遭殃,那样的话绝对是后世人的笑柄了。
已经反应过来,离着城墙较近的吴兵在狂奔。
而闽军仿佛凭空生出了无数气力。
一些吴兵几乎没有抵抗地被后面来的闽军取了首级,或是成了俘虏,脸上还带着惊恐的表情,宛如末世到来一般。
闽军没有死命追击,吴军大部队此时并不知道闽军的神迹,事情还需要发酵。
而且,闽军在上级发出指示之前,也不能追击太远。
林苏旁边的众人还在震撼之中。
耳边嗡嗡嗡的声音已经远去。
“万岁,林......”张贵激动的声音还没有出口,就被眼疾手快的林苏捂住了嘴巴。
天哪?你想要林大哥死是不是?
毕竟这爆炸,大伙儿并没有把它与林苏联系起来。
自从知道这时万岁还没有成为帝王的称呼后,林苏在与小伙伴们谈天说地时,有时会讲到这个词,不过那是表示兴奋好不好?没想到这家伙记性这么好,现在就用来表示欢喜了。
这个词也许这时的多数人不懂,可是以为古人都是傻缺?秀逗了吧。天朝的精英可是从无休止的内斗杀出来的,一时想不起来,可是敏感性未必就弱。这个词,能想到哪里去?万岁,在古人的眼里,有比社稷、君王更适合这词的吗?
莫非想要造反?
林苏可是记得,元朝末年,治理黄河挖出的石头写着的“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而后红巾军的烽火燃遍天下,这封建时代,神迹什么的容易引起统治者的严格重视,奇异天象之类的要是与某人有关,多半是为了造反做势。
林苏可不想自己与这种破事扯上关系。
“是啊,”林苏接着大声道:“万岁,大闽万岁,陛下万岁,陛下万万岁!”声音很激动,很真诚。
毕竟张贵的声音不是没有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他们可能已经有所察觉,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看哪,哥是那么地拥护大闽的,这真是有感而发啊。
士兵们、伙夫们等被感染了,万岁的声音越发大声,久久不息。
黄铮眼里居然有些湿润,本来他不知道闽军还能支持多久,现在,似乎天不弃大闽啊。闽军,他是其中的一员。
等等,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对,怎么吴军前进到那群运送面粉的伙夫之处,就,就发生了这等事?
前面,刚才好像有人在说万岁。
哦,这是在欢呼闽王万岁吗?
万岁,闽王万岁,大闽万岁,这话儿倒是不错。
是了,那个人,似乎有些熟悉。
传说给敌人带来天罚的人是有德之人。
那人?他想起了林苏,对,就叫林苏,那个伙夫,不,好像是医士,将他作伙夫用了,会不会是将他调来引来了对于吴军的天罚?
可笑,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居然如此深入地研究一名医士,黄铮不禁自嘲。
总之,万幸,建阳得以保全,闽军的反击大有希望。
城外闽军的营垒。
泉州兵纷纷不住往巨响之处眺望。
泉州防御使张原,也很吃惊,他,听到了巨响,好似雷霆,听到的这是天罚吗?是吴军,遭受天罚了。
天罚?手忍不住抖了一下,茶水自杯中倾泻而出,弄脏了面前的桌案。
这已经不用多说,守城闽军追击袭城吴军的消息已经由斥候传来。
当初,泉州兵由于雨水和疾病,拖延了时日,减少了兵员。那时,自己还很是担心,也许自己还没踏入建州地界,建阳,不,或许建州,已经不保。不过,自己还是要服从上命,增援闽北。
如今看来......
“大闽,自有神助,破敌,指日可待。”张原站起,将木架上安放的横刀自刀鞘抽出,闪耀的亮光很是刺眼,映照着张原坚毅的脸庞。
这几天,建阳城内的爆炸与闽越亡灵带来的恐慌更是加剧,窃窃私语的现象随处可见,吴营之中逃亡的士兵络绎不绝。
“......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故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故不尽知用兵之害者,则不能尽知用兵之利也。”
陈谅想起了兵书战策。
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楚国、梁国可是想做螳螂捕蝉的螳螂啊。
营地依旧泥泞,夜袭攻势受挫,粮食供应一时有些麻烦,而驻扎城外的泉州军,也确实对自己有些威胁。
泉州军的旌旗越来越多,似乎闽军的援兵,据说,正在源源不断地到来。
闽地,鸡肋的感觉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而旷师日久,久攻不克,对于自己的军队并不利。
吴军屡屡受挫,营中撤军的呼声越来越高,不仅仅是士兵,还有军官,虽说自己是上司,可是别忘了这是自唐以来,骄兵悍将随便立藩镇或是换皇帝的季世,南方人是相对温顺,却并不代表不会搞兵变,搞不好投了楚国、闽国,甚至反攻吴国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自己的权威好不好用还两说。
陈谅有些拿不定注意,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轻易退军恐怕要用自己的人头向皇帝交代,可是军心已经混乱,多拖延几天,损失就会更大,只怕人数多也抵挡不了闽军的进击,那时可是攻守相易。
自己毕竟是吴国的统兵大将,掌握这么多人的生死的主宰。
“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兵贵胜,不贵久。故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也。”
不甘心呐,儒将,可有如此狼狈的?似乎,没有,一股羞耻感袭来,陈谅有些不爽。
耻辱,吴国的耻辱。
“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此治力者也。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陈,此治变者也。”
换个角度,或许自己可以在归途埋伏一支精兵,待闽军追击加以攻击。
不如,假装撤退,诱使闽军来追,而后伏击,说不定可以转败为胜。
自从击败袭城吴军后,林苏不由得想起了一些故事。
国土的一时扩大,如果扩充的地域不能尽快消化掉,反倒意味着军力、物力、财力等也就是国力的消耗,可能动摇一国的根基。这时强敌袭来,打击不小。
所谓的千年帝国,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为了收复西部罗马失地,大举西征,结果大大损耗了国力,却没有获得什么实惠,最后扩大的疆域得而复失,而帝国的繁荣也大不如前,在外来敌对势力的攻击下走了下坡路。而历史上的南唐在灭闽亡楚后,国力却有所降低,之后面临的是天才柴荣皇帝的军事打击,南唐在长江以北的领土全部丧失,北方王朝的兵锋威逼金陵。
但是,这些话又不免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怎么就消化不了了?
难道还不能开疆拓土了?
不过是周围强邻环视之下,争夺一地的消耗过大于军国不利。
总之,速战速决才是上策。
话说,话说,林苏现在很困,该是睡觉的时候了。啊,睡不够啊,错过不少长身体的时间,可恨呐。
那个,那个什么黄铮居然叫哥干活之后也没什么犒劳,真是......
好像,自己不能对这应该很穷的人抱有什么幻想吧。
据说,重视自个名声的人。一般都很穷,呃,准确说是不富裕。比如中国的狄仁杰,好像就不是很有钱。那个罗马的凯撒,为了自己的声名,大把撒钱,笼络人心,结果去世后留下一大笔债。
这些事,要我来思考干嘛?
肉食者鄙啊。
要天亮了。
不管,抓紧时间睡觉才是正经,天塌下,不能耽误了哥的休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