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直行,走的近了,陈之叶才终于看清,那一幢幢豪华的欧式建筑,看似孤立,之间却修葺了各种甬道相通。有的是雕梁画栋的走廊,有的是鲜花似锦的阶梯与其说是私人聚乐部,倒不如说成是私人皇宫。
周家奕的宾利缓缓停在大门口,立即有泊车小弟上前来把车子开走。陈之叶下了车,往四周瞧,这才发现,这里名车豪聚,简直可以办一场展示会。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周家奕则不以为然,像模像样地牵着陈之叶的手,一路往别墅里去,还格外熟稔地同遇到的每一个人打招呼。
显然,他与这家私人聚乐部的常客,几乎每个服务小妹都认识他。大概是他平时过于放荡不羁,招惹过一二,所以有几个小姑娘干脆不干活,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有几个则红着脸,含羞脉脉地往他的身上偷瞄。
这种场面,陈之叶见的多了,也就习以为常,所在自动忽略那些饱含了各种情绪的目光,欣赏起周围的装潢来。
这里欧式风格比较重,壁画色彩凝重,以花卉、人像居多。大红色的地毯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汇聚到一座石头砌成喷水池边。喷水池的装饰花纹非常精致,被能工巧匠磨的圆润光滑,池水不深,清彻透明,伸头望下去,就能看见水池的底部堆了厚厚的一层硬币,被顶上宝石般璀璨的灯光一照,银浪滚滚,仿佛大漠焦阳炙烤下的浮沙,又仿佛是北国极地皑皑茫茫的雪丘。
陈之叶觉得有趣:“谁把这里当许愿池了?”
周家奕笑而不答,反倒指着水池中间的一个雕像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赤去,才注意到水池边上还有一个雕像,是一个站着撒尿的小男孩,神形兼备,稚气未脱,憨态可鞠。
她学过历史,知道雕像的来历,于是讲给他听:“在一次比利时人民反侵略战争期间,战败的西班牙人侵者在逃离该市之际,点燃了通往市政厅地下火药库的导火索,企图将市中心夷为平地。当时一个名叫于廉的小男孩发现正在燃烧的导火索,急中生智,立刻撤泡尿将导火索浇灭,使该市幸免于难,但小于廉却中弹身亡。人们为了纪念他,于是就给他立了一座铜像。”
她讲的有板有眼,周家奕却像是在听笑话,嘴角翘起来,一副不屑的表情。
她忍不住发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这个雕像是我们几个朋友送给俱乐部主人的礼物,这个是他小时候玩稀泥的样子。”
他答的煞有介事,陈之叶听了,简直哭笑不得。但提及俱乐部的主任,她便好奇起来:“这到底是谁的俱乐部?这么大手笔?”
“开始几个朋友起哄,想弄一个来玩,一天二十四小时,只招待熟人,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起哄,没有人真的当回事儿。后来,瞿正扬感兴趣,就真的买了整片的别墅群,改成了俱乐部。”
陈之叶对瞿正扬印象颇深,特别是那两次见面,让她记忆犹新。第一次是假扮洛羽飞的女朋友,原以为是帮朋友的忙,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结果被瞿正扬和费安琪撞了个正着;第二次就是喝醉那次,是他把自己带到酒吧后门交给周家奕的。
这两次,一次比一次狼狈,真不知道她和瞿正扬是不是八字不合,五行相克,否则,为什么每次丢脸的时候,都要被他撞见。
随着周家奕到了主宴厅,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熟识的朋友端着酒杯来跟他打招呼,眼睛却一直往陈之叶的身上瞟:“家奕,今天怎么带了个生面孔?不过瞧着,还真是比上次那个好。”
周家奕半真半假地说:“她头一次跟我出来,什么都不懂。”
“哟,瞧你说的!”那人又朝陈之叶的身上扫了几眼,忽然暧昧不明地压低了声音,说“怕哥儿几个闹过了头,心疼了?”
“我心疼她,谁心疼我呀!”他笑容更甚,一口白牙露出来,颗颗发亮,“倒是你们几个,悠着点来,别叫我丢面子就成。”
那人不说话,只嘿嘿地笑了几声,便端着酒杯走了。
周家奕带着她进、入宴会厅,服务员立即接过陈之叶的手提包放到衣貌间去。陈之叶往四下里望了望,除了瞿正扬之外,并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面孔,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把目光又落在瞿正扬的身上。
瞿正扬吊尔郎当地靠在一排雕着缕空花纹的铁架子上,嘻嘻哈哈地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说着话。那个女孩子留着齐眉刘海,眼睛很大,有些局促地站在他的对面,被他说的低眉浅笑,满面浮春。
陈之叶冷冷一哼,再回过头来,正巧对上周家奕诧异的表情。
“怎么?瞿正扬跟女孩子搭讪,你心里很不高兴?”
陈之叶瞟瞟他,讪讪地说:“他跟女孩子搭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群人,从来都是花言巧语,逢场作戏,我是替那小妹妹担心呢。”
他哧地一笑:“人家比你会来事儿,我看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比较好。打起精神来,别给我丢人。”
其实,这还是一场自助式的晚宴,只是参加晚宴的人对工作的事闭口不提,一个个地携男带女,张口闭口讨论的全是那些风花雪月。
陈之叶对那些不感兴趣,除了陪着周家奕和熟人打打招呼之外,大多时间就是围在长长的宴桌前吃东西。
男人到这里来,大多数是拿酒,只有一些女人才喜欢吃些甜食和水果。陈之叶在宴桌前忙的不亦乐乎,结果就听见几个女孩子小声地提起周家奕的风流韵事,她兴趣大增,干脆找了个座位,拿了两块芝士蛋糕,边吃边听。
“上次就在这个地方,有个三流女明星公然勾、引周总。”
另一个瞪大了眼问:“真的假的,太夸张了吧?”
“是我亲眼看见的。”
“那周总什么反应?”
“周总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怎么可能看的上、她?结果那女明星搭了半天的讪,他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当时场面那叫一个尴尬,后来那女明星挂不住脸,抓了酒就往他身上泼。满满的一杯极品拉图就那么泼出去,真是可惜了。”
陈之叶知道周家奕有足够的魅力,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一向是来者不拒,忽然听说他这样坐怀不乱的场面,只觉得不可思议。
正想的出神,周家奕忽然走过来,问:“在想什么?”
她眨了眨眼,说:“你周大总裁魅力无限,相信愿意陪你来这种地方的女孩子多的是,你干嘛非得叫上我?”
他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咧开了嘴,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我答应让你在我身边多呆三个月,你是不是也得尽尽义务?”
不等她反对,一只大手已经揽在腰间。
她虽然恨的咬牙,但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同他闹,只好任由他搂着往人群里去。
几缕艳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有的嫉妒,有的羡慕,有的不屑,有的猜测各种目光像是一柄柄利剑直插飞来,陈之叶只觉得周围寒光凛凛,如果不及早抽身,迟早要被那些目光戳成筛子。
她知道周家奕是万人迷,平时刚腹内敛,又帅又酷,特别是一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再加上出手阔绰,没点定力实难招架的住,特别是那些刚刚告别校园的女孩子,被他迷的颠三倒四,交往三天就发誓非他不嫁,所以,她在这样的场合遭人非议是情理之中。
但她没有想到,居然有一个女孩子,端着酒杯,醉态醺醺地跑过来,毫不客气地对着她指手画脚:“真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身材不够好,皮肤不够细,样貌一般般,周家奕,你眼光越来越差。”
周家奕皱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这次又带了什么样的货色出来丢人!”
开始,陈之叶只以为她是来和周家奕搭讪的,却没想到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莫名其妙地对自己评头论足了一番。
她的脸色煞地一沉,周家奕的表情也瞬间凝住。
“辰依,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过分?我想怎么样,你一直都清楚,可你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究竟是谁过分?”
气氛开始有些不太对,大伙儿听见她大放阙词,都变得诧异起来,而原本三三两两凑成一堆闲聊的人也都纷纷扭过头来往这边张望。
那个女孩子打扮的还算中规中矩,只是妆有点浓,特别是眼睛,经常上镜的陈之叶,一眼就看出她粘了假睫毛,还戴了淡紫色的美瞳。
她喝的有点高,脚步虚浮,身子摇摇晃晃的,似乎是控制不住,说话间,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周围的变化,依旧醉眼迷离地盯着周家奕的脸,深情地表白:“周家奕,我一直都喜欢你,可是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我的存在?你每次交女朋友,我都在旁边看着,看着她们华丽地进、入,黯淡地退出,任她们在你的生命中充当一个又一个的过客。因为我知道,她们都不适合你,你迟早会发现,最适合你的人,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可为什么,你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你却还是一直都看不到我?是我做的不好?还是我长的难看?”
陈之叶突然明白眼前的女孩子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身材不够好,皮肤不够细,原来,她是在把自己和她做比较。
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子长的足够漂亮,也足够年轻,但自己也没她说的那么差吧?再说,以前和周家奕出双入对的女人多如牛毛,什么差错都没有,而她越想低调,越不想惹人注意,偏偏就冒出个搅局的女人来,把所有的目光都聚拢过来。她的运气,怎么就这么悲催呢?
陈之叶暗暗腹诽着,就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响起来:“瞿辰依,你够了没有?快给我回家去!”
瞿辰依愣了一下,表情一凝,眉毛立即挑起来:“我不走!”
“还嫌在这里不够丢人?”瞿正扬的语气里半怒半嗔,目光里也透着几分无奈。
“我怎么了?”瞿辰依扬起声调,“这场子里那么多的女孩子,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就是为了到这儿来碰运气,巴望着你们‘七大公子’能看她们一眼?我也是女孩子,我也有喜欢的人,我到这里来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对?”
瞿正扬哼了一声,不知是气恼过度,还是真的觉得她的言辞可笑,嘴角一弯:“瞿辰依,别让我说第二遍,赶紧回家!”
他这一怒,倒是有几分威严,众目睽睽之下,霸气十足。很难想象,他居然是喷水池边撒尿和泥巴的雕像的原型。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一顿喝斥,瞿辰依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副可憎的嘴脸:“哥!刚才,你不也拉着人家女孩子不放?你们几个人建这么个地方,不就是为了可以猎遍群雁?做都敢做,有什么资格说我?”
陈之叶微微一怔,满眼同情地朝瞿正扬望过去。众目睽睽之下,老底被无情地揭开,听起来还有几分龌龊,到底是丢脸。
看的出,瞿正扬已是怒极,只是碍着众人在场,没有发难。他狠狠地瞪了瞿辰依一眼,伸手拉住她的手腕,用力地往外拖。
“哥,你放手,你干嘛?你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
“瞿辰依,虽然我平时宠着你,但也绝对不会放任你胡作非为!”瞿正扬动了怒,一双眼睛怒瞪起来,吓得瞿辰依脸色一煞,瞬间苍白起来。
“我怎么胡作非为了?你整天钻在女人堆里就不是胡作非为?要不要我挨个儿给那些被你莫名其妙甩掉的女人打电话?叫她们一起来看看,瞿大少爷在这里又找着了新的目标?”
瞿辰依说着,突然就嗤笑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脸上的表情也突然带了几分嘲蔑:“哥,你说如果她们真的来了,场面会有多盛世空前?是不是连你自己都没数过,自己究竟有多少个情人?”
“啪”地一声,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连陈之叶也没有想到,瞿正扬居然动了手。
“哥”瞿辰依用手捂着脸,往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瞿正扬,呆愣愣地眨了几下眼,眼泪一下子就充盈了眼眶,“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打我?就因为我喜欢周家奕?我告诉你瞿正扬,我就是喜欢周家奕,我就是喜欢他,你管不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反正我就是喜欢他!”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跑了出去。
陈之叶担忧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我去看看?”
周家奕瞥她一眼:“你不是一直想要独善其身?这会儿凑什么热闹?”
“独善其身?”她冷笑着一哼,“我不去凑热闹,也独善不了其身。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是冲着你来的,瞿辰依这样一闹,她成了人人同情的痴心小妹,我难免会落个“只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的名头。反正我在这儿也呆不下去,不如出去跟她解释清楚,也免得她伤心。”
他看也不看她,只是沉着声音说:“我敢保证,你现在去解释,明天我哥就会知道你和我的关系。”
陈之叶看着他漠然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她一定甩头就走,可是现在,尽管她恨的牙痒,却还是忍着没有动。
周家奕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瞿正扬的肩膀:“你不出去看看?”
“小付早就跟过去了。”瞿正扬往陈之叶身上瞟了几眼,又笑笑说,“其实,我倒是觉得你当我妹夫也挺好。”
周家奕听得头大,苦笑着摇摇头:“算了吧,她那个脾气,我可消受不了。”
瞿正扬说:“我妹妹就是脾气差点,但是碰到你,绝对是服服贴贴,怎么样,考虑考虑?”
“你可别害我。她可是醋坛子,回家指不定怎么审我呢。”周家奕伸手揽过陈之叶的腰,稍稍使了点劲儿,露出一口白牙,笑的暧昧非常。
这个人,演戏绝对是实力派,说谎的功夫一流,还面不改色,从容自如,那表情跟真的似的,仿佛他在家里受尽了奴役一样。
陈之叶没好气儿地撇撇嘴,再一抬头,恰好对是瞿正扬的含笑的目光。她觉得尴尬,表情一敛,微微垂下头去。
瞿正扬却不依不饶,目光一直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大有打破沙包问到底的架势:“据我了解,陈小姐可不是这样的人。”
“不信你问。”周家奕显然是捏准了她的脉,所以才敢这样明目张胆、不动声色地把“皮球”踢给她。
陈之叶敢怒不敢言,也只好尴尬地对着瞿正扬笑了笑,心里暗暗乞求他能放自己一马,不要再纠结在这个问题上了。
“算了算了,你们俩是一伙儿的,问也白问。”瞿正扬的目光里有一种莫名的光彩,透着暧昧,透着揶揄,又仿佛带了几分猜测,但好在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指了指楼上说,“走,人都齐了,就等你了。上次你赢了不少,这次,一定要让你把衣服都输光了。”
陈之叶立即意识到他们又有牌局,想起之前她陪他去打麻将的情景,难免觉得头大。这群人向来喜欢犯贫,说话从不避讳,她一个女孩子被一群男人包围着,总有些尴尬。特别是上次,那些人居然还把她拽到牌桌上去,结果输了钱,差点被周家奕榨出油来。这一次,会不会又要像上次那样?
她不情愿地跟着他们上了楼,推门一瞧,屋子里除了男人以外,还有很多女人。她略微松了一口气,跟在周家奕的身后,慢慢地蹭了进去。
屋子的格局有点像传说中的总统套房,欧式风格的装修和摆设,如果不明就里,乍一看上去,根本就不会想到它居然是一间棋牌室。
陈之叶下意识地打量着四周,一眼看见角落里放着一张桌球台,绿色的植绒又新又亮,几个球零零散散地在台面上,似乎好久没人动过。而另一张桌子上的水晶象棋也格外晶莹剔透,不远处藤盒里的黑白云子也混作一团,胡散在棋盘周围。
这里的东西都比较贵重,又五花八门,繁杂不堪,看的人眼花缭乱,但最夺人眼球的,还是墙上高高低低地挂着几个飞镖靶盘。
记得周家奕也玩过飞镖,而且手感非常好,他练了十几年,如果不受干扰,几乎百发百中。她第一次去周家,就差一点被周家奕射到,开始,她还以为他是不小心,后来她才知道,他其实是不欢迎自己。
那个时候,她没少和周家奕吵架,也知道他不少风流韵事,经常在理亏的时候,抖落出来挽回面子。
周家奕拿她没办法,也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她。
周家奕很少对她和颜悦色,她也一直很自觉地回避他,免得同他生气,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醉酒失控的夜晚,会和他滚到一起,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未来的哪一天会和他有这么多的交集。
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陈小姐,你不来替周总看看牌?”
陈之叶回过神来,就看见几个女人早就围坐到桌子旁边,有的缩在男人的怀里当“会计”,像模像样地捏着钞票;有的则伸着纤长的手指,对着眼前的牌指手划脚。
她不想去凑热闹,笑笑说:“我手气不好,我要是坐过去,他会输的。”
话音刚落,立即有人哄笑道:“周总财大气粗,哪会在乎这点小钱?”
又有人说:“以前都是看见别人花周总的钱,第一次看见有人给周总省钱呢。”
这句话含义颇多,说的大伙儿都纷纷朝她看过来。察觉到他们眼中的暧昧,陈之叶觉得局促,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家奕眯了眯眼,神情里多了一种莫名的异样,但只是一闪,便消失无踪。
有人见陈之叶迟迟不动,又开始起哄:“周总,你也不说句话,你看陈小姐一个人多无聊啊。”
这话听起来,让人意测连连,好像平时周家奕家教颇严,没有他的命令,她不敢轻举妄动似的。
陈之叶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到牌桌旁边坐下,像只温驯的小狗一样靠在周家奕的身上,撒娇地说:“家奕,我替你打?”
周家奕意外地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站起来给她让地方。
这次他们玩的是BLACKJACK,俗称的21点,简单易学,陈之叶输了几把就摸透了规律,赌注越下越大。
她是第一次这样豪赌,拿牌、看牌,下注,面不改色,从容自如。输了钱,周家奕就主动掏腰包,赢了钱,她也数也不数地敛收回来,让周家奕替她保管。
周家奕一丝不苟地替她数着钱,偶尔也会探着头去瞄她的牌。这样的动作十分暧昧,特别是他的脸,总会似有若无地贴在她的脸上。
大概周家奕鲜少在人前这样,所有的人看着他们的表情,都有一种“惊窃”感。陈之叶毫不在意,只是一味地把钱抓起来往台子中间扔。她的样子,倒像是个久经沙场的“赌徒”,特别是连赢了几把之后,那种无所谓的姿态,惹的对面的几个女人艳羡不已。
中场休息的时候,陈之叶和几个女孩子们一起去洗手间。洗手的时候,便有人问她:“陈小姐,你跟周总相处多久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说:“没多久,我跟他刚认识。”
那人又问:“周总是不是很宠你?”
“何以见得?”陈之叶弯了弯嘴角,心里暗想:周家奕只有压榨她的份儿,怎么会宠?这一次,如果不是自己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和他达成协议,这会儿在他旁边的人哪会轮的到她?
但那人却说:“周总平时看起来,总是一副很严谨的样子,以前他也带人来打牌,但从来没像今天这么有耐心。”
周家奕确实没什么耐心,经常对着她疾颜怒色,但在众人面前,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温柔体贴。就像刚才,一路上他都极少有话,但一脚迈进俱乐部,他就挂满了笑,还耐着心给她讲俱乐部的来历,讲那个撒尿的小男孩。
她知道他是因为不甘心陪她演那三个月的戏,所以才故意把她带到这里来,还刻意把气氛搞的暧昧非常,她本来就理亏,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惹人注目,所以,就算有什么事,也只能一笑而过。
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就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来。她这样一笑,倒让他人误解,就见一个烫着卷发,打扮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酸溜溜地说:“你们看,陈小姐都不好意思了。唉,我们家铭涛要是也像周总那样多好。”
她话音一落,立即招人非议:“你们家铭涛是出了名的模范情人,你还不知足?”
她脸上早已经是心花怒放,嘴里却别扭地嘟囔:“什么模范不模范的,跟周总比起来,不值一提。”
女孩子们凑在一起,话题自然不少,陈之叶是第一次同她们接触,人还认不清楚,更是不敢随便搭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她们叽叽喳喳,互相攀比,互相揭短。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串敲门声,有人隔着门板催道:“你们还没好?牌局要开始了。”
陈之叶早就呆的不耐烦,立即如临大赦一般,率先开门走出去。
这场牌局一直打到十二点才散,有人意犹未尽,嚷着要去K歌。陈之叶还要上班,自然不能奉陪,但大伙儿热情不减,一个劲儿地说要听她唱歌,她只好求救一般地望着周家奕。
岂料,周家奕假装没看见,只牵了她的手,搓着她发凉的手指说:“她是搞文艺的。”
陈之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立即瞪起眼,朝他频施眼色,就听见一个叫梁子群的人满眼期待地说:“哟嗬,专业啊?怪不得气质这么好,唱歌肯定比某些明星好听。”
她觉得头大,一口回绝:“哪里,说出来我都不好意思,其实,我是五音不全。”
周家奕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说:“你五音不全?我怎么不知道?上次在厨房里听你哼的曲子挺好听的。”
他一直是气定神闲,目光坦然,这副表情在陈之叶的眼里,就越发的可气。她恨的直咬牙,却又不能发作,只好忍气吞声。
就在她以为一定要陪着他那些狐朋狗友去K歌的时候,他却话峰一转:“不过今天我们确实还有别的事,得先走了,唱歌就下次吧。”
关键时刻,他总算是放她一马。她微微松了一口气,结果大伙儿却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然后嗤嗤地窃笑起来。
她不明就里,有些疑惑,只听人群中暴出一个调侃暧昧的声音来:“老周怕是忍不住了,大家就别难为他了,开车回去也得好半天,等完事了不得到后半夜去?”
又有人说:“家奕,悠着点来,人家陈小姐身娇肉嫩的,哪经得起你没完没了的折腾?”
陈之叶总算听懂了他们的话,只怕脸都臊红了,全身的血都涌上去,又烧又烫,只恨不得哪里有冰块,赶紧抓起一把往脸上敷。
他们一向喜欢插科打诨,犯起贫来口无遮拦,周家奕也早就习惯了,只有她觉得难堪,又窘又羞的站在原地,顿地无措。
好在这些人吹了个口哨之后就走了,陈之叶从窘迫中解脱出来,怒气冲冲地瞪向周家奕:“周家奕,今天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周家奕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她,嗤地一笑,满是嘲讽地说:“不过是小儿科,这就受不了了?陈之叶,想在我身边呆三个月,就得适应我的游戏规则。我身边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站的!”
*陈之叶坐在车里,无力地把头靠在车窗上,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周家奕的那句话:想在我身边呆三个月,就得适应我的游戏规则。我身边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站的!
她一直知道,周家奕的生活圈子复杂,她也知道,周家奕的女人一定要是个八面玲珑,即美丽大方,又要有交际手腕的人,这是也是她觉得褚子欣和他般配的理由之一。而她,明显够不上条件。
论外表,她也算得上漂亮、大方,但是和费安琪那些女明星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论八面玲珑、能言善辩,她就更不行了。
她歪头看看周家奕,越发觉得匪夷所思。他带这样的一个女人出来交际应酬,就不怕她给他丢脸?
周家奕一直闷头开车,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只在偶尔的时候掏出烟来叼在嘴里,一口一口地抽。
烟雾腾起来,聚在车里弥浮不散。陈之叶一向讨厌烟味,所以她一直躲,到后来,烟越来越多,她忍不住,就被呛的咳嗽起来。周家奕按下车窗,一股风灌进来,把她额前的头发吹起来,四周的烟也被迅速吸走。
空气像是被风洗涮了一遍,直到所有的烟气都消散了,周家奕才把车窗升起来,又继续一声不吭地开车。
时间已晚,路上的车有些少,路灯像哨兵一样,笔直地站在道路两边,散发着朦朦灯灯的桔色光芒。周家奕的两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显得有些疲惫,嘴、唇紧紧地眠着,像是在想些什么,又像是在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脸上的表情和之前在俱乐部时春风得意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陈之叶知道,他是恨她。因为她一直怕自己和他的关系被人知道,所以,他就故意带她出来,参加各种聚会。
其实她完全可以通过别的方式,而不是这样不留余地地利用他。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经历各种困难,最最痛恨的就是欺骗、背叛和利用。但也唯有这一种方式,唯有他,才可以快刀斩乱麻,用最快的速度让周家齐绝望。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陈之叶从车上下来,打着哈欠跑上楼去。周家奕紧跟其后,就在她伸手推开客房的时候,他却忽然从身后揽住她的腰,用力一拉,狠狠往前一推……
……
……
保持动作不变,就这样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重脚轻,眼睛肿的有碍视线,手腕上青青紫紫的瘀痕也格外触目惊心。
她不敢去上班,只好给台里打电话请假,幸好今天没什么任务,组长也只是关心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狼狈的自己,忽然觉得委屈。但委屈过后,她还是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虽然她忍耐下去的理由有点可笑,可是,她除了坚持以外,已经再也没有退路。
她转身到浴室里去,放了满满的一缸水,慢慢地坐进去。热气腾上来,把毛孔蒸开,仿佛把全身的疲乏也都蒸了出来。
腿又酸又疼,手腕也很疼,进了热水里,这些因子似乎又开始活跃起来。她反复揉.搓着全身,最后又在水里洒了些浴盐,然后就靠在浴缸上,开始回想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他带她出席那样的场合,很明显是故意而为。虽然离A市尚远,但不难保证,这里面没有相熟的人。特别是他,真假难辩的她保持暧昧,让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之间有恩爱。之前在俱乐部,大概是被他和善的外表所迷惑,又大概是因为喝了些酒,所以没有多想,但现在想起来,她忽然觉得后怕。
如果,这一切被人揭发出来,她该怎么面对所有的人?
她虽然想过,周家奕不会无条件地答应陪她演这三个月的戏,但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连怎么折磨她的方法都想好了:先是带她出现在公众场合,大秀恩爱,然后再用那样的方式狠狠地惩罚她,消磨她的意志,践踏她的尊严。
周家奕,果真恨她恨的彻底!
在水里泡了许久,直到水温逐渐变凉,她才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珠,随便在身上裹了一条浴巾,跑到外面去抹浴后乳液。
“童工”小何推门进来,看见她在,先是愣了一下,再看到她眼肿手青的狼狈模样,不由大惊失色:“姐姐?你谁打你了?难道是周哥?”
她眼睛瞪的大大的,语气里透着难以置信。
“没,不过是起了点争执,他一着急,用了点劲儿”陈之叶抚着手腕,言词闪烁地解释着。
“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打女人?”
陈之叶看着小何一副笃定的表情,十分好奇。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能让小何对他如此崇拜,于是问道:“他为什么不会打女人?”
“因为周哥是好人!”
“好人?”陈之叶微微牵了牵嘴角,“有不少人议论过他,有的说他长相不凡,有的说他出手阔绰,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是好人。小妹妹,在你眼里,好人的定义是什么?就因为他看起来挺英俊,就因为他有身家,不缺钱,什么都不缺,所以,他就是好人,就不会做坏事?”
“他帮了我很多,却不求回报,他就是好人!”
“他帮了你什么?”
她这样一问,小何倒是立即住了嘴,迟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咬了咬嘴、唇,好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事向她诿诿道来。
“我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孩子,小的时候,妈妈就死了,只有爸爸带着我们姐弟俩个一起生活。爸爸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靠种地卖粮供我们姐弟俩读书,后来,因为年头不景气,家里的收成不好,只能勉强供一个人上学。
我和弟弟的成绩都很好,让谁下来都舍不得,后来,爸爸就找了两颗差不多大小的豆子,让我和弟弟摸,摸到红豆的就继续上学,摸到绿豆的只能在家里帮爸爸干活。结果我运气好,摸着了红豆,弟弟就只好休了学,在家里做农活。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听见爸爸和弟弟说话,爸爸问弟弟,小毅,当初,我叫你把上学的机会让给姐姐,你是不是恨爸爸?弟弟摇摇头说,爸,我长大了可以靠力气挣钱,可我姐是女的,干不了粗活,不念书就不会有出息。我这才知道,原来是爸爸和弟弟作了弊,故意让我摸到了红豆,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我。
我一个人跑到小山坡上,躲在石头后面大哭了一场,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读书,找份好工作,把爸爸和弟弟都接到城里来。
我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进了镇里的高中,又以全镇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可是,高昂的学费又把爸爸和弟弟给难住了。
爸爸把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还借了很多钱才把学费给我凑齐。为了帮我赚学费、帮家里还钱,弟弟不得不离开家,跑到城里来干建筑工。
有一次,我去工地里找他,就看见他光着膀子,拿着铁锹一下一下地扬沙子。他全身都是汗,头发都快粘在一起了,衣服又破又脏,乍一看上去,根本没有一点年轻小伙子的模样。
我知道,是我拖累了全家人。如果现在上学的是弟弟,他将来一定比我有出息,如果我不上学,早早嫁了人,家里也不会欠人家的钱。
弟弟一直叫我好好学习,还总是给我钱。可是,那钱他赚的不容易,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花?幸好我的学业并不忙,所以我就想出来打工,帮家里减轻一些负担。
我找了很多地方,要么就是不适合我,要么就是招满了人,最后在同学的介绍下,我到酒吧里去当DJ女郎。
其实,我是第一次接触那些复杂的机器,特别是那些音乐,震的我两个耳朵直发麻。酒吧好像很缺人,只培训了两天就让我上岗了。第一天,我比较紧张,音乐一响我就乱了,完全跟不上节奏,下面跳舞的人不尽兴,摔了几个酒瓶子,然后骂骂咧咧地上来找我麻烦。
我当时很害怕,是周哥及时出现救了我。后来,周哥问我,一个女孩子不学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跟他说了我的境况,结果他不但帮我垫付了学费,帮我家里还了钱,还给弟弟介绍了一份相对较轻松的工作,好让他腾出业余的时候去上夜校。
一开始,我也觉得,我和周哥素未相识,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听同学说,现在有钱人都找女大学生当清、妇,我觉得他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就我就主动提出来想给他当清、妇。
姐姐,你别瞧不起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真的,我那天把衣服都脱了,可是他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大声骂了我一顿,摔门就走了。
我知道我错了,也以为他再也不会理我了,所以一直在懊恼,自己怎么会把他想的那么龌龊?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辜负他?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到学校去,问我愿不愿来干保姆,我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报答他,于是,我始终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样让他住的环境更干净,怎么样才可以让饭菜更香,也一直在盘算着他如果给我钱,我该怎么样拒绝。可他坚持要给我开工资,说如果我不收钱就辞退我。姐姐,你说,像周哥这样的,是不是好人?”
陈之叶听的嘘唏不已,似乎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感动中国”里,和周家奕完全搭不上半点边儿。但小何说的字句真切,特别是真情流露的时候,她眼圈都开始微微发红。
可是,就算小何说的一切全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周家奕可以对一个素未平生的小妹妹做到如此地步,而对于她,为什么就非得那么苛刻呢?
(不好意思,今天加班,所以到这么晚才能更新。希望大家看文愉快。)因为她在家,所以小何只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其它的房间,就又回学校去了。陈之叶穿着拖鞋在家里走来走去,心里委屈的难受,似乎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干脆就又回到床、上去。
床、上乱糟糟的一片,她看着床单上高低不平的皴皴皱皱,每一处都能让她想起昨天晚上的画面。他抱着她滚过哪里,他把她的手禁锢在哪里一幕一幕,像是情景重现,格外清晰。
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就算是第一次,就算是后来他突然出现的那一次,也从来没有像昨天那样,仿佛是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任由着他刮鳞去骨,丝毫反抗不得。
说来说去,她就是他的宠物,还债也好,另有目的也罢,唯有哄的他高兴了,日子才会平静一点,一旦她不知深浅,触碰到他的逆鳞,后果就是昨天晚上那样的下场。
她想的有些昏昏欲睡,结果电话忽然响起来,陈之叶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肖芳。
肖芳和陆浩分分合合,闹的不可开交,最后一次,陆浩下定了决心要分手,为了彻底摆脱她,甚至把房产和车子都转送给了她。
可肖芳不甘心,一直缠着陆浩不放。有一次,她给陆浩打电话,陆浩心烦拒接,她居然找到陆浩的公司里去大闹了一场,然后又是不欢而散。
周家奕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她,陆浩背景不凡,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产生不良影响,就不要跟着肖芳一起胡闹。
她一直谨记周家奕的忠告,但又不忍正面拒绝肖芳,一直以工作忙为理由搪塞她。这一次,肖芳给她打电话,多半又是和陆浩有关,于是,她开始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
正犹豫着,电话铃声嘎然而止,才过了十几秒,又开始响了起来。
她把电话接起来,就听见肖芳在电话的另一端,兴奋地说:“叶子,B市大减价,一起去逛逛?”
陈之叶觉得不可思议,似乎几个月前,她还陪着她在最贵最豪华的商业街上扫货,可现在,她居然对挂着减价牌子的地摊货感兴趣。
“叶子,想什么呢?”大概是好久不见她出声,她等的有些不耐烦,于是催促道,“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陈之叶想,反正一个人呆着也是无聊,倒不如出去逛逛,于是欣然答应。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湖蓝色的短西装,又配上白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既自然又清爽。这些衣服都是周家奕给她买的,每到换季的时候,他总会花大手笔来给她买这些东西。开始,他还耐着性子拿出产品目录来让她照着样子挑,后来干脆就让人按着她的尺寸,每款都送来一件。
衣服多的放不下,他就让助手专门收拾出一个房间来给她当化妆间,还买了一个大大的整体衣柜,放她所有的衣物和饰品。不得不说,周家奕在这方面想的很周到,大到衣服鞋子、小到戒指袖扣,全部都替她收拾的井井有条。
她应该感激周家奕的慷慨,但又特别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认为那些都是不属于她的东西,所以极少涉足。更何况,这些衣服都是名牌货,随便一件雪纺小衬衫都价格不菲,她平时随意惯了,若是突然穿着这些去上班,少不了会惹人非议,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但这一次,她是不告而别,所有的东西都落在周家齐的公寓里,所以也顾不了那么多,尽量从衣柜里挑出两件样式略显普通的衣服穿在身上。
为了不让自己脸色显得憔悴,陈之叶特意化了个淡妆,照照镜子,眼睛还是肿肿的,好像两颗小胡桃,但是双眼皮成了单眼皮,也没有了上镜时的神彩奕奕,混在人群里,自己就是个豪不起眼的路人甲。她觉得很满意,又特意翻出一对手镯,把手腕上的伤遮住,这才匆匆忙忙地出门。
肖芳的车早已经停在门口了,隔着车窗,她能清楚地看见肖芳正在抽烟。她微微皱了皱眉,拉开车门坐进去。
肖芳知道她不喜欢看她抽烟,倒也自觉地把烟熄灭,然后把着方向盘,踩了油门,把车开出去。
陈之叶系好安全带,看着肖芳的侧脸,奇怪地问:“你不是一直穿名牌吗?怎么突然想起来叫我去淘地摊货了?”
她烦躁地叹了一口气,说:“反正在家里也是心烦,不如出来逛逛。上次吵架,我把信用卡扔给陆浩了,现在就是在吃老本,不省着点花怎么行?”
“你和陆浩彻底分了?”
“分?他想的美!”肖芳冷笑了两声,“他找那么多理由要跟我分手,说什么我变了,说什么爱情已经被生活磨灭怠尽了,到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另结新欢。我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这对狗男女!”
狗男女三个字,她几乎咬着牙从嘴里迸出来,眼里也是一副怨毒的表情。
陈之叶看着她脸上那副对陆浩恨之入骨的样子,说:“你这么耗着对谁都没有好处。肖芳,好男人有的是,你为什么就认准了陆浩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非他不可,就像周家奕,他也未必知道他为什么就非你不可。”肖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一字一句,格外认真的地说,“陈之叶,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周家奕很爱你,打心眼里爱着你?”
陈之叶呵呵地笑起来,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苏丹曾经问过她这个问题,她觉得无聊,以为她是受了言情小说的影响,现在肖芳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她觉得无聊之外,又觉得可笑。
周家奕是什么人,怎么会爱她?围在他身边的女人环肥燕瘦,多如牛毛,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头,就会有成群的女人扑上去投怀送抱,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事事违逆他,不识好歹的女人?
“叶子,你别笑,我跟你说的是真的。你想想看,周家奕随便给哪个女人买件珠宝都动辄百万,你欠他的那点钱,他怎么入的了眼?他要真的让你还钱,怎么会把你弄回家去,还吃香喝辣的把你供起来?你算没算过,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他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只怕前前后后加起来,早就超出四百万的极限了吧?所以,让你还债,其实不过是借口,他喜欢你,他想把你留在身边!”
陈之叶听了肖芳的话,目光一凝,仿佛有什么从天上掉下来,砸的她心里又闷又沉,原本平静的心湖掀起惊涛骇浪,几乎要把她所有的执念都吞没。
肖芳的话不无道理,周家奕除了经常和她吵架,在某方面一直压榨她之外,其余的对她都算不错,特别是在花钱的时候,从来不曾吝啬。记得有一次,他把服装目录给她,让她挑衣服,她当时看中一件皮衣,只是嫌弃领子是水獭毛的,不舒服也不漂亮,他二话不说,立即给设计师打电话,要求换成狐狸毛的。结果衣服到手的时候,领子上的毛色通体雪白,摸起来又篷又软,一点杂色也没有,像是南极皑皑的雪,又像早春挂在枝头上一大朵一大朵的棉花。
她刚想夸他眼光好,结果一眼扫到盒子里的帐单,拿起来一瞧,不禁瞠目结舌。这件衣服本来就贵,她不过是换了个毛而已,价格就又涨了一倍。她有点心疼,周家奕却满不自乎,还说她不懂行情,没品味。
她以前似乎只记得恨他,只记得退避三舍,丝毫有没注意到这些,但肖芳这么一提醒,那些琐碎的生活细节便从脑海深处一幕一幕地跳出来,聚成涡旋席卷而来。
原来,周家奕对她不是那么差,或者,他真的爱她?
可是,现在的情形似乎又有些不对。周家奕很明确地把她扫地出门,是她自己死皮赖脸地缠上去的。她目的不纯,他也清楚,所以昨天晚上,他那样又凶又狠地把她榨了个透。如果他爱她,如果他喜欢她,他怎么会那样对她?又怎么会一直和褚子欣纠扯不清?
她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但越是如此,她就越觉得不安。
她和周家奕不过是交易,从头到尾都是。她利用了他,所以他也恨透了她,就算以前真的有什么暧昧不明的东西,现在也已经一扫而光了。
想到这儿,她又豁然开朗,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车子一路飞奔,大概是因为之前提及了陆浩,所以肖芳心情不太好,两手把着方向盘,嘴、唇抿的紧紧的,一个劲儿地踩油门。
陈之叶觉得害怕,提醒她慢一些,她却听如未闻。路边的树影迅速倒退,陈之叶系着安全带,还是心跳的厉害。幸好B市不远,二十几分钟之后,车子缓缓地停在了购物街的停车场。
陈之叶从车上下来,只觉得腿软的厉害,走路也轻飘飘的。肖芳下了车,将车门一拍,拉着她的手就往人群里冲。
购物街上打折的店铺很多,但仅限于一些不知名的品牌,她和肖芳乐此不疲地在服装店里穿梭,倒也淘了不少好东西。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她特别喜欢去抢那些特价商品。有一次,她淘的太兴奋,钱包被人偷了也不知道。那钱包是周家齐送她的,里面还有一张过生日时拍的合照。她生日是2月29号,每四年才过一次,所以那张照片就显得格外珍贵。
她心疼的不行,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唉声叹气地回家去。刚开始,她不敢跟周家齐说实话,又没钱吃饭,只好让苏丹接济了几天,直到被周家齐发觉,她才把丢钱包的事说给他听。他听了只是眯眯笑,又从钱包里拿了几张钞票塞给她。
这件事被周家奕知道了,不仅骂她是笨蛋,还冷嘲热讽了好几天。所以这一次,她站在人群里就格外小心,生怕钱包再被人给顺了去。
“肖芳,这件衣服适合你,你看看?”她一边说,一边把衣服扔给肖芳。
肖芳拿在身上比了比,开始抗议:“你这是在给我挑?红色和白色的条纹刚好衬你,我肤色不好,穿这个颜色,只能显得我更黑更颓。”
不知道她哪里来长篇大论,但似乎还有些道理,陈之叶只好把衣服放回去,继续挑其它的款式。
正挑的尽兴,忽然肩膀上一沉,她吓了一跳,心里一紧,差点蹦起来。猛地回过头去,不知肖芳什么时候突然站在了身后,她刚要发作,就见肖芳凝眉怒色地瞟了瞟对面,阴声冷气地说:“叶子,看看那个长头发的,她就是陆浩的新欢。”
陈之叶往对面望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气质清新的女孩子在对面的店铺里。她看起来瘦瘦挑挑的,皮肤很白,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头发直直地披在肩膀上,脖子系了一条淡色的丝巾,满身的书倦气。此刻,她正拿着一对玻璃杯爱不释手,那种如获真宝的样子,即清纯,又俏皮。
“既然碰见了,我这个过去式,怎么也得打个招呼吧?”肖芳甩下一句话,便真的冲出人群,推开店铺的门往马路对面去。
陈之叶来不及阻止,只好把手里的衣服放下,大步流星地追出去,但为时已晚,就见肖芳故意撞了那女孩子一下。
女孩子吓了一跳,手上一滑,只听“哗啦”一声,杯子掉在地上,碎片弹起来,像流星一样往四处溅射。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她手足无措,立即满脸歉意地对着店铺的老板道歉,然后才回过头来找罪魁祸首。看见是肖芳,她愣了几秒,随即脸色一凛,立即向后退了一步:“是你?”
“是我。”肖芳往前跟了一步。
那女孩子满眼防备,明明是又惧又恼,却还是压低了声音问:“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你谈谈。”
“我们没什么可说的。”
“当然有!”肖芳看着她的脸,轻蔑地笑起来,“比如说,陆浩?”
尾音稍稍扬起来,总有那么几分威胁的意味。那女孩子知道肖芳不怀好意思,扭头想走,却被肖芳一把抓住手腕。
周围陆续有人围上来,还有几个人在旁边,不疼不痒地说:“嘿,小妹妹,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动刀动枪的?”
那些话听起来像是在劝架,但语气里总有那么一丝兴灾乐祸。
话音刚落,立即又有人搭话:“就是,就是,一会儿抓破了脸可就嫁不出去啦!”
陈之叶怕事情闹大,抓着肖芳的手,想把她拉开。但她只是踉跄了几步,就又甩开她,依旧站回原地,狠狠地盯着那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急怒之下,忍不住低吼起来:“肖芳,你三天两头来骚扰我和陆浩,我没把事情闹大,已经够容忍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骚扰你和陆浩?”肖芳怒极,声音不由抬高了八度,五官也都挪了位置,“你一个不要羞耻的第三者,有什么脸在这吆五喝六的?要不是你,陆浩怎么会跟我提出分手?”
那个女孩子也被肖芳的言辞激怒了,一张脸涨的通红:“你说话别这么难听行不行?”
“哟,这样你就不爱听了?当初抢我男朋友的时候,怎么就不觉得可耻?”
眼看着事态有点控制不住,陈之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急的团团转,只恨不得从地底钻出两个人来,把她们劝开。
气氛越来越紧张,那个女孩子显然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脸色苍白,紧紧地咬着嘴、唇,那副样子我见犹怜。再看肖芳,目光凌厉,表情狰狞,俨然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类受了刺激的悍妇。
情急之下,陈之叶也顾不了许多,掏出电话来按下一串数字拨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她挂断,再继续打。如此反复了几次,对面终于有了回音,只听周家奕压着声音,语气生硬地说:“什么事?”
他大概是在开会,周围很安静,只有一个听起来很远很模糊的声音一直说个不停,仿佛是在做什么汇报。
她管不了那么多,忽略了昨晚的事,急切地说:“我和肖芳在B市,遇到陆浩的女朋友,起了点冲突,现在局面有点控制不住,怎么办?”
“你等一下。”周家奕说完,电话里突然没了声音,只听见一声门响,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她想,他大概是觉得说话不方便,所以换了个地方,于是举着电话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电话的另一端有了动静,却是他劈头盖脸地吼起来,“不是叫你离肖芳远一点?你又跟她去B市做什么?”
他这样一说,她倒是有些含糊,于是结结巴巴地说:“B市大减价,我们来看看。”
“我给你的钱不够花?需要你去淘那些便宜货?”
哪里是他给的钱不够花,她只不过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才会一时心软,跟着肖芳出来。
其实,周家奕让她离肖芳远一些的时候,她只以为是陆浩的家人知道了肖芳的事,他怕她跟着受牵连,却并没有想到肖芳会变的这样极端。
现在出了事,她自知理亏,但情势逼人,她只好避重就轻,急切地说:“现在怎么办?”
“报警。”
“什么?报警?”陈之叶以为自己听错了,瞪起了眼,“如果报了警,我的身份就瞒不住了,要是又被什么人给爆料,或者让台里知道,人家要怎么看我?整体形象和节目肯定要受影响的。”
“你还知道怕?我还以为你就是一没心没肺的傻妞呢!”他隔着电话对她冷嘲热讽起来,陈之叶皱皱眉,甚至能够想象的到,他在电话另一头,眯着眼冷笑的表情。
“周家奕,我跟你说正事呢,反正吃亏的肯定是陆浩的女朋友,你要是坐视不理,那我也只好撒手不管了。”
“你先报警,把局面控制住再说。别的事,等我过去处理。”他说完,电话就喀嗒一声挂断了。
陈之叶握着手机,发现肖芳和那个女孩子依旧在对峙着。两个人一个火冒三丈,一个急窘非常,火药味越来越浓,只好把手机的滑盖推开,拨了110。
警察来了,围观的人一哄而散,肖芳和那个女孩子也同时被警察请上了警车。
一名警察走过来,问:“你是陈之叶,陈小姐吧?”
陈之叶点点头,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他笑了笑,低声说:“你别紧张,家奕已经打过电话了,现在带你们回去是例行询问,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陈之叶恍然大悟:怪不得周家奕叫她报警,原来他早就胸有成竹。
她忽然想起来,上次肖芳和陆浩吵架,也是他把陆浩保出去的。他还真是神通广大,走到哪里都吃的开,哪里都有他的朋友,真不知道,整个G省到底还有没有他鞭长莫及的地方。
在人民警察威严的注视下,肖芳的火气依旧不减,一句一搭地做的笔录,眼睛却一直往那个女孩子的身上瞟。
在警察做询问笔录的时候,陈之叶才知道,那个女孩子叫邬小倩,刚刚考了研,难怪身上会有一身书倦气。
有好多女孩子仗着自己青春美貌,上大学的时候就给那些有钱人当了清、妇,像她这样长的漂亮,气质恬静,不浮不躁,又能踏下心来读书的女孩子越来越少了。漂亮女孩,大街上多的是,估计陆浩就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对她一见倾心。
而且,陆浩的爸爸一直对他期望甚高,平日里多加约束,对儿媳妇的要求也甚为严格。
这个邬小倩,也的确符合他挑选儿媳的标准。
因为有了周家奕的关照,陈之叶的待遇还不错,被带进一间办公室里。
那名和她打招呼的警察客气地给她倒了一杯茶,笑呵呵地说:“你不认识我吧?我叫程立明。”
她接过来捧在手里,看着他大沿帽中间闪闪发亮的警徽,问道:“你和周家奕很熟?”
“我们可是老关系了。”他弯下腰,伸手指着玻璃板下面的照片说,“你看,这是我们初中时拍的合影,那个时候,我们八个人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一起抽烟喝酒,一起蹲在马路边对着女孩子吹口哨。那个时候瞎闹的没了边儿,也没什么心思学习,后来初中毕业,哥几个上技校的上技校,出去打工的去打工,也只有我和家奕上了高中,还分在一个班,‘八大金刚’一下子就剩了我们‘两大门神’,没有他们在一块插科打诨的,冷清了不少。再后来,高中一毕业,我报了警校,家奕就出国了。”
陈之叶低头,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果然看见照片上有八个年轻朝气的男孩子。他们几个是故意恶搞,摆了个“葫芦娃”的经典造型,中间举手托顶的人就是周家奕。那个时候,他穿的倒是中规中矩,毫不张扬,只是笑的有些痞。
说起来倒也难怪,现在的他外表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是个不讲道理的痞子。
到底是环境造就人,明明是从一个战壕里出来的,结果程立明被国家培养成一名英勇不凡的人民警察,他却成了一名精于算计的“奸商”。偏偏,这样的“奸商”,有人说他是好人,有人拿他当好哥们儿,还有无数纯情少女为了他撕心裂肺,哭断情肠。
“他出国那么多年,你们一直有联系吗?”
“我们是后来遇上的。”他的手离开桌面,走到陈之叶的对面,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前年的时候,我还在110,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台球酒吧里有人在群殴。我们撂了电话就往现场赶,结果进去的时候一看,整个场子被砸的稀巴烂,还有几个人被敲了头,捂着流血不止的脑袋嘴里还嚷嚷着‘打’。场面混乱不堪,除了酒吧的工作人员,客人们都跑了。我们冲过去把那几个人制服,带上警车的时候,就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在那儿自斟自饮。当时我就愣了,周围又是血又是酒的,还乱成那样,他居然还能喝的下去。我们头儿说把他也请回去做笔录,问问情况,结果我一拍他肩膀,刚喊了一声‘同志’就立即认出是他。那小子也不知道遇见了什么烦心的事儿,喝的跟一摊烂泥似的,弄都弄不走,最后还是我一同事帮忙才把他抬回去。”
陈之叶觉得好奇,在她的印象里,周家奕的酒量很好,她跟他出去几次,他每次都是来者不拒,喝酒像喝水似的,却一次也没有醉过,实在很难想象,他喝成一摊泥会是什么样子。
周家奕风尘仆仆的赶来,一推门,看见陈之叶正抱着茶杯,笑呵呵地缠着程立明问这问那,目光微微一沉。
陈之叶一见是他,也立即敛了表情,识趣地闭上了嘴。
程立明站起来,格外热情地迎上去:“来了?”
周家奕点点头:“立明,这次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呢?”程立明微微瞪了瞪眼,“好哥们儿,这点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也没人家陈小姐什么事儿。”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周家奕就又回到正题上来,隔着门上的玻璃,指着对面的询问室问:“她们俩怎么样?笔录问完了吗?”
程立明探头往对面望了几眼,说:“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情况。”
程立明一走,周家奕就转过身来,慢慢地踱到陈之叶的对面坐下,把车钥匙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扔,然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半怒半疑地看着陈之叶。
周家奕再三嘱咐过她,不要和肖芳走的过近,结果她不听劝告,和肖芳一起到B市,还进了警察局。之叶本来就心虚,结果一对上周家奕的目光,两条腿微微一颤,心跳骤然加速,扑通扑通的,仿佛要从心口里跳出来。
幸好周家奕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根点着,叼在嘴里慢慢地吸。
等了一会儿,程立明总算推门进来。
“她们俩笔录都做的差不多了,我以为是什么事儿,结果是为了抢男人。那个叫肖芳的女孩子可真厉害,软硬不吃,那眼神儿瞪的,就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幸好我们头儿见多识广,对付这样的人有一套办法,要是换了我,肯定招架不住。”
周家奕一边吊儿郎当地抽烟,一边给他戴高帽:“怎么说你也是个警察啊,出生入死,与犯罪分子做殊死搏斗,一个女人还招架不住?”
“家奕,你是不知道啊!”一句话似乎说到程立明的痛处,只听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上次来了个女的,明明是她不对,到了这儿还敢胡搅蛮缠,我们局新来的小郭给她录笔录,才问了她两句,她就开始脱衣服,还说小郭想要非礼她。幸好屋里装了摄像头,不然小郭就是长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所以,我现在一看见女的就头皮发麻,要我说,这女人撒起泼来,比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还难对付。”
周家奕看他那副退避三舍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哟,你不是挺能耐的吗?过五关斩六将,当警察那会儿,被教官整的惨兮兮的,也没叫过一声苦这话都是你说的吧?现在怎么就这么怂了呢?”
程立明的脸差点被气成猪肝色,支吾了半天,才磕磕拌拌地嚷起来:“这两件事能一样吗?一个是原则问题,一个是意志问题,能混为一谈吗?”
周家奕不说话,却笑的更厉害了。
陈之叶虽然插不上话,但看着他们俩个人的表情,琢磨着他们话里互相调侃的意味,也不由跟着扬起了嘴角。
电话忽然响起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家奕拿出手机放在耳朵边上,嗯嗯啊啊地应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
他站起来,对着程立明说:“我有点事,先走了,改天一起聚聚。”
说完,拉着她就往外走。
陈之叶拖着脚步,犹豫不决地望望询问室,问他:“肖芳怎么办?”
“陆浩已经到了,家务事,让他们自己解决。”
正说着,就看见陆浩推门而入。他神色慌张,满眼焦虑,像是吃了枪药,看见陈之叶张口就吼:“她把邬小倩怎么样了?”
陈之叶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微微吓了一跳。周家奕伸手把她往身后一拽,说:“两个人都没事,正做笔录呢,你进去瞧瞧吧,我们先走了。”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周家奕冷冷地打断:“哪有那么多可是?”
陈之叶半推半就地上了车,车子发动的时候,她忽然回过神来,要下车去找肖芳。周家奕倒也不拦,只是拿着遥控器将车子落了锁。
陈之叶神色一凛,忽然意识到什么,怒不可遏地咆哮起来:“周家奕,开门!”
“家务事让他们自己解决,你去了只会添乱。”
“你没看到陆浩那火冒三丈的样子吗?看见我都是那个态度,如果他看见肖芳,不得把她给吃了?”
周家奕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也是她自找的。”
陈之叶觉得心疼,特别是刚才陆浩那副仿佛要将肖芳千刀万剐一样才解恨的表情,让她替肖芳觉得不值。不管肖芳如何,最起码,陆浩没能解决好自己与肖芳的关系,结果出了事,他一点愧疚感都没有,还那样大嚷大吼。她甚至能想象的到,如果陆浩冲进去,对邬小倩嘘寒问暖,而肖芳在旁边看着这一切,要遭受多大的打击。
想到这儿,她鼻子忍不住一酸:“肖芳爱陆浩,她就算做事偏激,就算她做错了,你们也不能那么说她!特别是陆浩,一看见我就问肖芳把邬小倩怎么样了,如果吃亏的是肖芳,他会不会说是肖芳犯贱,是肖芳自找的?”
她的情绪越发地激动起来,连声音也跟着提高几倍:“周家奕,你放我下来,我要回去问问陆浩,他凭什么这么对肖芳,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她说着,脑子里忽然就浮起肖芳为了陆浩憔悴无形的样子。肖芳焦虑不安地团团转、患得患失抱着她大哭的情景,就像昨天才发生过一样。
周家奕不理她,只是握着方向盘,狠狠地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陈之叶喋喋不休地说好久,周家奕始终一言不发,最后她发泄够了,终于气恹恹地闭上了嘴。
车子沿着公路一直开,周围的景物很陌生,似乎不是去A市的方向。她警觉地坐直了身子,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瞥她一眼:“你不饿?”
他一说,她倒是才想起来,出门前没吃早饭,又在警察局里呆了大半天,肚子早就饿了。但这荒村野店的,能有什么好吃的?
她疑惑地扫了扫周家奕的脸,只见他微微拧着眉,目视前方,一直专心致志,于是也不再说话,任由着他把车子往更远的地方开。
车子七拐八扭,开了好久,终于有一座农家庄园映入眼帘。这里地处偏僻,突然出现一进一进坐北朝南的大瓦房,让人觉得有些不尽真实,特别是那些黑瓦白墙的房子,山水环抱,层起叠障,有一种田园式的宏伟,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感。
陈之叶觉得好奇,但更多的则是想起小时候曾看过的《聊斋》。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突兀的立了这么大的一座庄园,难免不会让人胡思乱想。
周家奕是这里的常客,道路很熟悉,所以并没有在庄园的门口停下,而是直接绕到停车场去。
到了停车场,陈之叶几乎不敢相信的眼睛,不大的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找个停车位都很困难,真不知道,这个庄园到底有什么特色,生意居然这么兴隆。
开着车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停车的位置,把车停好,周家奕推门下来,忽然看着不远的某一处,表情奇怪地说了一句:“他也在?”
陈之叶往他看的方向放眼望过去,认出那是周家齐的车,立即变得局促起来。
周家奕略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冷冷地弯了弯嘴角:“如果你不想在这儿吃,我们可以换个地方。”
陈之叶看着那熟悉的车牌,拧着眉头,心思复杂。纠结了许久,她还是摇摇头:“算了,老是这么躲也不是办法,更何况,我们又不在一起吃。”
周家奕没说什么,倒像是有些意气用事,狠狠地拍上车门,抓了她的手就往庄园里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一身蓝花布衣打扮的女服务员,头发都高高的挽成一个髻,腰间围着一个浅色围裙,提水端盆的,活脱脱一副阿庆嫂的模样。
陈之叶忐忑不安地跟着他的脚步往包间去,掀开帘子,就看见一个通铺床,正中间摆着一张雕满花纹的四方桌。桌子是用一整块木头掏制而成,大概是年头不浅,木质已经乌的发黑,四个角上栩栩如生的装饰花纹被人摸的油润锃亮。
周家奕率先脱了鞋了上去,坐在桌边的一个黄色的蒲团上,陈之叶也学着他的样子坐上去。“阿庆嫂”端着茶壶进来,熟练地给他们倒了两杯大麦茶,然后把菜单递过来。
这里的菜名很独特,什么繁花似锦,什么春眠不觉,每个名字都引人遐思,但却不知道实质是什么。陈之叶看的眼花缭乱,也点不出个一、二、三来,周家奕见她一副为难的样子,只好把菜单拿过去,随口点开了:“蚂蚁上树、昆伦皓月、红河谷”
陈之叶也去过不少大大小小的饭店,但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菜名,于是十分好奇。直到汁红油烫的水煮鱼端了上来,她才恍然大悟,不禁感慨:“现在干什么都讲究独树一帜,连菜名都起的这么有学问,所谓的‘红河谷’,原来就是这么一大盆水煮鱼!”
这里的水煮鱼很正正宗,辣子炸的半糊半焦,那股香味飘出来,让人一下子就食欲大增。
陈之叶捏着筷子夹了一口,只觉得一股辣气从舌、尖一直传到舌根,又从舌根一直蔓延到全身。细密的汗从毛孔里钻出来,她觉得神清气爽,咂着舌、头大呼过瘾。
她一直喜欢吃辣,但又怕吃多了脸上冒豆豆被化妆师骂,所以只好忍着,今天难得可以解上一回馋,她自然也顾不得形象,接二连三地往碗里夹鱼。
她吃的心情大好,像是几天没有吃饭,又仿佛有那么一股执拗,明明满桌子的菜,却偏偏只独爱那一盆水煮鱼。
周家奕已经好久没见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样子了,只觉得可爱,敛起脸上的严肃,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他拿起壶,给她蓄了一杯大麦茶:“慢点儿吃。”
陈之叶微微一怔,抬起眼来望着他,眼里露出一丝疑惑:刚才还像个黑面神,怎么一瞬间就转了性?
她疑惑的表情很好笑,筷子还没放下,嘴里还叼着一块鱼,拧眉皱眼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周家奕微微正了正色,不着痕迹地说:“收敛点,跟饿鬼投胎的似的,你不怕形象俱灭我还怕丢人呢!”
她倒是满不在乎:“又没人看见。”
周家奕不太喜辣,夹一块鱼都会放在大麦茶里涮一涮,幸好他还叫了别的菜,所以这一盆鱼,几乎都是陈之叶一个人在光顾。
饿鬼投胎形容的一点也不错,陈之叶吃到胃胀才终于放下筷子,微微舔了舔嘴、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周家奕叫来服务员结帐,她就穿了鞋到洗手间去洗手。
陈之叶洗了手,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的红肿已经消褪了不少,但嘴却被辣的红通通的,像是涂了深红色的唇膏。
昨天晚上,周家奕凶相毕露,那一通发泄差点要了她的命,今天因为肖芳的事情,他又颇有微词,怎么会突然好心带她来这样的地方吃饭?还是她大爱的水煮鱼?这家伙口口声声地说,要把一切都从她身上讨回来,为什么今天的所做所为,却又大相径庭?
她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于是沾了些水,整理了一下头发就走出去。
关上门,她就站在烘暖机前去烘手,结果隔壁的门响了一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周周家齐?
陈之叶心里漏掉一拍,脸上一烧,仿佛一个热气腾腾的毛巾一下子糊到脸上来,两排牙齿也不由开始上下打颤。
才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清瘦了不少,衣服稍稍显肥,头发还是老样子,梳的一丝不苟,让人有一种清爽利落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喝了不少酒,脚步微晃,耳根发红,眼里也稍有疲惫之色,推门出来的一霎,不期然地看见陈之叶,他似是不敢相似一样,蓦地怔住。
陈之叶站在原地,感受着他热切的目光,只觉得双、腿发麻,好像有什么在催促着自己快点离开,但却又迈不动脚步。她不是没有想过,还会有和周家齐单独面对面的时刻,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如何把谎话说的更圆满,却没料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就连之前在停车场的时候看见他的车,她都没有想过真的会有那么巧。
但一切都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周家齐就站在眼前,而她只是傻傻地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反复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的话,全都忘的一干二净。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凝固,两个人都望着彼此,半晌无语,最后,还是周家奕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你跟他一起来的?”
“嗯。”陈之叶尴尬地点点头。
“叶儿,我们谈谈吧?”
陈之叶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更怕一不小心就会说漏嘴,于是犹豫着不出声。周家齐心里有些失望,但仍不死心地往前迈了一步:“陈之叶,我们现在就这么陌生,陌生到连谈一谈都不行了吗?”
“家齐,你别这样行不行?我和他已经在一起了,就算你可以不计较,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你要我怎么面对你?”
“你怕面对我?为什么?是不是你心里还有我?是不是你根本爱的人是我,是他又用什么要挟你?”
陈之叶脸色大骇:“他没要挟我,是我去缠着他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恨他,一直认为是他剥夺了我幸福的权力,甚至于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我也是对他恨的咬牙切齿。可是后来离开他我才发现,原来我已经不知不觉爱上了他。”
“你骗人!如果你爱上他,为什么我让你和我一起走的时候,你会那么坚定?”他还记得她跟他下了楼时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跟周家奕在一起,从来都是被迫的,他很难想象,没有了他的保护,那样性格开朗的她,居然会沦落到像是一只金丝雀,被周家奕禁锢在牢笼里任其宰割的地步。
“家齐,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就像一个花瓶,破了就是破了,再粘在一起也不会完好如初。也许,那些裂痕会短暂地被掩盖起来,但一经推敲,就会原形毕露。你想想,与其到时候,我们互相伤害,倒不如现在就看清现实。”
周家齐回味着她的话,愣了好一会儿,忽然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刚好有人又从洗手间里出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醉薰薰地说:“家齐,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明天我就叫他们拟一份合同,下个星期就签!”
“一定,一定!”周家齐唯唯诺诺地点着头,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陈之叶。
陈之叶见他被人缠住,便趁着这个机会转身就走。
“叶儿!”周家齐却摆脱那人,拔腿追上来,紧紧地拉住她的胳膊,“陈之叶,我不相信你就能那么狠心地忘了我!”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你别再逼我了,行不行?”
没有人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她的意义。在那些年少青葱的岁月,是他给了她温暖和爱护,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支持,不管她想什么,他都猜的到。他是那毫无保留地爱着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憎恶她,遗弃她,他也不会不要她。
可是,如今她站在他的面前,只能跟他那些话,一字一句都像是剜心刺骨,痛彻全身。
他抓着她的胳膊,越来越用力。陈之叶急的都快哭了,如果他再这么纠缠下去,她一定会崩溃。她从来都不是立场不坚定的人,就连以前撞到褚子欣和台长的事,她都一直守口如瓶。可是对着周家齐,她就是没有办法。
周家奕结完帐就靠在吧台上抽烟,许久都不见陈之叶出来。他眯着眼,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有些不耐烦,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凛,立即按原路返回。
回到包房,不见陈之叶的影子,他关上门,再沿着去洗手间的方向去,果然看见门外站着纠扯不清的两个人。
他先是一愣,再看到陈之叶一副急的要哭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上前去把陈之叶从周家齐的身边拉开:“大哥,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为难她算怎么回事儿?”
“我为难她?”周家齐看着周家奕,嗤地一声冷笑起来,“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你背着我欺负她,你把她藏起来,逼她给你当清、妇,逼她还那个莫名其妙的债,所有的坏事都做尽了,最后竟然把‘欺负她’的高帽子扣在我的头上?”
周家奕被他问一时语塞,他却不依不饶,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轻蔑地说:“周家奕,你摸摸良心,从小到大我对你如何?什么好东西不让着你?你每次闯祸,不都是我去跟爸爸求情?我那么护着你,可你做了什么?抢我的人,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吗?这一声大哥,亏你还叫的出口?”
场面越来越乱,周家齐敛起他专属的温雅表情,变的横眉怒色,而周家奕似乎也有些恼羞不已。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架式让那个客户看的目瞪口呆,情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这里是公共场所,所以不断有人从这边经过,有的匆匆而去,有的居然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边这边的情况猜测私语。
陈之叶看的心惊肉跳,就怕他们俩个控制不住,又大打出手,哪里还顾的上其他?她急的不行,一边试图劲说周家齐不要再执着,一边拉着周家奕的胳膊让他快点走。
但周家奕非但不领情,反倒伸手揽住陈之叶的腰,往中间一推,态度骤然一变:“既然你一直说是我逼她,那今天我们让她来选好不好?如果她选了你,我周家奕扭头就走,绝不废话,可如果她选了我,就请你高抬贵手,怎么样?”
矛头一下子转到陈之叶的身上去,她陷在人群里,被那些灼灼的目光烤的全身都不自在。有人看出了端倪,嘘唏道:“哟,原来是三角恋呀。”
“这有什么稀奇,上次新闻里不是有个十七岁的女孩子脚踏四条船的报道吗?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到处留情,越多人为她争风吃醋,她就越觉得有优越感。”
又有人说:“这就叫红颜祸水,以后找女朋友,还是要找个安份守己的。”
陈之叶越听就越呆不下去,她看看周家奕,又看看周家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心里下定了什么决心,接着,负气一般地跺了跺脚,转身跑出去。
她脚步匆匆,几近仓惶,大概是怕某人再追上来,特意拐了小路直接到前门去,扬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各位亲,重感冒中,发烧,头中脚轻,更的晚了,大家多包涵。)“小姑娘,你去哪儿?”
陈之叶一抬头,从后视镜里发现开车的司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剃着光头,长的还有点凶,和他车上摆着的那块“标兵司机”标识牌上的照片大相径庭。
“去A市,把我放在公车站就行了。”她直接报上地址,然后就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司机奇怪地看看她:“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了吧?”
陈之叶一怔:“你怎么知道?”
“刚才我看见他追出来了。你别说,那小伙子长的真是一表人才,不过捍他那样子应该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姑娘,听大爷一句劝,咱们找对象要讲究门当户对,高门叠户的咱攀不上。”
陈之叶噗哧一笑:“大爷,这都什么年代了,您怎么还讲这一套啊?”
“你别看这是句老话,在理的很。你没看报纸上的新闻吧?前阵子有个大富豪和他老婆离了婚,结果他老婆自己都说,别看她住豪宅,穿名牌,乍看上去很风光,但是生活的特别压抑,好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呢。”
陈之叶抿嘴笑了笑,不置可否。这条新闻她也看过,当时还在想,肯定是两上人的感情出了问题,她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闹离婚,如果整天面对自己爱、又爱自己的人,怎么会觉得生活压抑?
但这些,都不是她该关心的问题,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躲开那些让人窘迫而又难堪的目光。
*陈之叶极度郁闷,不想回家,于是回到A市就给苏丹打电话,约她一起去逛街买内、衣。
其实她的内、衣有不少,有的太儿童,被周家奕嫌弃,太成熟的又被周家奕扯的不成样子,要么是背扣坏了,要么就是变了型,可以穿的没剩下几件。
导购小姐和蔼亲切地跟在她们的后面,一旦她们的脚步骤然停住,或者眼神在某件文胸上多停留几秒,她就会面带微笑地向她们介绍材质面料,有无钢托,是不是容易变型,夸奖她们的眼光独特,最后,还不忘客气地说:“如果看中了,可以试一试,这东西,穿在身上要贴合,穿上之后感觉什么都没穿为最好。”
陈之叶觉得样式不错,结果拿起价签一瞧,不由吐了吐舌、头:“这么贵?”
“这可是名牌,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苏丹瞥她一眼,指着文胸上的花纹小声说,“你忘了你以前穿的那些廉价内、衣,穿不到两个月,钢骨就都跑出来了。你看看这件,它是无骨塑型,垫子还有按摩功能,穿上肯定舒服。最主要的是,它的蕾丝花纹很魅惑,颜色也好,你想想,洗完澡,穿着它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端着一杯82年的拉菲轻啜细品,多性感,多妖娆。”
陈之叶听了,不由倒吸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她哪里得来的长篇大论,分明是荒谬至极,她却说的理所当然。再说,周家奕本来就是一匹如饥似渴的狼,如果她穿成那样,他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那么贵的内、衣,与其穿回去浪费,倒不如挂在这里让人垂诞。
她扭头想走,苏丹却拽住她的胳膊:“叶子,仅此一件,尺寸又那么合适,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那件内、衣的确是漂亮,让人拿在手里就舍不得放下。陈之叶为难地看了苏丹一眼,还在犹豫,导购小姐却笑呵呵地说:“小姐,我们店里现在搞活动,可以打八折。”
“八折?”苏丹眼中一亮,又推了陈之叶一把,怂恿她说,“多好的机会呀,别舍不得,再说,周家奕不是给了你一张卡吗?刷吧!”
其实,直到刚才她冲、动的差一点就要去刷卡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刷周家奕给她的那张卡。不是她矫情,她是真的不想再跟他有什么金钱的瓜葛,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清、妇”的实质,又怎么可能再主动去用他的钱?
但是一想到刚才在周家齐的面前,他那样把她推出去,她就忿忿难平。她犹豫了几秒,还是从钱包里拿出那张卡跑到银台去。结果在结帐的时候,居然碰见好久不见的洛宇飞。
他看见陈之叶,颇显意外,但很快他就弯起了嘴角,熟稔地同她打招呼:“你好。”
他以前从来不用这样客气的口气跟她说话,只要坐在一起就一个劲儿地犯贫,有的时候霸道起来就像个活土匪,但今天的态度却忽然让陈之叶有些不太适应。
她愣了一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飘来:“宇飞,怎么还没好?”
陈之叶觉得奇怪,扭头一瞧,恰好看见组长拎着一个纸袋子,兴冲冲地跑过来。
“组长?”陈之叶又惊又愣,意外之余,脸上又多了一种“捉奸在床”一般的促狭。
组长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陈之叶,心里一窘,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收住脚步。她难得这样窘迫,大概是碍着洛宇飞曾经大张旗鼓地追求过陈之叶,所以觉得不好意思。
组长工作的时候一向严厉,平时又颇有一股老大姐的风范,这样的窘态实属罕见,陈之叶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扳起了脸,故作深沉地小声说:“组长,当初你一直在我耳边夸洛宇飞,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对他有意思了?”
组长脸红的几乎抬不起头来,哪里还敢看她,倒是洛宇飞站出替组长求情:“唉,她脸皮薄,要杀要剐冲我来!”
“我杀谁?剐谁?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当初你追我,我不答应,现在看见你跟组长在一块吃醋了呢。”
洛宇飞拿她没有办法,笑呵呵地说:“行了,行了,改天我请你吃饭总行了吧?不过这事儿,千万别让你们台里的人知道。”
“一顿饭就想封我的口?哪有那么便宜?”
洛宇飞顿笑出声:“那你想怎么样?只要我能办到,一定满足。”
陈之叶挑着眉,偷笑着想了想说:“我还没想到,所以,这一次你欠我的,等我想到了再说。”
正说着,手机响了起来,陈之叶拿起电话一看,屏幕上闪着周家奕三个大字,脸色突然一凛。她朝着组长和洛宇飞挥了挥手,然后走到旁边去接电话,才一接通,就听见对方他的声音响起来:“你在哪儿?”
“我在买东西。”
“回家!”他说完,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之叶觉得他的语气有点怪,像是夹了一股难以捉摸的怒气,心里有点打颤,脑子里忍不住开始浮现出他眯着眼,半怒半嗔的模样。
这次回去,不知道他又该怎么折磨她了,或者她之前没有在他和周家齐之间做出选择,他会不会又来反咬她对周家齐旧情难忘?
她一脸挫败地把手机放回书包里,刷了卡,再回去拿内、衣。导购小姐把内、衣包的很精致,递给她的同时,还拿了一张会员卡给她:“您一次性消费超过了888元,免费升级为会员,以后再来购物可以直接享受七折优惠。”
“好。”陈之叶把卡接过来,随手放进袋子里,心里却想,以后还是尽量少来光顾,免得看见哪件都爱不释手,又得元气大伤。
买完东西,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别墅去,一开门,果然看见周家奕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抽烟。
他微微垂着脑袋,几缕发丝微微垂下来,遮着他的额头,眼睛习惯性地半眯着,目光空洞游离,似乎是在走神儿,但却又一口一口地吸着烟。
烟雾缭绕着腾起来,把他笼进一片朦胧里,有些不尽真实。落地窗帘把外面的光遮去大半,所以屋里有些暗,他整个人就在那沉重厚湎的背景里,像是隽刻进去的一样。
陈之叶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但仍然抱着饶幸的心理,轻轻地关上门,想从沙发后面绕到楼上去。结果刚往前走了几步,就被人从后面扯住了头发。
头皮一紧,剧痛袭来,她的两只脚不由自主地随着那股巨大的力量往后倒退。她退到他的面前,怕他再用力,用一只手紧紧地扣住他的手,然后斜着眼睛瞪向他:“你又发什么疯?”
“说,今天为什么跑了?”
“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一说到这儿,她就觉得气忿难平,“你明明答应我陪我演三个月的戏,可在那种时候,你居然把我推出去?”
他冷眉一挑,又往她的身边贴了贴:“我这么做不过是在给你机会。如果你当着他的面选了我,他就一定会死心。可是你为什么不选?说!你是真的蠢,还是舍不得选?”
“周家奕,你别血口喷人!”陈之叶只觉得心里窜起一团火苗,越烧越旺,忍不住就怒喝起来,“你和我之间不过是在演戏,我就算是舍不得,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直接选他?他对你那么好,只要你说的出来,他想方设法也要捧到你的面前去,所以你忘不了,舍不得。可是陈之叶,我明明给了你机会,你为什么不选?你选了他,就可以脱离我了,你选了他,我就不用再陪着你演戏了!”
陈之叶看着他怒眉冷笑的样子,也颇不服气地抬高了声调:“你不陪我演,我找别人陪我演,洛宇飞、季束阳……总会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陈之叶!”
周家奕怒极,猛地扬起了手,作势就要打下来。她闭着眼闪了一下,只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一种想法油然而生。
她想,反正是豁出去了,大不了跟台里请几天假,于是站直了身子,梗着脖子眉横瞪他:“你想打我?好,周家奕,你要是不打你就不是男人,我要是躲,我就不姓陈!”
她一直不太敢直视他,因为他的目光很锐利,像是磨尖了的剑锋,一个眼波就能让人得内伤,更别提这样瞪他了。就算是偶尔她被他气的急了,也必然不敢大张旗鼓,只是飞快地瞪了几眼之后就很快败下阵去,但是现在,她就那么瞪着,眼里满是讥诮。
就在陈之叶以为,周家奕一定会打她的时候,他却忽然把手收了起来,仿佛是一颗流星,又像是什么东西从空中落下来,重重地划了一道抛物线,迅速地垂落下去。
她冷笑起来:“我忘了,你不打女人。”
“不是不打,是不屑。”他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微微挑起眉,“再说,只要我给媒体打一个电话,或者去报社发一篇声明,那些流言蜚语就能让你生不如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陈之叶看着他阴沉的眼睛,觉得两条腿都在颤抖,整颗心迅速下沉,疾风一飕,冷的让人全身不寒而栗。
她还记得素姐为了踢开杜云泽,不惜把他们的关系曝露给报社的事,几乎是一夜之间,杜云泽就从一个形象健康,大众喜爱的男主播沦落到了人人讥讽唾骂、专吃软饭的小白脸。
她见过杜去泽走投无路的样子,那阵子,他脸上始终蒙着一道绝望和哀伤的表情,仿佛笼罩在他周围的空气也是灰沉沉的。她能想象的出,他那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原本是站在最高的巅峰受人景仰,却一下子从云端跌落到谷底,这种落差与失衡,如果换做是她自己,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
周家奕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眼中满是不屑与轻蔑。
她觉得挫败,不是一点点,也不止这一次。似乎每次跟他吵架,她总是输的一败涂地,他总是能把她逼到绝地,无力反击,也总是刺激到她最微细、敏锐的那根神经,怒痛交加。
这简单明了的一句话几乎让她寸步难移,就像是蛇被捏住了七寸,再狂怒挣扎也是无济于事,她费尽了气力才总算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转身跑到卧室里去。
她跑的很急,心里憋着一股火气无处发泄,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地响,她是故意用了些力气,只恨不得能把地板给踩漏了才解气。
就在推门的一霎,楼下也传了砰的一声巨响――周家奕也甩门出去了!
陈之叶趴在床、上,被郁闷、烦燥、还有一种错综复杂的感觉侵扰着,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自己的确是有些自不量力,周家奕一直腹黑,一直强势,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周家奕说出那句话,却又愚蠢地以为他可以再帮自己最后一次,愚蠢地以为,自己只要脱离了“清、妇”这两个字,可她忘了,周家奕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也从来不会让自己处于劣势。
他凭什么?
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纠结,终于在肚子不满地发出一声抗议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吃晚饭。
她偶尔会用晚上减餐或者不吃的方法来控制体重,但刚刚生了那么一大通气,肚子越发地觉得空,好像有什么在烧一样。她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于是下床到厨房翻东西吃。
瞿正扬从跑步机上下来,用毛巾在脸上抹了一把汗,然后走到周家奕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们儿,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跟上了发条似的,挺好一发电自行车,照你这么个骑法,早晚要散架。”
周家奕侧目瞟他一眼,总算停下来,从发电自行车下来,气还没喘匀,就说:“上次不是说比健身,怎么样,比比?”
瞿正扬上下打量着他,眼中笑意更浓:“你小子肯定有事!”
“别废话,一句话,比不比?”
“当然比,在这么多小妹妹的眼皮子底下,我扭头就走,那也忒怂了不是?”
周家奕瞪他一眼,没说话,直接走到挺举区,拿了两套七点五公斤重的哑铃。他心确的确是不好,特别是在这种时候,瞿正扬那副调侃的样子,更加让他有一种挫败感。
瞿正扬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而瞿正扬也没有瞒过他。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瞿正扬这小子不简单。
瞿正扬对费安琪,不是爱的不够深,也不是没有独占所有的欲、望,但他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压仰的不着痕迹。更多的时候,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等着,像护雏的母鸡一样,怕她惊,怕她扰,那种小心翼翼,似乎是只要能这样看着她就能满足一样。
他总是安静地站在一旁,满目欣赏地看着她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中央,看着她在事业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任她开心,任她耍性格,任她在感情上迎头碰壁,然后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冒出来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抚平伤口。
为什么他就可以做到这么隐忍,做到这样宽容?而自己的情绪却像个气球,一直在压缩、膨胀,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只要一沾到陈之叶三个字,就会变的理智全无?
瞿正扬握着哑铃试了几下,笑容更深:“你记不记得我是健身中心哑铃的纪录保持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家奕冷笑了几声:“来吧。”
瞿正扬见他不以为然,也就真的跟他站到一起,双目紧盯着表盘,待秒针指向十二的时候,忽然猛地一发力,一举一挺地做了起来。
两个人虽然是朋友,但都有着一股子执拗,平时什么事儿都无所谓,一到要比赛的时候,便谁都不肯退让。
他们的胳膊上都绑着计数器,只见那上面的数字飞速地跳动着,不一会儿,两个人的额头就冒起了汗珠。
秒针像个顽皮的孩子,一格一格地地往前蹦,终于在指向12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
比一比计数器,居然是周家奕略胜一筹。
瞿正扬看出他不太对劲,问:“出什么事了,火气这么大?跟上了发条似的?”
见周家奕不吭声,他又说:“最近挺红的那个女演员,你那个红颜知己,叫什么Zoie的,经常去找费安琪。她长的挺漂亮的,对你那叫一个死心踏地,你不知道,当初她去求费安琪,不管费安琪怎么给她脸色看她都不在乎。家奕,真的,她挺好的。”
“她是挺好,不如我让给你?”
瞿正扬冷笑了两声:“朋友妻不可欺,再说,她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
周家奕知道他是故意的,于是瞟他一眼,没好气儿地说:“你就不怕我到我告诉费安琪?”
他嗤地一笑,神色微苦:“她又不在意,你说了也不过是浪费口舌。”
*周家奕紧紧地握着方向盘,看着前面蜿蜒无尽的公路,耳边一直在回响着瞿正扬最后说的那句话:“反正她也不在意”
还真是一针见血。这些年,瞿正扬为费安琪做了那么多,可费安琪呢,却一直跟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有的时候,拿他当透明人,伤心难过了,需要温暖,需要填补了,才会想起他来。
瞿正扬条件不错,自动上门的女人多如牛毛,凭什么就非得吊在她这颗树上?
这句话,他自己也适用。他只要走出去,有多少女人侧目,有多少女人为之疯狂,他又凭什么非得吊在那一颗本来就不愿意让自己吊的树上?
他这样想着,忽然就刹了车,调了个头往相反的方向开去。
*陈之叶吃完方便面,把碗筷洗了,为了不长肉,她又在头上蒙了一块毛巾,开始做家务。洗碗、拖地、擦家具累的腰酸背痛,差点直不起腰来。她喘着气,看着满屋亮堂堂的,不由悲愤地在心里开始抱怨:说来说去,自己还是功力不足,就算是减肥,去健身中心就好了,结果却在和周家奕大吵一架之后,又帮他把屋子打扫干净。
地主难得不在,小丫头却比平时干的活还多,除了郁闷之外,她不由开始琢磨,自己上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事?要处处受他的奴役?
刚才忙的太卖力,结果出了一身汗,裹在身上粘粘的,她觉得不舒服,于是到浴室里去洗澡。
她特意开了循环水,保持水湿不变,又滴了两滴精油,然后坐进浴缸里。她喜欢这样泡着,即去汗,又舒服。结果泡到一半,就听见外面门响。
今天的动静和以往不同,似乎有什么很重的东西砸在门上,哐的一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之叶吓了一跳,脑子里立即浮现起之前遇贼的那个晚上。一想那个跑出去的影子她就心有余悸,哪里还敢坐在浴缸里。
她赶紧站起来,匆匆擦干身、体,穿了睡衣就跑出来。只听砰地一声门响,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女人扶着周家奕,一步一趋地走了进来。
陈之叶不明所以,愣住了。那个女人抬起头,眼里居然也闪过一丝错愕:“怎么是你?”
她说话的声音很熟悉,特别是那对棱角分明的薄唇,让她脑海里一下子就闪过一个名字。
大明星Zoie!
周家奕显然是喝高了,靠在Zoie的肩膀上,虽然不是人事不省,但也是烂醉如泥。
“别愣着,拿拖鞋来!”Zoie费力地把他扶到沙发上,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指挥陈之叶做这做那。
陈之叶一时间慌了手脚,拿了拖鞋,又听吩咐去拧了一块湿毛巾,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就算自己跟周家奕什么关系都没有,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前小三,可她Zioe又是他什么人?凭什么颐指气使地支使她?
她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满的表情来,Zoie就像是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样,笑笑说:“别这样看着我,把他扶到床、上去,呆会儿,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陈之叶一直都害怕这件事情抖落出去,所以不愿意和周家奕出现在公共场合,就连这次被撞破,她心里也是满是担忧。可相比之下,Zoie绝对要比她冷静的多的多。
这也难怪,周家奕英俊不凡、风流多金,好多女明星都巴不得能变成八抓爪鱼,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一辈子都分不开才好。偏偏周家奕阴晴不定,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花边新闻也少的可怜,如果有媒体爆光,那就等于坐实了身份,明明是趋之若鹜的事,又哪里会紧张,害怕?
只是陈之叶不知道,Zoie为什么会来这里,按道理周家奕是不该叫她来的。难道说他是故意的?
想到这儿,陈之叶又情不自禁地瞟了周家奕一眼。他脸色有些不好,白的像是涂了一层蜡,头发略显凌乱,平时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荡然无存。
“快来帮忙,把他扶到楼上去!”
Zoie一边说,果真就伸手扶起他沉重的身躯。她的指甲是大红色的,长长的手指,又软又柔,妖娆媚惑。
她应了一声,上前去帮忙,连拖带扶地把周家奕扶到了卧室里去。到了楼上,Zoie推开门,扶着周家奕躺好,又替他盖好了被,然后才开始打量整人房间。
卧室就是她们平时住的那间,两个枕头,一床被子,两拖鞋,还有化妆台上的女士护肤品无一不在印证着她和周家奕在一起同居的事实。
她觉得又窘又臊,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Zoie弯弯嘴角,笑的有些不屑:“本来以为是那个做作的诸子欣,我当时还想,家奕的品味真是差的可以,今天看到是你,我倒是有点不奇怪了。”
陈之叶听的云里雾里,思考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言语中的含义,但又不想看她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打量她的表情,于是问道:“你什么意思?”
“陈之叶,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你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吗?”
特别?陈之叶扭过头去,对着镜子仔细地看了起来。她长了这么大,活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特别?
她对着镜子,一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Zoie走过来,站到她的旁边去。
就在那一瞬间,陈之叶似乎是看见了什么,目光一凛,然后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目光紧紧地盯着Zoie。她有些怔忡,仿佛在做梦一样,嘴巴微微张开,答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Zoie看她一副艰难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没错,你和我,长的有几分相似。”
一颗炸弹没头没脑、没有预兆地扔下来,陈之叶几乎蒙了。她怔愣了一会儿,颤着嘴、唇道,“所以你想说周家奕在拿我当你的替身?”
Zoie点点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这么说有点残酷,可是,你对于他来说,的确只是个替身。开始我只以为他还在生我的气,所以才在电视台找了个女朋友,而且,我也一度认为她是那个姓诸的主持人,直到今天看见了你,我才恍然大悟。”
“你能不能说的慢一点,什么叫他在生你的气?你和周家奕到底是什么关系?”陈之叶还是有些不明白。
“这件事要从几前年开始说,那个时候,我和家奕是一对恋人,后来,为了进、入演艺圈,我去了国外,专门学习艺术。家奕很强势,不让我去,但我为了我心底里的那点儿梦想,就很愚蠢地放弃了爱情,一个人跑到国外去。”她笑了笑,伸手点着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大概是又回忆起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几分苦涩,“我以为,为了梦想,我可以放弃一切,直到去了国外,真正体验到了孤独之后,我才明白,我离不开他。但是我很倔强,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熬到了毕业,然后又满怀憧憬地回了国。我找到他,想要继续我们未了的情缘,可是却发现,他身边竟然多了一个人。我以为他忘了我们过去的一切,抛开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份,可是今天我在酒吧里看到他喝的酩酊大醉,听见他一直在喊我的名字。陈小姐,我知道,我跟你说这些,你一定很受打击,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容忍别人把自己当作替身,因为我们的过失,给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真的很对不起。”
Zoie垂下头,似乎是在诚心忏悔。
怪不得周家奕一直都不肯放过自己,而且,有的时候,他还那么凶,原来他是把自己当做另外的人。想到自己被他当做替身,她是有些愤怒,但她更多的,却还是同情。
她没有想到,周家奕长情到这个地步,那些几乎快要逝去的感觉,居然过了这么久,然忘怀不了。就像周家齐,这么久,他仍然愿意接纳她,包容她,就算她满身污点,就算她残破不堪,他也不计较。
他们那样深刻的感情,只是因为一些误解就天各一方,实在太可惜了。陈之叶忽然觉得愧疚,似乎是自己的存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巨大阻碍,她嚅了嚅嘴、唇,解释说:“你别误会,他是为了帮我的忙,所以我们约定假装在一起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们就再无瓜葛了。所以Zoie小姐,请你放心,我跟他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Zoie没有点头,却也没有给予否认,她把烟蒂碾在烟灰缸里,满眼歉意地说:“我不是介意,只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既然你们之间只是一个约定,没有掺杂实质的感情,那我也不方便说什么。只不过”
她顿了一顿,郑重其事地告诫她:“千万别爱上他,因为你爱了,就注定要受伤。”
Zoie没再说什么,只是友好地嘲她笑笑,转身就走了出去。
陈之叶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嗡嗡直响,好像是捅了马蜂窝,乱作一团。耳边一直在回响着Zoie的话,她只觉得头痛欲裂,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知不觉,陈之叶趴在床边睡着了。这一夜睡的极不舒服,因为身、体不得伸展,醒来之后就觉得腰酸背疼。她难受地动了动,还想再眯一会儿,脑子却被一些模模糊糊的片断冲的散散的。一会儿是周家齐,一会儿是周家奕,一会儿又是那个风情万种的Zoie。
她坐起来,发现周家奕仍旧躺在床、上,睡的昏昏沉沉的,动都没有动过。她是第一次这样安静的端详周家奕的脸,浓浓的眉毛,紧紧闭起来了双眼,高挺的鼻子,薄毅的嘴、唇用精致两个字形容,绝不为过。他大概是在作梦,眉梢微微皱起来,眼角里尽是疲态。
如果不是Zoie,她根本想不到,他居然会爱的这么累,这么狂。但,就算是他出于爱,出于留恋与不舍,也不该找她当替身,也不该为了填补他一时的空虚而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
她正这样想着,就见周家奕翻了个身,微微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即将醒来。她赶紧逃离现场,洗漱一番,立即往台里赶。
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打开电脑,就听见有人在小声议论,说今年的入党名单已经批下来了。她连忙跑到布告栏去看,却发现没有自己的名字。这一批,她是第一个交的申请书,每次的思想汇报都写的非常认真,可为什么连褚子欣都顺利通过了,却唯独只落下了她。
她转身就跑,直奔主任办公室。她推开门,看见主任,二话不说,直接劈头盖脸地抗议:“主任,为什么这一批没有我?我是入党申请书写的不好,思想汇报上交不及时,还是不够积极主动?”
主任抬头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入党是一件非常神圣而光荣的事,绝不容许掺杂其它的东西。本来,党组已经决定吸收你为正式党员了,但是偏偏在关键时刻,你的生活作风方面出了些问题”
“生活作风问题?”陈之叶心里一怒,瞪起了眼,“我生活作风有什么问题?”
“小陈,你别激动,这个事儿我们会调查的,所以,你还是回去好好工作,等着组织上给你通知吧。”
“主任,你说清楚一点行不行?我就是不明白,工作上我已经忍气吞声了,为什么入个党,也会遇到这样那样莫名其妙的事!我是不喜欢吭声,在一些事上也不太喜欢计较,但也不代表我就是好欺负”
她喋喋不休,大概是太过愤慨,越说,声音就越大,越说就越激动。
终于,她说的口干舌噪,停了下来,主任这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小陈,不要以为大家在冤枉你,你自己去一下生活信息部,看了就知道。”
陈之叶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先去生活信息部看个究竟,刚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就听见有人盯着她,捂嘴贴耳地小声议论起来:“什么当家花旦?最清纯的女人花?多高的帽子,结果却在背后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害得我们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看外表不像那样的人,要不是看见照片,我都不信呢。”
“懂不懂什么叫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坏人脸上永远都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骚.货也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是xx。”
“我现在就担心褚姐,今天听说她也去看了,别看她平时挺坚强的,遇上这样的事,难保会想不开。”
闲言碎语,直白的、婉转的各种各样,纷至沓来。陈之叶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一把刀,直直地扎进脑心里去。
她靠在墙上,微微喘了几口气,心里打定了主意,扭头就往生活信息部跑去。她跑的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进了电梯之后也还是冷静不下来,盯着液晶屏上跳动的数字,拼命地拍着按钮。
终于在叮地一声之后,电梯停了下来。陈之叶走下去,大步流行地推开生活信息部的门。
“拿来!”她没好气儿地把手一摊,大有一种兴师问罪的意思。
生活信息部里的人正紧锣密鼓地忙着工作,听见她的一声怒吼,都吓了一跳,再一瞧是她,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神情古怪地看着她。
“拿来!把你们这里所有有关我的一切都拿出来!”大家从来没有见过她横眉立目的样子,都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收回目光,各忙各的事,不再看她。
也有几个人不买帐,不屑地冷哼了几声,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热闹。
生活信息部的秦雨玲拿出一张照片,往桌子上一拍,轻蔑地说:“我们栏目举办摄影大赛,有人投了这张照片来。”
陈之叶扫了她一眼,拿起照片来,目光落在照片上两张熟悉的脸上,心里倏地一陷,好像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跌进深谷里去。
(今天回家晚了,先更这么多吧。困死了,睡觉去了。大家看文愉快哦。)陈之叶扫了她一眼,拿起照片来,目光落在照片上两张熟悉的脸上,心里倏地一陷,好像整个人在一瞬间就跌进深谷里去。
照片上是她和周家奕挽着胳膊围着火堆跳舞的情景,那两张肆无忌惮的笑脸,转眼就化成两根又尖又长的针,扎的她的两只眼睛又酸又疼。
她还记得那是在云南,当时她心情不好,也只有在酒吧里,她才暂时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全身心地去感受大自然,感受那些原生态的东西,感受无欲无求无戒无嗔的放纵。那天晚上,她几乎都玩疯了,却不知道,在欢声笑语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把一切都捕捉下来的镜头。
她觉得冷,全身都冷,血液也仿佛凝固了,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似乎有什么扼住了她的喉咙,在一点一点地收紧。那些冷嘲热讽像潮水一样袭来,几乎将她淹没。她无法再判断,甚至连动都无法移动。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陈之叶又慌又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咬着嘴、唇,攥紧了发凉的手指。
秦雨玲说:“陈之叶,我一直以为你清高,却怎么也想不到,原来你也俗,甚至俗不可耐。就算褚子欣抢了你的节目,你也不能这么阴险吧?”
她的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她明明是个受害者,可是却像是吃了黄连,什么都说不出口。她不能呼吸,不能思考,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照片上俨然一个跳梁小丑一般的自己。这些本不该被她听到话成了无形的催化剂,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开这里的决心。她忍着泪水,毅然转身,冲出去,沿着楼递一直向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她的腿很软,软的几乎要摔倒,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像是决了堤一样,她刚用手背擦干净,视线就又在一瞬间被吞没。
她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自己还没有来得及跟他划清界限,就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所有的一切就在这一瞬间支离破碎,双、腿软的站不住,四肢百骸都散了架,全身像是掉进了冰窟里,一阵阵刺骨地疼。她想起刚到电视台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曾有那么一秒,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死了,该多好。
她拼足了力气,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她已经没有脸站在这里,也没勇气面对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咬牙坚持过来的,但她不行,她做不到。面包车停在了离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陈之叶脸色一煞,忽然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也不争气地往下掉。苏丹得到消息,从电视台里追出来,刚好看见这一幕,立即跑过去,心放地抱着她:“叶儿,别哭,别哭,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别哭。”
“苏丹,我完了,身败名裂,什么都完了”她抓着她的衣服,像是在涡旋中找到一块浮木一般,“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忍气吞声,不敢说也不敢怒,就是害怕,害怕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形,可是为什么,远在云南都能被人发现?为什么就在我快要摆脱,快要跟他彻底没有关系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要揭发出来?只差那么几天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安然地度过那么几天?”
她抓着苏丹,证据近乎哀求:“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好,我们回家,别哭,我们回家去。”苏丹安抚着陈之叶,真的就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拖带拽地把她拉进车里。
陈之叶靠在苏丹的肩膀上,像是一个受了委屈,急急寻求保护的孩子。她一直哭,哭的困了,就闭上眼睛。她没有睡着,却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床、上的,她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脸去见任何人了。
苏丹知道这件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所以不敢离开她半步。她知道她所有的故事,知道她一直受周家奕的威胁,也知道她为了让周家齐彻底死心,不惜委屈求全,回到周家奕的身边去。
她真的是太傻了,怎么能因为安蒙蒙的一句话,就认定了周家齐跟她在一起就没有好结果?她就一定会耽误周家齐的前程?
可是,她明明知道陈之叶身上发生了什么,却不能站出来把一切都说明。因为,在真相的背后,还有更加不堪的东西。
她现在充其量会被人说成是抢别人男朋友的狐狸精,或者是插足在一对男女中间的“小三儿”,如果被人知道她和周家齐和周家奕兄弟的事,只把那些控诉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
她几乎不敢想,如果最深处的秘密被揭开,陈之叶会不会真的想不开。
陈之叶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睡,一会儿却又在梦里哭起来。苏丹好话说尽,才总算又把她哄着。
她的样子很狼狈,很可怜,像只生病的小猫一样缩在被子里,蜷着腿,一张脸埋在枕头和被子里,只微微露出两个肿的像小胡核的眼睛。
苏丹像哄个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看着她眉头紧紧地皱着,表情凄怆的模样,不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女孩,虽然家境不是很优越,但是见到每一个人,都会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笑着打招呼。
“你好,我是陈之叶。”
她当时就是被她这么清脆的声音给吸引了。
那个时候的陈之叶很坚强,很乐观,还很喜欢替人打抱不平,就连那些整天不学好,留着“汉奸头”,只知道逃课、抽烟、谈恋爱的男生,她也丝毫不惧。
可是,自从和周家奕发生之后,那个活泼开朗的陈之叶不见了,她总会在不经意间看见她满脸忧郁的样子。再后来,工作了,她又觉得这样的陈之叶没什么不好,起码不再是以前那样大大咧咧,可是,周家奕的再一次出现,又打乱了她的生活。原本已经快要痊愈的伤口又再一次被撕开,血肉模糊。
她看着她又陷入了迷茫,有点委屈,甚至是小小的畏惧。她还记得记得奉父母之命去叫陈之叶到家里吃饭的那一次,她跟他说话,几乎是小心翼翼,生怕他不高兴。她一直记得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心疼不已,虽然嘴里从来不说,但心里却知道,她的日子过的很艰难。
这个女孩子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让她有那样的爸爸,有那样的家庭,为什么要让她遇到一个完美到几乎没有缺点的周家齐,却又让她稀里糊涂地失、身周家奕?为什么让她在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又把周家奕这个恶魔送到了她的身边?
她一直以为周家奕或许是因为爱,可是,他带给陈之叶的一切,除了伤害,只剩下伤害。如果这是爱,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不是爱,他又为什么这样逼迫她,让她每天活在提心吊胆里?
苏丹越想越怒,她胡乱抹了一把眼泪之后,就忿忿地拿出电话来,给周家奕打电话。
周家奕正在看资料,昨晚的宿醉,害他起晚了,也始终打不起精神来。他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却记得自己从健身会馆出来之后去找了Zoie。
他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懊恼,明明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却又在气急之下做了错误的决定。他越想,心里就越烦,最后根本就静不下心来去看报表上的那些数字,干脆把笔一扔,整个人往后一仰,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那是一首听起来很可爱的曲子,跟他的风格丝豪华不搭,在偌大的办公室里,也显得格外突兀。
他特意把它设为陈之叶的专属铃声,只要这个音乐一响,他主会知道是谁。他觉得有些奇怪,陈之叶一直是把他当瘟神,特别是在上班的时候,鲜少主动给他打电话,今天又出了什么事?
他愣了愣,拿起电话接了起来,听筒刚在耳边放定,就听见苏丹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
“周家奕,你还想害她到什么时候?现在好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对,你是花花大少,你习惯游戏花丛,可她不是。她本来就是一根普通的草,本来就在随风飘摇,自得其所,可你们呢,一时觉得她身姿曼妙,有趣,就非要给把她从外面挪到温室里去,可是到了温室,她又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名贵品种不一样,所以你们就又觉得她本来就是一根杂草,可以恣意践踏、羞辱和摆布……可是,你们想没想过,她再坚韧也始终只是一根草,你们这样,她会死的!”
苏丹怒不可遏地大吼了一通,周家奕只是耐着性听完,然后问她:“你在哪儿?她在哪儿?”
“你想干什么?找过来再把她带走?周家奕,你老实给我听着,从现在开始,陈之叶再也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再敢来骚扰她,我们就报警!””
周家奕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我跟她到底怎么样,你做不了主。我可以先让她在你那呆两天,你记得告诉她,她爸爸已经有了下落。”
苏丹一怔,随即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挟她?你怎么这么坏啊?周家奕,你是不是人啊,你已经把她害成这样了,就不能放过她吗?我求求你,高抬贵手行不行?行不行?”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陈之叶,一股悲悯之情油然而生。她最好的朋友,为什么会过的这么苦?她一直看着她如何艰难,如何努力,如何勇敢,如何奋斗,可就算她再努力,也总会掉进一个一个的涡旋里去,也总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困难冒出来给她迎头一击。就像现在,就算她从最高的顶点跌落到谷底,摔的肢离破碎,也还是不能摆脱周家奕。
都说老天是公平的,可为什么她的叶子,就非要经历这样或那样的坷坎,为什么她的叶子,就非得生活在这永远拔不开的乌云里?
“周家奕,我求求你,你别再难为她了,她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她以前遇到再大的困难都能挺的住,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明天新闻一出来,她一定会垮下去,再也爬不起来。你就当可怜可怜她,不要再理她,不要再管她,让她苟延残喘地过几天清静的日子,行不行?”
周家奕不说话,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忽然换了一种语气,感觉像是在托孤一样郑重其事地交待:“苏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千万要把人给我看住了,如果她不肯吃饭,你要喂给她吃,如果她有什么不对劲,立刻给我打电话。”
说完,电话就喀地一声挂断了。
苏丹愣愣地拿着电话,觉得电话另一头的周家奕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她只觉得他有点不苟言笑,今天看来,发现他的声音森冷至极。虽然她不怕他,但从声音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强大的压迫感,还是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周家奕带着Zoie赶到酒店的时候,桌上已经坐满了人,热闹打趣的时候看见他推门而入,都纷纷站起来,笑着说:“这个周总就是不讲理,明明是他请客,结果他却最后一个到。我们还以为你是贵人事忙,原来是去接美人了啊。”
Zoie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以前也参加过很多这类的酒宴,有的时候迫不得已,还会在经济人的安排下陪某些大老板吃饭,偶尔有些爆发户出钱让她去生日宴或者是婚礼撑台,只要价码合适,她也照去不误。这样的场合去的多了,那些真假难辩、暧昧不明的话也就听的多。但她是第一次跟周家奕出来,结果这一句话,说的她面红耳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家奕伸手替Zoie拉开椅子,笑着说:“半路上突然想起来万董喜欢喝拉菲,所以就绕了个道,回家拿了瓶82年的。”
万董听了,眼睛一亮:“还是周总了解我,82年的,可不便宜呢?”
话音一落,立即有人接话说:“那可不,我早打听过了,熟人价还得小四万呢。”
周家奕说:“别人送的,我也不知道什么价,反正今天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他一边说,一边就叫来服务员把酒打开,给每人倒了一杯。
万董略品了一口,五官都舒展开去,仿佛连毛孔也都细腻了许多,脸上突然晕上一层难以形容的光彩:“好酒,真是好酒。周总,你不介意我先敬敬Zoie小姐吧?我可是她的影迷呢。”
Zoie倒是大方,率先端起酒杯:“您说的哪里话,一提起报界巨鳄的名号,谁不认识?我对您才是景仰万分呢。”
一席话,说的万董心花怒放:“那咱们就先干一杯?”
Zoie轻轻地把杯子往万董的杯子是一碰,“喀”地一声脆响,然后仰头把酒喝了下去。周围的人都鼓起掌来,似乎这一杯酒点起了气氛,有人叫好,还有人直夸她说:“大明星就是大明星,有气度,有风范。”
又有人咐和:“那也得周总调教的好,对不对?”
接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气氛很轻松,大家的酒也喝的很尽心,喝到一半,万董突然敛起眉飞色舞的表情来,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周总下这么大的手笔,总不是要跟我叙旧,说吧,究竟有什么事要老兄我出马的啊?”
周家奕见提到了正题,索性就放下了酒杯,笑笑说:“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明天有我一个花边新闻,听说已经排好了版,就等着印刷了。”
万董抬了抬眼,暧昧一笑,问:“你周总名声在外,哪里还在乎这点儿小新闻?”
他不动声色地打哈哈:“这不是公司最近要签个合同吗,对方是个老外,对合作方的选择非常严格,我可不想被这点儿捕风捉影的小事搅了局。”
但万董也是见过世面的,似乎是对内幕颇有兴趣,既不答应,也不表态,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就因为这个?”
周家奕一时语塞,倒是Zoie适时地站出来替他解围:“万董,您来评评理。他一直是跟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年隐性埋名的,我容易吗?偏偏就因为一张没头没脑的照片,那个陈之叶就成了女主角,出尽了风头,还炒热了身价,你叫我这个正主儿怎么办?”
“原来是Zoie小姐吃醋了jQuery18203113986888827558_1559527977377??”万董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笑容更甚,“不是我说,这一点,您可得多担待,男人嘛,出来做生意,逢场作戏总是难免的,只要他心里头装着你,很多时候,女人还是不要太强求了。”
“哟,万董真有经验,看来,刚才跟我喝的那一杯酒,也是逢场作戏喽?”
一番话,既巧妙地替周家奕化解尴尬,又把矛头转向了万董,幽默风趣,大伙儿就又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万董被Zoie的绕的头大,直摇着脑袋喊“投降”,然后又拿出电话来,当众拔给了出版部,让他们把关于周家奕的花边新闻撤了下来。
Zoie对于万董的办事效率十分满意,亲自给万董倒了一杯拉菲,然后举起酒杯,腻着嗓子说:“还是万董讲义气,说好了,过几天我的新片首映,还要请您来捧场呢。”
“一定,Zoie小姐发了话,我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一定要去。”
*结果这场晚宴一直持续到十点多,从酒店里出来,周家奕又从后备箱里拿了两瓶拉菲,塞到万董的车里去。
万董倒也不客气,直接把酒放进副驾,然后粗声粗气地说:“周总,老弟,以后你也甭跟我客气,有什么话直接说,像是撤个新闻删个照片的这类小事儿,打个电话就成。”
*Zoie目送着万董离开,这才敛起脸上的笑容。她喝了不少酒,被风这么一吹,就有些晕头转向。
周家奕拉开车门,把她扶上副驾,然后也绕到另一头开车坐上去,直接发动了汽车。
Zoie看着他深沉的侧脸,只觉得有点恍惚。刚刚在酒桌上,他还跟她腻不可分,可是一转眼,那副怜爱的表情又都不见了。
她不明白,她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为了得到他的心,就连站出来替陈之叶顶缸的事,她都愿意做,可是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眨眼,就又将自己和她划分的一清二楚?
车子一路疾驰,Zoie觉得头晕欲裂,胃里一阵翻腾。她忍了一会儿,实在是难受,只好把车窗降下来。冷风灌进来,脑子登时清醒了不少,她看着路边急速掠过的路灯,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问:“今天去你那儿,还是?”
她拉长了尾音,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但言语中流露出来的刻意,还是很明显。
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像是海底里飘浮的海藻一样,往周家奕的脸上扫。他微微躲了一躲,却是头也不回,只是拿出一支烟,点着,慢慢地抽起来。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又掺杂着一丝犹豫,他很清楚,一旦把Zoie带回家去即将意味着什么。他突然有点明白陈之叶了,当初,他明明是放了她,可却又跑回来跟他死磨硬泡。现在,对于Zoie,是不是也是这样?
陈之叶来求他的时候,他对她简直恨之入骨,以为自己受了污辱和委屈,他明明知道那有多残忍,却在不久的今天,把Zoie也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其实,他真的不该奢求,这个世界上又怎么会有完美的事?一直以来,都是以一换一,现在Zoie已经替陈之叶顶了缸,他又怎么可能再置身事外?
想到这儿,他似乎做了什么决定,把烟蒂往窗外一扔,又加大油门,往别墅的方向开。
别墅里很安静,只是微微亮了一盏壁灯,Zoie不是第一次来,也知道在她之前,这里曾住了一位女主人,但她还是觉得很温馨,很亢奋。
她把包往沙发上一扔,然后蹲下来换拖鞋,不等她换完,周家奕却忽然像疯了一样,猛地把她抱起来,三两步往楼上去,踢门,进、入,关门,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
……
那个时候,陈之叶有多痛,他现在就有多痛,他不爱Zoie,就像陈之叶也从来没有爱过他一样。曾经煞费苦心建立起的一切,都在慢慢坍塌摧毁,像是一场洪流,灭顶袭来。他宁肯让这些废墟把自己深深地埋起来,宁肯什么都不想,就这样任自己的心从至高点坠落下去。他仿佛听见了悬崖绝顶是呼呼的风声,也仿佛听见了一颗心落到深谷里肢离破碎的声音,可他似乎没有其它的选择,过了今天,他就再也不能回头。
*忽然,电话铃声响起来,突兀地划破了他所有的绝望。他像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看到头顶上微微洒进来的一缕柔弱的光,然后便急迫地想要抓住一般,迅速从Zoie的身上弹起来。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对一个女人抗拒到如此地步。
他拿起电话,刚一接通,就听见对面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周家奕……叶子她……她不见了!”
他身、体一震,仿佛血液也瞬间凝住。愣了几秒,他像是不敢相信,又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我去厨房给她煮粥,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叶子不见了……”
握着手机的手蓦地一紧:“我不是叫你把人给我看住?”
“我……是她说想吃东西,我才去厨房的……”
周家奕已经没有耐心再听她解释什么原因,不等她说完,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披了件衣服就急匆匆地往外走。
“家奕!”Zoie从床、上弹起来,刚想问他去干什么,却忽然发现他神色复杂,目光里盛满盛怒,还有一缕让人难以形容的感觉。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以前他就算是再不耐烦,也总会约束着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一次,她看见的却是毁灭。
周家奕气急败坏地从别墅里出来,随便开了一辆车就往外冲。他还记得那一次,他带着陈之叶回来的时候,她心情难得不错,还大胆地打开天窗,站起来看星星。夜风吹起来,拂着她的头发,他扬起头来,就看见她站在月亮底下,青丝飞扬的模样。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情景,淡淡的月光给她的脸上蒙上一层朦胧的光晕,柔和、恬淡,迎着风,仿佛有一点一点的星辉从她的脸颊上慢慢地剥落、纷飞。
想到这儿,他的心开始慢慢地下沉,再下沉。他知道她的性子,所以再三叮咛苏丹要看好她,但结果还是搞成这样。他不知道她还能到哪里去,一想到她有可能会做傻事,他就全身发抖。
一定要找到她。他这样想着,咬了咬牙,拿出手机来打给陆浩。
陆浩接到电话,本来还有些懒洋洋的,一听说陈之叶丢了,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也赶紧发动朋友,出来帮忙找。
迈速表的指针越来越低,周家奕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沿路往四处观看,一个角落也不肯放过,他一直是往最坏的地方想,越想一分,心里就越冷一分,越想一寸,心里就绝望一寸。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希冀起来,希望突然来一个电话,有人告诉他陈之叶找到了,更希望是在下一秒就能看见陈之叶正蹲在某一个角落里。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来到台球酒吧,果然在一个包间里,他找到略显孱弱、孤独的陈之叶。
她的样子很狼狈,醉生梦死一般缩着身子,两条腿半蜷在一起,头发散散地披着,垂着头将半张脸靠在沙发上,完全看不楚清是什么表情。
音乐还在响,她仿佛是听不见,手里抱着一只透明的酒杯,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她只有在不开心或者是太开心的情况下这样大口地喝酒,曾经迫不得已被周家奕逼着喝了几次,也总是浅浅一沾,而且特别容易醉。
“陈之叶!”周家奕喊了她一声,她却像是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听不到。
他跑过去,扳起她的身子,她微微挣扎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就在开口的一霎,又无力地把嘴闭了起来。他想抢她手里的酒杯,她却将两只手交插起来,把酒杯死死地扣在手心里,他耐着心去掰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可是手指刚刚被分开,就又固执地交插着叠在一起。
他有些恼怒,皱了皱眉,大声喝令道:“陈之叶,把酒杯放下!”
她总算有了反应,空洞的目光里染上一丝怒色:“周家奕,你把我害成这样,现在又凭什么管我?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阴影,有了新的生活,你却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毁了。现在我一无所有,你还想要什么?还想要什么!我一直都害怕自己怀孕,也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我把这些事放在心里压着,惊恐、害怕现在,我已经彻底身败名裂了,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话,你还想要我怎么样?”
“跟我回家!”
“我没家,我没有家”陈之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开始是泣不成声的呜咽,最后,干脆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没有家,自从没有父母之后,她就再也不知道家是什么感觉。
周家奕紧紧地将她揽进怀里,任她打骂发泄,她也毫不留情,握紧了拳头在他的胸口又锤又砸,越砸就越伤心,越打就越委屈。
周家奕一直不吭声,就算她锤的重了,他也只是沉默地承受着。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巴掌大的小脸憋的通红,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忽然,她停止了哭泣,抡起来的胳膊在半空中划一个漂亮的圆弧之后就直直地落了下去,而她也不再动,整个人软了下来,倒在周家奕的怀里。
(亲们,由于宝的颈椎病比较严重,所以要隔一天晚上去做一次理疗法按摩,有时更新会不及时,抱歉了。)陈之叶又作梦了,她梦见自己倒在周家奕的怀里。四周围了很多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有人说:“陈之叶拜金,明明知道周总是褚子欣的男朋友,偏要横插一杠子。”
还有人说:“她是为了报复褚子欣,才故意勾、引周总的。她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要我看,她就是不要脸,犯贱,别看她好像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其实是当了裱子还想立牌坊。”
各种言语像是淬了毒的针,直直地朝她扎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没有抢别人的男朋友,我也没有故意勾、引谁。我没有!
她想解释,却无奈嘴巴张的很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张张脸在眼前渐渐地扭曲,慢慢地重叠、融合,又慢慢地混在一起,拧成一个旋涡,慢慢地钻进眉心里去。
她觉得头疼,像是被什么狠狠地钻。她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酒,但又有一种饭香。她吸了吸鼻子,发现肚子有点饿,于是坐了起来。
屋里只开了一盏淡黄色的壁灯,她环视四周,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别墅里。她微微吃了一惊,脑筋短路了几秒之后,想起了全部。
陈之叶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却忽然觉得头痛,腿软,接着,整个身子重重地向后一仰,又摔在了枕头上。
这一下她被摔的七荤八素,好半天才感觉到一丝痛意。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周家奕正系着围裙,端着一碗酒酿丸子和一碗米饭走进来。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下意识地用手背揉了揉眼,发现那人的的确确是周家奕本尊,一颗心倏地沉了下来。
“怎么是你?”她语气不善。
周家奕寒眸一凛,沉声问:“你希望是谁?”
陈之叶一愣,没有回答,直接抗议:“我不要呆在这儿,我要回家!”
“这儿就是你的家。”
“不是,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有自己的家,我要找苏丹,我要去苏伯伯家,那里才是我的家,我要回去!”
陈之叶从床、上弹起来,这才意识到,身上穿的是睡衣。这件睡衣是周家奕给她买的。
她觉得脏,不光是衣服,连同她自己,肮脏至极。除了她和周家奕,没有人知道,一开始她是被逼的,可后来,是她主动爬上了他的床。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她和周家奕的关系,就是一场交易。
她不知道是谁帮她换的睡衣,也没心思纠结。就算是周家奕,以她们之间的亲密程度,为个时候再过多纠结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离开这里。
她拿着衣服泡进浴室里,三两下换好,出来之后就开门下楼,结果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就把门上了锁,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开。
她气急败坏的跑上楼,摊开手心,说:“钥匙拿来。”
岂料,他根本不理她,只是着性子说:“你饿了吧,先吃饭。”
“周家奕,把钥匙给我!”
他嗤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把筷子递给她:“把饭吃完再谈。”
陈之叶知道,如果她不把这饭吃了,他一定不会把钥匙给她。有的时候,他是不愿意跟她计较,否则,他比她还要倔,还要顽固。
她想了想,还是接过筷子,乖乖地坐下来开始吃饭。
这顿饭是她吃过的最难下咽的饭,她本来就没有胃口,再加上周家奕阴晴不定的目光总是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她就更吃不下去。
她忍着所有的不适,吃了整整一大碗,为了怕他挑三捡四,借故不给她开门,连一颗米粒都不敢剩。吃完饭,她又特意下楼把碗刷干净,然后才敢坐到他的对面去。
他已经点着了烟,坐在床边等着她。他的手指很修长,指甲修的又短又光滑,烟就夹在他的食指和中间之间,他眯着眼坐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烟灰烧了很长的一截,随时都有可能会落在地毯上。
他一直都没有发怒,可她看着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却忽然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袭遍全身。她说不上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慌,只是觉得血脉疾涌,全身发冷,整颗心突突突地狂跳不止,像是要从身、体里脱离一般。
他看着她,冷笑了一声,问:“你抖什么?”
“我抖什么?我才没有抖。”陈之叶咬了咬嘴、唇,拼命把自己的慌张掩示起来,“让我走。”
他仍旧是笑:“你还能到哪儿去?”
陈之叶忽然听明白了的他话里的意思,皱了皱眉,问:“你想反悔?”
“我说过什么吗?我反了什么悔?”他瞥着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我只是说你吃了饭和你谈而已。”
她恨的牙痒,特别是他这副得逞一般的表情,总让人有一种想要冲上去狠揍的冲、动。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那我们现在开始谈吧。”
周家奕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一口一口地抽烟,似是默许。
“之前,你赶我走,所以我们的债务问题已经不存在了。后来这一次,虽然是我主动回来了,但‘这三个月的期限’是你亲口答应的,现在,我要提前结束这三个月。”
见他不吭声,她又补充道:“如果我没有了你,我的天空里还会有一丝色彩,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可以毫无顾忌的在太阳底下生存。而你,如果没有我,心情就会更开阔,可以自由地把女朋友带回家,可以享受正常的感情生活。我们在一起,等于是把错误和错误硬拼在一起,非但不能同化,反而错上加错。所以,我们必须分开,这样对谁都好。”
他依旧是沉默,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换了个姿势,但却是捏着烟蒂狠狠地扎进地毯里。
“滋”地一声,空气里立即弥漫了一股烧焦的味道,他用力地碾了一会儿,直起腰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笑的有些森然:“陈之叶,你把我当什么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明明不爱我,为什么非要抓着我不放?我回来找你,不过是利用你,我对你根本就没有一点感情我根本就”
周家奕蹙起眉望向她,嘴、唇抿的紧紧的,眼里也腾地一下燃了一丝戾气。他知道她想说她不爱他,可是他付出了那么多,他那样骄傲,怎么能允许她说出来?
他伸出手,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她的脖子又细又柔,隐隐的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他俯下、身去,靠近她的脸,气息浓浓,仿佛藏着蓄势待发的危险:“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真以为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
从来都是女人主动往他的身上贴,环肥燕瘦,各式各样,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唯独她,陈之叶,让他方寸大乱,让他费尽心机。
他明明知道她只是利用自己,他明明知道她不爱他,却仍然肯低下高傲的头。她是他第一个上了心的女人,为了她,他什么事都可以做,甚至是跟大哥反目。小的时候,大哥和他的感情最好,妈妈死了之后,大哥怕他心里有阴影,一直照顾他,寸步不离,不管去干什么,总要带上他。可是为了陈之叶,他背叛了大哥,背叛了他年少时最真挚的亲情。
陈之叶从他的眼里读到了毁灭,她觉得恐惧,又觉得委屈,声音变得尖锐而凄厉:“周家奕,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现在声名狼籍,如同过街的老鼠,不能去电视台,不能交朋友,甚至不敢出门。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你想从我身上拿走什么?我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处心积虑,费尽心思?”
周家奕彻底怒了,手指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猛地往后一推。她顺势就倒在了床、上。他欺身上来……
……
……
陈之叶毫不犹豫地拿出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衣柜里挂满了衣服,各种牌子,各种风格,各式各样。她甚至还记得,哪一件是他请的服装师设计的,哪一件是他专门从国外订回来的她伸手把那些衣服拨弄到一边,只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叠好,放进箱子里。
抽屉里全是珠宝首饰,有几件是从台里借的高仿品,一直没有还回去,有的是她自己的廉价货,其它的全是他送给她的。周家奕从来不会在花钱上皱眉头,就算他们之间有君子协定,她不陪他参加各种场合,但他还是源源不断地给她买这些奢侈品。
他曾送她一枚粉色的卡地亚的钻石戒指,多角切割,非常漂亮,就因为她在色戒的海报上多瞄了几眼,他就上了心,连她手指的尺寸都没有问,就直接买了回来。这种东西从来是不退不换,如果不合适就只能当摆设,结果她戴上之后刚刚好,显得手指又细又白。她当时还问他,怎么会这么准,他笑笑说那是秘密。
说起来,除了在床、上以外,周家奕对她还算不错,如果不是周家齐,如果心里没有几年前那一夜的芥蒂,她就是千年的冰山,也说不定早就融化了。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她这辈子最恨别人要挟她。小的时候,她放学去签瓶盖换钱,结果被隔壁家的张猛看见了。张猛要挟她说只要她帮他做作业,他就不告诉老师,她没有妥协,而且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张猛说过一句话。
长大后,又碰到了周家奕,也是那样要挟她,要她用尊严去换取别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气、不恨?她又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她一样一样地把东西整理好放进箱子里,似乎每一件东西都有来历,每一件东西都能唤醒她尘封的记忆。她以为她早就忘的一干二净土,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她根本就忘不了。每一件事都记忆犹新,像电影片断一样不停地在脑中闪现。
收拾完东西,她换了件衣服就拎着箱子往外走。周家奕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拎着箱子笨重的模样,目光越来越发地深沉起来。
“麻烦,让一让。”
“陈之叶!”他叫住她,“走了之后,就别想再回来!”
她自嘲地弯弯嘴角,冷冷一笑道:“放心,周家齐已经不会再缠着我了,我不会再来麻烦你。”
一座座别墅像是巨大的兽,月光下,巨大的影子投下来,黑乎乎的一片。陈之叶拉着箱子,沿着公路,一步一步地往别墅群外走,幸好这一路上有路灯,一路照着,有一点暖色,否则,她一定会害怕。
其实她胆子并不小,只是上次的小偷事件给她留下太多的阴影,她总是想着或者哪一团树影后面会突然跳出一个人来。
好不容易,她总算走出了别墅区,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之后,匆匆报上了苏丹家的地址。
开车的是个四十出头的女司机,一直在后视镜里盯着陈之叶仔细打量,好半天才问:“你是不是整过容?整的好像电视上的主持人。”
陈之叶愣了一下,就听司机说:“在哪儿整的,技术真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还特别像。现在陈之叶火是火,可是,你都整了一回,为什么不照着张柏芝的样子整呢?”
她本来就心烦意乱,听那司机这么说,忽然有些无语,于是不吭声。结果那司机越说越有兴致,还非要陈之叶把整容中心的地址给她。
陈之叶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只好说自己是在韩国做的整容,什么街道已经忘了,那司机才总算放弃。
到了目的地,陈之叶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拎出来,目送着司机把车开走了,才拿出电话来给苏丹打电话。
苏丹正因为她的失踪在着急,三更半夜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既兴奋,又担忧,兴奋的是总算有了她的消息,担忧的是,这么晚了,怕她在外面出了什么事。结果听她说让她下来替自己拿行李,立即劈头盖脸地骂了起来:“你去哪儿了?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我不是去跟周家奕谈判了嘛!”陈之叶轻描淡写地把事情的经过一略而过,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像只可怜的小猫,“你到底下不下来接我?箱子很沉,天也很冷啊。”
“等着!”苏丹说了两个字,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之叶眨了眨眼,有点不明所以。苏丹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周家奕那一套?如果她不是那么了解苏丹,真会以为她和周家奕有什么渊源。
过了一会儿,苏丹从楼上下来,看见她缩着身子,单薄地站在风里的样子,脸色一沉,没好气儿地说:“真不应该来接你,就让你在外面流浪算了。”
话没说完,她却又弯下、身子,拎了箱子往楼道里去。陈之叶简直哭笑不得,也跟在后面钻进楼道去。
其实陈之叶一直不太敢面对陈家的二位老人,一见了他们就觉得心虚,特别是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只怕明天的报纸一出来,她就再也瞒不住了。如果两位老人一直视自己如己出,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么没出息,她还有什么脸面对他们?
但今天晚上,她实在是无处可去,只能先在苏丹这儿将就一下,就算明天东窗事发,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原想着不声不响地进屋去,结果,才把行李箱拉进来放在墙角,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慈祥亲切的声音:“叶儿?”
她身子一僵,只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向上蔓延,一直钻到心里去。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看,刚刚和周家奕大吵了一架,被他欺负的灰头土脸,一定是狼狈至极,于是稳了稳心绪,强牵起一抹笑容来,弱弱地喊了一声“伯母”。
“回来就好。今天天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苏伯母似乎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又似乎知道,只是怕触及她的伤心之事而刻意绝口不提。
陈之叶心虚地看着她,发现她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就像一位慈祥的妈妈在等着自己的女儿回家。她觉得心酸,一时间,心里的缺失感迅速膨胀起来。
对于今天的行踪,陈之叶并不想多说,大概是跟周家奕斗智斗勇太费力气,她进了房间之后,就干脆一头扎进了床、上,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
她一直想离开周家奕,她甚至替自己谋划的非常好,三个月以后,他们互不相欠,从此就相看两厌,再也不见。但她没有想到,这件事会闹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到最后,她要顶着清、妇、小三、狐狸精、勾、引同事的男朋友的罪名离开他。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周家奕不是没有过和平相处,甚至还有一些啼笑皆非的过往,但这些相比他们之间的任何一次吵架,就显得疮痍苍白至极。
她一直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知道苏丹也没有睡,可是就是不想睁眼。她甚至开始担忧,只要明天报纸一出来,所有鄙夷的目光、厌弃的脸色还有那些苦不绝耳的谩骂声就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陈之叶一直没有睡沉,她觉得热,全身也仿佛是散了架,骨节开始一阵阵地都疼。她就像置身在火炉里,似有一团火在烤,又似有一把刀在狠狠地剜。她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干裂的嘴、唇嚅动了几下,生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着有一盆冷水可以浇下来。
慢慢的,这种烧的感觉渐渐好了许多,她又觉得冷,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天雪地里。她一个人在一望无垠的雪里走,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漫天无际的白。
“苏丹,你在哪儿?组长,韵苗,白倩,你们在哪儿?”她叫着,喊着,果然就听见组长、白倩和韵苗的声音响起来。
“陈之叶,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就算诸子欣对不起你,你也用不着这么狠呐”
“叶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勤学奋进的女孩子,可是没想到,你居然也学那些拜金的人,去傍大款,我对你太失望了”
韵苗的厌恶,组长的失望,诸子欣的怨毒,还有Zoie的宽容,所有的表情都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不停的旋转、摇晃。
“不,我没有,我不是”她挣扎着,想要大声地跟他们解释清楚,但她们却又在一瞬间消散不见。
“回来,你们听我说,你们听我说”陈之叶猛地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她赶紧闭上,又稳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一双关切的眼睛。
她往四周望了望,只觉得窗口亮的刺眼,像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渴望着光,又不适应一样。四周是雪白的墙壁,连天花板都是白的,倒是跟她的梦境有点像,只是浮着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她虚弱地吁了一口气,问:“这是医院?我怎么了?”
苏丹说:“你发烧了,大夫说是受了凉,如果再不来,很容易转正肺炎。”说完,将一个体温计塞进她的胳肢窝里,冰的她龇牙咧嘴。
难怪昨天会觉得那么热,后来又觉得冷,原来自己生病了。她身、体一向很好,就算是感冒,吃点药挨一挨也就过去了,看来这一次是急怒攻心,再加上受了打击才一蹶不振,最后还闹到医院里来。
她抬了抬发麻的胳膊,果然发现手背上多了一根针管,透明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安静地流进血管里。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输过液了,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又哭又闹,妈妈总是很耐心地哄着她,还会在输液管的下面放一个暖水袋,这样,药水才不会太凉。这一次,她又病了,又跑到医院里来输液,可是,身边却再也没有妈妈。
这些年,她觉得累就会想一想妈妈,然后就会觉得全身充满力气,可是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好想像别的孩子一样,可以抱着妈妈撒撒娇,但这个最最渺小的、最最平凡的愿望却永远都实现不了。
她想的有些悲恸,忍不住眼圈就红了。
“喂,想什么呢?”苏丹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准再胡乱想了,听见没有?”
陈之叶勉强弯了弯嘴角,说:“我没乱想。”
“没乱想怎么会是那副表情?”苏丹走过来,把体温表拿出来看了一看,放到一边,慢慢地把她扶起来。她的身、体很虚弱,有点坐不住,苏丹只好把病床调整一下,把枕头竖起来当靠垫,让她靠在床、上,然后端了一杯水,抠了两粒药递给她,“有点苦,捏着鼻子吃下去。”
陈之叶皱皱眉,刚想说话,就见苏丹横眉立目地警告她:“不能不吃,也不能呆会再吃,现在、马上给我咽进肚子里!”
其实,她不怕吃药,一点都不怕,但是,她每次吃药都会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然后趁机找妈妈骗糖吃。小时候家境不好,家里几乎都没有糖,她哭的凶了,妈妈才用勺子沾一点白糖放进她的嘴里去。
她很倦恋那个味道,暖洋洋的夏日午后,一股甜甜的气息在舌、尖化开,一直甜到心里去。她现在,也想像小时候那样,向苏丹要一块糖,哪怕没有小时候的那个味道,哪怕只是一块大白兔奶糖,但苏丹在某方面一直强势,特别是对她“恨铁不成钢”的时候,罗嗦的就像一位大妈,这样的要求一定会被她直接拍灭。所以,她只好把药接过来,老老实实地吃下去。
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水,觉得喉咙里舒服了许多。她把咕咚咕咚地把水喝完,咂了咂嘴,,突然想起什么来,问:“你不用去上班吗?”
苏丹瞟她一眼,说:“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你又想趁机逃跑?”苏丹像是看穿了她,冷笑了一声,“这一次,你想跑到哪儿去?周家齐被伤的体无完肤,不会再收留你了,周家奕又跟你决裂了,也不会再要你,你还能到什么地方去?陈之叶,你别告诉我,你想搬到台里的宿舍去,心甘情愿地受人家的指指戳戳。”
被苏丹言中了心事,陈之叶一下子就蔫了下去。周家齐,她根本没想过,周家奕,打死她她也不会再回去,而台里的宿舍,她也没有勇气去。她一个人,只是想离开这个城市,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承认她很懦弱,遇见事就想躲。她这一辈子就强悍了一次,却还是伤了她最在意的那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像杜云泽那样,沉寂了一个月之后,再厚着脸皮回到台里去?
正沉默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就听见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道:“909的家属,要不看报纸?”
“看!”
“不看!”
两个人几乎同时出声,又几乎同时愣住。
小护士推门进来,把报纸交给苏丹,说:“这是今天最新的报纸,看完了放回到书报架上去就可以了。”
客气地把小护士送走,苏丹神情凝重地看了陈之叶一眼,然后展开报纸,直接翻向娱乐版。
除了妈妈死的时候和自己失身之后的那几天以外,陈之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就算是几个月前和周家奕突然相遇的那一天,她隔着桌子和他坐在对面,看着他声色不动的表情,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的连心都开始颤抖。
她像驼鸟一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曾有那么一秒,她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生活过,那样,不会亲眼看着妈妈死,不会被爸爸遗弃,更遇见那样爱她的周家齐,更不会遇见周家奕。如果她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的失去与绝望。
苏丹的目光一直在娱乐版里搜索,甚至连中间的夹终缝都不放过。她的手指有点抖,她害怕看见陈之叶三个字,害怕看到那一则足以毁掉陈之叶一生的新闻。叶子是她最好的朋友,她的身世太可怜,于是她想把她保护的更好,但却做不到,总有太多的事,太多的干扰把她推到门口浪尖上去。
随着一些婚姻类电视剧的热播,“小三”、“狐狸精”这些人物形象又成了人们公开抑制、议论的话题。只要这条新闻一出来,绝对比某男负心明星即将再婚的消息让人大跌眼镜,到时候,陈之叶就是人民公敌,身败名裂的程度绝对不亚于某香港女演员的Y照门事件。
苏丹一行一行地看完娱乐版的全部内容,渐渐地,她开始欣喜,但最后,却是有点吃惊。错愕地愣了几秒之后,立即跑到床边去掀陈之叶的被子。
陈之叶紧紧地抓着被子,不让她掀,她就干脆把手伸进去。
“苏丹,求你,求你让我在被子里呆一会儿吧。”陈之叶屁、股一拱,把身子蜷起来,好像一只受到惊扰的毛毛虫。
苏丹叹了一口气,突然抓着被角用力往下一拽:“陈之叶,别当缩头乌龟,出来,快点出来。”
陈之叶没有动,只是拱了拱屁、股,以示抗议,苏丹无奈地隔着被子对她吼:“叶子,出来吧,报纸上什么都没有。”
果然,被子里面的人动了一动,过了一会儿,从被口露出一颗小脑袋,接着,她抬起那张充满疑惑的脸,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问:“真的?”
苏丹点了点头:“真的。”
她大概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又在苏丹的脸上扫了扫,发现她并没有半点说谎的样子,这才一下子坐起来,伸出手去:“拿来,我看看。”
苏丹把报纸递过去,陈之叶睁大了眼睛,迫不及待地在版面上找,她看的比较仔细,最后连经济版都一字一行地看了个遍。
陈之叶看完了全部,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随即,脸上又多了几丝惆怅。苏丹有些不解地问:“你不高兴吗?说到底,周家奕还是仁至义尽,放你一马,这下子,你又可以咸鱼翻身了。”
陈之叶看着报纸,苦涩一笑:“你以为,报纸上没有,我就可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回电视台当我的节目主持人,当我的当家花旦,在婚姻节目里大放厥词?就算这次报纸上没登,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被捅出来?”
的确,陈之叶主持的节目是婚姻类的节目,话题比较敏感,还曾经大肆贬斥过拜金的观念。现在,她自己却跑去傍大款,虽然周家奕没有结过婚,但他的女朋友是褚子欣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都是台里的同事,这件事传扬出去,怎么都算是丑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她不择手段。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周家奕是蓍名的企业家,英俊潇洒,风流多金,还曾有三流女明星大胆地公开发表爱的宣言,而陈之叶一直被誉为纯情一派,如果这件事情闹出来,绝对是个吸引视点的大新闻,为什么报纸上会片字不提?
她想了又想,得出了一个结论:“陈之味,你有没有想过,周家奕是真的爱你?否则,有能力平息这一切的人,可以临时从报纸上抽掉一条新闻报道的人,除了周家奕,还能有谁?”
“就算是他动了手脚,他也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誉。”
苏丹对陈之叶的逻辑能力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她摇摇头,目光沉沉地扫过陈之叶微微泛白的脸:“周家奕是谁?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钱?你知不知道他在全国有多少家分公子、子公司?他这么一位钻石王老五,怎么可能没有点花边新闻?再说,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甚至连跟费安琪一起逛街的照片都有,但是,他澄清过几次?如果他不是替你着想,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花边绯闻,值得他劳师动众地来发声明?”
陈之叶也有些糊涂,但她已经见过了Zoie,也听她讲了她和周家奕的一切,所以,周家奕又怎么可能会爱上自己?苏丹一定是看那些言情小说看多了,中了毒,才会昏头昏脑地想这些根本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她利用了周家奕,他不恨她入骨已经算是不错了,怎么可能还有情感纠葛?他当初缠着她,逼迫她,只是因为太爱Zoie,只是想把她当作替身来填补他心里的思念与空虚,现在他跟Zoie已经合好了,不需要她了,所以,替她平息这件风波,也算是他对她的歉疚与回报吧。
*因为病的不重,加上心情开释了一些,陈之叶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就出院了。苏伯伯和苏伯母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非但没有嫌弃她,鄙视她,还热情地把她邀到自己的家里来,整天鼓捣一些既好吃又有营养的东西来给她补身、体。
陈之叶有点受宠若惊,捧着碗有些局促,但苏伯母的筷子一直在给她夹东西,嘴里还乐呵呵地说:“你们俩个,明明没有几两肉,还老是听你们说减肥减肥,听的我耳朵生茧,现在可好了,叶儿休息了,不用上班,来,多吃点。”
原本挺热闹的气氛在这一秒忽然变得沉闷起来。事实上,陈之叶已经接到了台里的电话,叫她回去录节目。党员虽然没评上,风波一大堆,但是工作还是要继续。
她一直在担心着明天去台里会有什么样的境遇,会受什么样的嘲讽,会受到怎样的,也只有在见着苏伯伯和苏伯母的时候,她才会短暂地把心里的阴霾与担忧藏起来,可是苏伯母的一句话,又让她陷入了惶惶的不安里去。
“妈,你看你,哪壶不弄提哪壶。”苏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拍拍陈之叶的肩膀,安慰她说,“放心吧,明天我陪你去上班、录影。”
有了苏丹的一句话,陈之叶的勇气又鼓起了不少。
*电视台里,最新入党人员的照片还在布告栏上挂着,褚子欣赫入其列。陈之叶低着头,像是怕人认出来似的,顺着楼梯往上走。这一路上,有好多人看见她,都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但也只是远远的,用极低的声音议论。
陈之叶不敢抬头,只想快点去化妆,快点去录影,录完之后,就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走到化妆间门口,她刚想伸手推门,就看见两个人从化妆间里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那两个人走了几步,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收住了脚步,迅速地回过头来。
那两个人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换上了满眼的鄙夷:“哟,叶子姐,来上班啊?”
另一个人附和着说:“也对,当家花旦,不来上班,节目要让人抢光了。”
“抢节目算什么?咱叶子姐会抢男人。现在这个年头,谁还正儿八经的工作啊,都是找个有能力的男人嫁了,过衣食无忧的日子去了。铃铃,你可得注意了,叶子姐的节目,主任就是扔给你,你也不能接,小心男朋友被抢,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陈之时瞪起了眼,眼神凌厉,看上去有些骇人:“你们说什么?”
其中一个人冷笑起来:“叶子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陈之叶的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这两个人的冷嘲热讽,倒是让苏丹气的快要爆起来。她冲上前来,将陈之叶护在身后,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俩个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不管怎么样,那是别人的私生活,还轮不到你们指手划脚。甭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其实就是羡慕、嫉妒、狠,你们俩就是一酸葡萄!”
苏丹一向伶牙利齿,但因为是播报新闻,形象一直是大方端庄,这么一闹起来,有点像泼妇。
情况有些不秒,很多人听到争吵声跑出来一看究竟,结果看见陈之叶,立即引起一片声讨。
组长听见外面乱哄哄的,推门一看,就看见陈之叶、苏丹还有两个实习生站在一处,剑拔弩张地对峙着。
“一会儿观众都该进场了,你们想闹笑话是不是?”组长目光阴沉地扫了扫在场的几个人,不耐烦地说,“你,你,还有你们俩,一会儿跟我去见主任!”
那两个人见组长发了飙,都不敢再说什么,撇了撇嘴,转身走了。
“组长。”陈之叶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心虚万状地喊了一声。组长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表现出以往的热情,只是冷冷地说:“先进来化妆。”
因为之前的小插曲,陈之叶录了好几次都不在状态,明明是最拿手的节目,却几次三番地出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连观众都有些不耐烦,最后导演实在是顶不住压力,也只好马马虎虎地喊了过。
散了节目,所有的人都走了,演播室里只剩下陈之叶、苏丹还有在一旁整理资料的组长。
陈之叶踌躇了很久,才鼓足了勇气喊了一声:“组长!”
她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垂着脑袋,一副心虚的样子。组长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微微顿了一顿脚步,却仍是没有回头,只是叹了一口气,推门离开。
陈之叶觉得委屈,也有些心灰。跟组长共事了这么久,虽然组长只比她才大一岁,但在工作中,一直就像她的姐姐,事事帮助,处处提点。记得刚刚和周家奕相遇的时候,她就提醒过她,不要和周家奕走的太近,不要和周家奕有什么牵扯。
可是,她到底是让她失望了。
她不奢望组长能完全原谅她,但至少,不要像现在这么陌生。她甚至想,组长哪怕是骂她几句,打她几下也好,可是,她已经连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跟她说。
现在,她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没有人肯理她,没有人愿意跟她交朋友,就像梦里的情景一样,所有的人,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一点一点地离她远去,慢慢地消散。
她知道是自己做了错事,知道她不配拥有那些美好华丽的东西,也活该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不只一次地想过会是这个结果,可是她还是承受不住。什么叫土崩瓦解,什么叫众叛亲离,她总算是体会到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起初,她不敢大声哭,可是越哭就越忍不住,开始还只是一下一下地哭泣,到了最后,就干脆靠在苏丹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苏丹,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苏丹看着她伤心绝望的样子,心痛不已,拼命揉着她的肩膀,说:“不要紧,不要紧。叶子,以前你受过那么多的挫折都能坚持,这次也一定行。给她们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一切都会烟消去散的。”
“可是苏丹,这个时间要多久?我如果坚持不下去怎么办?”
“叶子,你听好,你一定能坚持下去。你记着,这个世界的人都不要你,还有我苏丹要你,还有我爸妈要你。不管怎么样,以后,我们就是你最亲的人!”
*陈之叶依偎着苏丹哭了好久才总算止住眼泪,眼睛肿的几乎都睁不开,看东西也有些模糊。她灰头土脸地从演播里出来,踉踉跄跄地直奔洗手间去,却不想才一推开门,却与禇子欣不期而遇。
褚子欣看上去有点憔悴,她平时穿浅色的衣服很出挑,但这一次,浅粉色的套裙套在她的身上,把她显得更为清瘦,还有些病恹恹的。
看见陈之叶,她愣了一愣,语气忽然变得凌厉起来:“青春玉女?当家花旦?陈之叶,我以前真是小瞧了你,真没想到,你表面上纯净无争,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打压别人,特别是那阵子,似乎是专门磨好了枪来针对陈之叶,现在居然又出言不逊。陈之叶有些恼羞成怒,声音不自觉就尖锐了许多:“褚子欣,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褚子欣冷笑起来,“你觉得你哪里比我强?是身材,是样貌,还是工作能力?就算是我抢了你的节目,就算是我的风头盖过了你,你不服气就用业务压我,抢男人算什么本事?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啊?”
她越说就越激动,五官都开始挪位,本来苍白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狰狞,眉毛微微挑起来,再加上洗手间里光线很暗,此刻的她,就好像电影里的妖怪即将现形一般。
“我没什么话跟你说。”
陈之叶冷着脸,转身想走,却不想被禇子欣拦住去路:“怎么,这就不爱听了?做的出这样的事,还怕别人说?别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好的东西都被你夺走了,你还有什么值得别人同情?”
一句话戳中了软肋,陈之叶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烧,耳根子也开始发烫,毛孔里的汗也仿佛开始沸腾,由脚趾开始向上,一直蔓延到脑子里去。
“褚子欣,你冷静点行不行?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跟你抢过什么,周家奕,早在几年前,我就认识他!”
闻言,诸子欣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她,许久之后,声音突然就变的凄婉起来:“叶子姐,我一直都不明白,他明明是对你不敢兴趣的,可为什么最后,却还是你们走到了一起?我不明白,你跟他明明没有什么交集,可是为什么”
她的样子很痛苦,似乎是沉溺在与周家奕的情感纠葛中难以自拔。但是陈之叶知道,周家奕从来都没有爱过她,从来都没有。
褚子欣那么高傲,在台里,她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和周家奕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从电视台一出来,就能看见周家奕的豪车停在门口。英雄美人的搭配几乎让人羡煞了眼,她走到哪里,都有一种优越感。但是,一夜之间,她势在必得的男人却在一夜之间和别人传出了亲密的照片。
她还记得那张照片上的两个人笑的多灿烂,那样无拘无束的手舞足蹈,如果不是热恋的两个人,怎么会一起去了云南,一起玩的那么开心?
陈之叶靠在墙壁上,咬了咬嘴、唇,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其实,我和周家奕早就认识,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情,彼此有了很大的隔阂,所以我才在一开对他冷淡,甚至是不理不睬。”
褚子欣吃了一惊,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是在等着下文。
“子欣,其实我是真的怨过你,怪过你,我明明做的很好的节目,一夜之间就要拱手让人,就像你现在这样,对周家奕付出了那么多感情,却突然得知他和别人在一起,还是大家都认为最最不可能的那个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只是表面那么简单的,就像我和周家奕,我们谁也不理谁,但你却想不到,其实我们之间倒是很复杂。我想,如果你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如果你知道因为他我失去了什么,如果你知道其实我的下场比你惨,你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陈之叶把自己和周家齐的故事讲给她听,一开始,她还是凝眉皱色,到了后来,就变的感慨嘘唏。特别是她听到周家奕怎样把陈之叶当成Zoie的替身,如何威胁她就范的时候,脸上竟然还多了几分同情。
“你想不到吧,在周家奕的身边,我经历的就是这些。我一开始以为他真的喜欢你,甚至于有一天,我们看见你去了台长家,还还做了些亲密的举动,他突然情绪大变。我真的没有看见过他因为什么人有这么大情绪波动,但那天,我觉得他很生气。所以,我觉得他是真的很爱很爱你。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他爱的人是Zoie,所以,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觉得灰心,相比之下,你比我好的太多太多了,不是吗?”
“叶子姐……”褚子欣还想说什么,却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陈之叶苦苦一笑说:“曾经,杜云泽劝过我,让我离开周家奕,但我那个时候是迫不得已。可是现在,我要劝你一句话,如果能脱身,还是尽早吧,如果哪一天,你和台长的事被人知道,你所要承受的东西,就不仅仅是这些了。”
*这段风波给陈之叶造成很大的影响,电视台虽然没有对她做封杀处理,但总归因为投鼠忌器,不敢再把新的节目交给她做,还把她手上节目的播出时间从黄金档向后推迟了一个小时。
但陈之叶在台里受人排挤,不明缘由的同事们见到她都开始退避三舍,竟然还有一些遥言流散,说是如果再有人敢轻视陈之叶,或者对她说三到四,将会受到领导高层的打压。还有人说,是因为周家奕通过关系,给上面施加了什么压力。
陈之叶没有想到,就算自己身败名裂,与周家奕脱离了关系,也还是会受到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现在,台里的同事都是敢怒不敢言,见了她就像见了瘟神一样。平时有苏丹的时候,还好一些,如果苏丹休班,她就只能一个人,被孤立、被排斥。
*苏丹去见周家奕的时候,周家奕正在见客户。他隔着玻璃门,看见苏丹大步流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小秘书在后面穷追不舍的场面,先是愣了一下,又不由眯起了眼。
小秘书惊慌失措地说:“周总,苏小姐硬要闯进来,我们没能拦住。”
周家奕看她一眼,笑笑说:“没关系,你先出去吧。”
客户见苏丹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以为是周家奕惹了什么风流债,尴尬地说:“周总,要不……我们下次再谈?”
“不用。”周家奕看也不看苏丹,仍是客气地对客户说,“我们先把这几点敲定下来,然后你们可以回去拟个合约,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签了。”
那客户有些受宠若惊,点头哈腰地客气了一番,又开始向周家奕讲解合作细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丹就坐在不远的地方,无聊地喝了几杯茶之后,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周家奕果然气焰嚣张,他不会不知道,她来找他是为了什么,却还这样不紧不慢的。真不愧是大企业家,也难怪陈之叶斗不过他,跟他这样的人玩心理战,简直是自不量力。
终于,那位客户念经一般的宣讲结束,周家奕站起来,亲自送他到门口,然后才转过身来,漫不经心地问:“苏小姐今天来有什么事。”
苏丹腾地一下站起来,想与他对峙,却不想,他个子高,自己就算穿了高跟鞋,也才到他的鼻子尖。他看着她,几乎就是带着轻蔑的神情俯视。
她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说:“周家奕,你是不是在电视台里动了什么手脚?”
“我?动手脚?”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支烟,点起来,眯着眼吸了几口,然后又重重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现在台里的流言对叶子很不利,大多都跟你有关,你把她害成这样,这个关键时刻,总该站出来澄清一下吧?”
周家奕不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苏丹以为他太累,睡着了,结果就看见他突然坐起来,把烟蒂往烟灰缸里一碾,嗤笑了一声,反问道:“我凭什么出来澄清?苏小姐,你也看见了我有多忙,为了一个根本掀不起风浪的流言来浪费我的时间,不值得。
“可这些事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她不会落到这么惨的地步。她现在在台里受排挤,大家都怕你这把所谓的保护伞会对自己不利,都几乎躲着她。叶子好不容易才考到电视台里来,工作没指望,升职没指望,现在又弄成这样,你叫她怎么办?”
他微微挑了挑眉,说:“那是她的事。”
“周家奕!”苏丹拧起了眉,忿忿地低吼起来,“你就这么不通人情?就算叶子后来是利用了你,但那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答应的。你以前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才害的她沦落到现在的处境,就算是一报还一报,你们也算是扯平了。现在,让你出来帮个小忙,哪怕是出于同情,你也不应该那么冷漠吧?”
周家奕似乎是被她说动了,问:“你想让我怎么办?”
“发声明说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苏小姐,你不觉得自己太幼稚?”他弯了弯嘴角,又恢复到之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觉得我发了个声明,陈之叶就会没事?你们电视台里都是些什么人,你不会不知道,一旦我发了声明,他们非但不会相信我和陈之叶之间没有关系,反倒有越描越黑的嫌疑。”
苏丹不敢告诉陈之叶,自己去找过周家奕,特别是见识到了他翻脸不认人的嘴脸之后,就越发觉得这个人铁石心肠,叶子听了心里肯定不好受。但就在她也觉得绝望的时候,事情忽然有了转机,省电视台忽然下了调令,要调陈之叶去省台工作。
这一消息像是惊天乍雷,惹的台里又开始沸腾起来,一时间,大家对陈之叶的抵触感又上升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有人脸色讪讪地说:“瞧瞧人家,一下子就蹦进了省台。”
“还不是因为傍了个神通广大的周总?说不定,人家将来要进央视呢。”
又有人接话说:“所以呀,你们也应该学学陈之叶,要什么青春玉女的虚名?要什么同事之间的友情?那些全都是没用的东西。有一首歌不是唱过吗,‘该出手时就出手’,瞧瞧人家,这机会抓的多及时。”
陈之叶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进省台的机会,听见大伙儿的冷嘲热讽,还有一点吃惊,她甚至到主任办公室里去问,是不是搞错了。她不会笨到以为是周家奕动的手脚,疏通了关系帮她调工作,而且她最近正走背运,乌云罩顶,所以,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样的好事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来。
主任对此也是闪烁其辞,只是解释说:“你的节目收视率很高,估计省台是看中了人的人气。小陈,这是好事,你也不用在这件事上太过纠结,更何况,你现在在台里的处境也不是太好,换个环境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陈之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点点头:“谢谢主任。”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主任笑笑说,“咱们都是老同事,以后,多回来看看,有什么地方不明白的,或者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知道了,谢谢主任。”
从主任办公室里出来,陈之叶的心情开释了许多,但同时,又有了几分伤感。到省台去工作,就意味着她要告诉A市,告别苏丹,还有苏伯伯和苏伯母。
她有点舍不得,但这里她总归是呆不下去,如果不走,就意味着自己以后都难有作为。考虑再三,她还是决定到省台去报道。
*收拾行李的时候,苏丹就站在门口,不动手帮她,只是看着她瘦弱单薄而忙碌的身影发呆。她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形影不离,现在她一个人要去省台,要面对新的环境,新的同事,如果遇到困难怎么办?受到排挤怎么办?如果遇到第二个“褚子欣”又该怎么办?
陈之叶把衣服叠好放箱子里放,一回头,瞥见苏丹靠在门口悲天悯地的表情,直接从床、上拿起一个枕头扔过去。
苏丹冷不防看见一个物体飞过来,吓了一跳,本能地用手一挡,枕头就掉在地上。
“陈之叶!”她瞪起眼,“你想砸死我?”
陈之叶撇了撇嘴,抱怨说:“我在收拾行李,你就算不动手帮忙,也好歹说几句临别遗言吧,可是你倒好,就站在那儿神游。”
“临别遗言?”苏丹噗哧一声,差点笑喷出来,“你只是调工作好不好,又不是永远见不着,不用那么肉麻吧?”
陈之叶敛了神色,眼底蕴上一丝忧虑:“苏丹,你说,省台的人会不会已经知道我的事了?要不,我不去了吧?”
苏丹没好气儿地瞥她一眼,说:“真没出息,还没过去就打退堂鼓?A市这么小,那件事也只限在台里流传,怎么可能传到省里去?”
“万一,他们不好相处怎么办?”
苏丹略微想了想,说:“省台里的人是有些架子,就算不欢迎你,也不会摆在脸上,表面过的去也就算了。到了那边,你多干活,少说话,慢慢的就能溶进去了。”
顿了顿,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大声骂起来:“陈之叶,你以前的劲头哪去了?不管什么陌生的环境,你都有一种执拗,像个不怕死的兔子,横冲直撞的,现在呢?就因为一个周家奕,你就迷失了,连怎么跟人相处都不会了?”
听了苏丹的责备,她也觉得懊恼。懊恼之余,她也开始反思:曾经的自己,还真像苏丹说的那样,毛燥莽撞,总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服输精神。但是,经过这次的事,她似乎已经做不到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了。
*苏丹送陈之叶去火车站,大包小包地拎了不少东西。她本来就只有一个箱子,简单的衣物和洗漱用品,结果苏伯伯和苏伯母非要给她带这带那,最后,不得不叫苏丹来充当搬运工人。
下了车,交了钱,两个人正准备到到侯车室里去,结果远远地就看见周家奕的车停在路边。他那辆车实在是太招摇,全市也数不出几辆来,再加上那个熟悉的车牌号,她就是想看不见都不行。
陈之叶有些紧张,想绕开走,结果周家奕却忽然开了车门,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她吓的几乎发抖,生怕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惹出什么风波来,要是有什么记者在场,明天一见报,那她和周家奕的关系就再也洗脱不清了。
苏丹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仍拉紧了她的胳膊,小声说:“叶子,不要怕,越是人多,越要镇定。”
周家奕走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陈之叶的脸上:“真巧。我过来送个客户,居然碰到电视台里的姐妹花。”
他的目光深沉,态度严肃,口吻也有点公式化的意思。
陈之叶不说话,倒是苏丹,拧起眉冷言冷语地应道:“你来干什么?”
“我不是解释过了?来送个客户,看见你们在,所以下来打个招呼,”他微微挑了挑眉,道,“是不是苏小姐误会了什么?”
“既然周大总裁是送客户的,客户呢?”
“走了。”他答的轻松。
“那周总也可以走了,我们还要等车,就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了。”
“刚巧,我还有个客户要接……”
这人,摆明了是故意耍无赖,到底有什么居心啊?
陈之时正狐疑着,忽然有一道强光闪过,接着,有几个记者不知从哪里跑过来,将她们围在中间,就听见其中一个拿着相机的女记者问:“陈小姐,听说您要到省台工作了,请问,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周总,为什么您也在这儿?是来送陈小姐的,还是巧合?”
“陈小姐,有传闻说你和周总之间关系暧昧,这一次在车站被同时拍到,对此,您有什么解释?”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路人们一瞧,陈之叶和苏丹这两位大名鼎鼎的主持人,再加上还有位高帅富的知名企业家都在车站里,也都纷纷朝这边涌过来。
陈之叶只觉得头大,越是害怕发生的事,就越是会发生。她看着不断往前的人群,看着那些咄咄逼问的记者们,只觉得头重脚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脱困。
“你们的问题也太敏感了吧,我倒是无所谓,可是叫人家陈小姐和苏小姐怎么下的了台?”周家奕倒是处变不惊,两只手插在裤袋里,看起来有点玩世不恭,却只花了三言两语就把尖锐的矛头引向了自己。
那些记者们见周家奕松了口,立即趁势追问:“那么周总对今天你们同时出现在火车站有什么合理的解释吗?”
“我说过,这只是个巧合。我来接送客户,并不知道陈小姐和苏小姐也在这里。”
周家奕一直是新闻的焦点人物,经常有人给他做专访,或者是现场采访,经验老道,不管问题多具有针对性,他始终保持着微笑回答。
但这并不能让那些记者满意,人群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陈之叶小姐要去省台工作了,您或许是来给她送行的。”
周家奕脸颊一颤,像是听了什么好听的笑话,随即笑出声来:“您的想象力也未必太丰富了,我是过来送个客户,顺便再接一位客户,正好和陈小姐和苏小姐偶遇,所以打个招呼,你们千万不要乱写哦。”
他这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刻意,仿佛还有点暧昧的意思,惹人猜测。有人从他的语气中体味到了什么,又问:“那么,周总和陈小姐有没有可能呢?您也到了适婚年龄,陈小姐漂亮能干,又是独俱慧心,俗话说,近水楼台,您就没有考虑过陈小姐?”
“是啊,是啊,陈小姐,不知道您对周总印象怎么样?还有苏小姐,您觉得周总符不符您合您的择偶标准?”
各种各样的问题纷至沓来,五花八门,因为三个人都是名人,转观观众的热情空前高涨,场面一度控制不住,幸好车站的工作人员过来帮助维持秩序,陈之叶和苏丹才迫不得已地上了周家奕的车,迅速逃离现场。
陈之叶趴在椅背上,看着身后的人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化成一团小黑点,消失不见,这才肯回过头来。她看着周家奕的背影,看着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的那双手,忽然觉得委屈。
她都要离开A市了,眼看就要彻底摆脱这一切了,结果在火车站被人抓个正着,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逼问这样敏感的问题。他倒是无所谓,顶多算是他风流史上的一页佳话,被人津津乐道,但她该怎么办?
她已经落败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如果再传出“女主持人异乡求职,风流总裁情根深种,车站送别”的绯闻来,那么她就是长了一万张嘴也解释不清楚。
周家奕从后视镜里看见陈之叶那一脸悲愤的表情,心情也有些阴郁,但他声色不动,只是一门心思地开着车,岂料刚刚拐了一个路口,陈之叶就突然要求下车。
“我送你们回去。”
“不必了。”陈之叶冷言冷语地应了一句,就立即绷紧了脸,催促他停车。
周家奕对她的要求不理不睬,非但没有停车,反而加大了油门。
“周家奕,停车!我让你停车!”陈之叶用力地拍着椅背,怒不可遏地大喊,“停车,停车,停车!”
他按下按钮,将车门一锁,冷笑了一声:“我不停,你能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无赖?”陈之叶拼命地想要推开车门,却无奈车门像铜墙铁壁一般,怎么都打不开。
“是你把我赶走的,是你说再也不想见到我的,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反悔?”
苏丹见陈之叶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也急切不已地吼起来:“周家奕,你别太过分啊,快放我们下来,否则”
“否则什么?”不等苏丹说完,周家奕便弯起了嘴角,反问道,“你是打算报警,还是想让全市的人都知道我和她的事?我真不知道你这个朋友是怎么当的,她最怕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清楚?如果你们不在乎,那我现在就可以掉头,把车开到公安局去。”
周家奕真是道行高深,一句话就戳中了她们的软胁,两个人果然立即闭了嘴,安静下来。
车子一路前行,拐了几个路口又插了一条小道,就往别墅的方向开去。看着越渐熟悉的景物,陈之叶不由警惕起来,脱口喊道:“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要去别墅!”
这里有她太多不堪的回忆,她想从头再来,所以并不想再去触碰那些禁忌,但周家奕却又带她到这里来。一踏进这里,她就能想到那张床,那张一躺下去就会深深地沉陷下去,丝毫找不到方位感的床,那张带给自己无尽耻辱的床。
她不想回来,不想看这里的一花一木。但周家奕却一意孤行,只把她们的抗议当成空气,完全无视。陈之叶气急败坏地站起来,猫着腰,伸手去够方向盘,周家奕挥手一档,她立即从他身后弹开,坐到坐位上去。她毫不灰心,继续起来去干扰他开车,结果在一抢一挡间,整个车子就像是丢了轮胎一样,在公路上走“S”型。
“陈之叶,别胡闹,”他低吼着警告她,“快给我坐回去!”
她亦是咬牙切齿:“你不停车,我就不坐回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她用力地扳着方向盘,紧紧地抿着嘴、唇,像是在咬住一种执拗,大有鱼死网破的劲头。周家奕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扳着方向盘不改变方位。就这样对峙了一会儿,车子终于在别墅门口停下,周家奕率先下了车,打开车门,命令道:“陈之叶,下车。”
陈之叶哪里肯跟动,像个撒娇的孩子不肯就范,但又像是在逆流中紧紧地抓住一根浮木,抓住仅有一点依赖一般,用力地抱住椅背,任周家奕左哄右骂地也不肯下车。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周家奕终于等的不耐烦,冷眸微缩,伸出手去抓着陈之叶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拽,她整个人就像弹簧人一样被拽了出去。
周家奕一边强势地关车门,一边还不忘跟苏丹交待:“苏小姐,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但我有些话要当面问过陈之叶,所以抱歉了,麻烦你先在车里等一等。”
周家奕连拖带拽地把陈之叶拉进别墅里,雷霆趴在垫子上,看见他们进来,老远就跑过来,蹭着他的裤腿,摇着尾巴,热情地欢叫了几声。
周家奕不耐烦地往它身上踢了一脚,然后拉着她往楼上去。
陈之叶心里一颤,不禁开始想:她又怎么招惹他了?那么大的火气?连对雷霆都那么凶?平时,他对雷霆呵护有嘉,细心宠爱,可刚刚的那一脚却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疼的雷霆直呜咽,那么她跟他到了楼上,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但他力气大的惊人,扭着她的胳膊就像在押解逃犯,上了楼,一脚把门踹开,直接就把扔到了床、上。
床还是那么软,把陈之叶弹起来,又颤了几颤,然后才缓缓地平静下来。陈之叶趴在床、上,捂着被撞麻的鼻子头,侧过脑袋来,满眼愤恨地看着他:“你疯了?”
他把门关上,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阴晴不定,胸口上下起伏,像是心里憋了很大的怒气。陈之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你把我带到这儿来,又想干什么?”
“你跟Zoie说过些什么?”
“Zoie?”
他笑的越发阴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胆子能有这么大。”
陈之叶皱起眉,怒不可遏地瞪他:“我跟她说了什么你没必要知道。再说,她不是都告诉你了吗?不然,你怎么会气势汹汹地来找我兴师问罪?不过我告诉你,是她先找我的,不用我说,她什么都知道,你就是瞒也瞒不过去。”
“到底是当主持人的,牙尖嘴利。”
她知道,他是怪她把周家奕要挟她的事跟Zoie和盘托出,但这件事也不怪她,是Zoie先挑起的话题,也是Zoie对她说,周家奕之所以缠着她不放,是为了让她当替身。
她对此深信不疑,想想以前和周家奕的点滴过往,似乎都像Zoie所说的那样。她是为了撇清自己和周家奕关系,打消Zoie对自己的顾虑,才把自己和周家奕的事都说出来的。
她说的都是事实,毫无半点夸张,但她怎么也想不到,周家奕会这么火大。
难道?Zoie和周家奕大吵了一切,甚至是提出了分手?所以,他才会这么激动,这么愤怒?
想到这儿,她不由咧开嘴角,轻蔑地笑了起来:“我不过是跟Zoie实话实说罢了,她怎么着你了?要跟你分手?还是对你甩了脸色?真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原来今天,你不是去火车站送什么客气,你其实是专门跑去找我算帐的,对不对?”
“陈之叶,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被我说中了,觉得丢面子了?其实也没什么,你周大总裁柔情深种,这是好事,我求求你们早点曝光关系,也免得我再跟着背这莫名其妙的黑锅。”
他越听越怒,一步一步向前,猛地扑到床、上去,两只手紧紧地扳着她的肩膀,用力地往后压。她支撑不住,身子终于倾倒,而他也顺势覆在她的身上,瞪着眼睛俯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脸。
“我警告过你让你闭嘴,但是你不听,现在就休怪我不客气!”说完,他的嘴、唇就覆了下来……
……
……
周家奕坐在床、上,阴沉着脸,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说:“好,很好,陈之叶,你现在就可以走了,你记住,这辈子,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不知道周家奕用了什么方法,那天在火车站上被拍的照片没能见报,陈之叶像缩头乌龟似的在家里躲了三天,然后才拿着行李上了火车。
坐在火车上,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忽然感慨地想,如果人的记忆也可以像磁带一样,想停在哪里就停在哪里,想跳到哪里就跳到哪里该多好,这样,她就可以把最美好的东西永远留住,把那些伤心的事情过滤掉。
她一直都不明白,周家奕那么爱Zoie,甚至追到火车站里去找她兴师问罪,可为什么他还要对她做出那样的举动来?不管Zoie与他有什么误解,现在已经冰释前嫌了,就算是拿她当替身,也似乎没什么理由?难道,就为了那个所谓的成就感和优越感?
那天,她狼狈地从别墅里跑出来,苏丹当时就吓了一跳,后来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气的差点把周家奕的宾利给砸了,幸好她及时拉住苏丹,那双八寸的高跟鞋才没能落到车上去。
苏丹骂她没出息,难怪会被周家奕这样欺负。她一直听着苏丹唠叨,始终不吭声,等苏丹发泄完了才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让你踹他的车?如果真的把车刮掉一块漆或者把哪里弄坏了,他又该耍什么花样了,我是真的不想再被他奴役了。”
她是真的这样想,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跟周家奕有什么交集。她有两个最恨的地方,一个是M市,那个让她失去了幸福的地方,另一个,就是A市。现在,她终于可以离开了,她相信,只要自己摒弃过去,好好努力,下一站,总该是通往幸福未来的起点。
*省里的电视台规模很大,分为A、B、C三幢,其中A楼是演播厅,B楼是办公的地方,稍远一些的C楼是员工宿舍。
陈之叶晚了三天报到,再加上环境陌生,心里难免有些局促,她拎着箱子,站在电视台的大厅里,就见一个穿着皮夹克的人从身边闪过,那身影颇为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她想了想,决定赌一把,于是轻轻地喊了一句:“师兄?”
赵紫阳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见陈之叶,目光一亮:“你是陈之叶?”
“师兄,真的是你啊!”他乡遇故知,陈之叶一下子兴奋起来,“师兄,你在省台工作吗?我经常看电视,怎么一直都没看到过你?”
赵紫阳笑笑说:“你又不喜欢看体育,怎么可能看的到我?”
她恍然大悟:“原来你在体育频道呀?”
“你呢?”赵紫阳反问。
“我”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直在A市,前几天接到调令,然后来这边报到。”
“原来如此。”赵紫阳看着陈之叶,说,“你报完到了没?申请宿舍了吗?”
“没有。”陈之叶摇摇头。
“正好,我这会儿没什么事,我带你去见台长,顺便帮你申请个宿舍。”
赵紫阳一边说,一边把陈之叶的行李抢过去,拉着她就往电梯里去。
电梯上的液晶屏一直往上跳,陈之叶忽然感慨起来,赵紫阳看着她一副纠结的表情,好笑地问:“想什么呢?”
她叹了一口气,说:“师兄,你不知道,自从调令下来之后,我始终觉得自己在作梦,但是今天,我的的确确是站在省台的电梯里,还看见了你,我这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赵紫阳对她的说法颇不赞同:“地方台怎么了?省台又怎么了?都是为了娱乐大众,既不特殊,也没你想象的那么高不可攀。你就放轻松一些,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绝对没问题,大不了师兄罩你!”
“我就知道师兄最好,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麻辣蟹?”
“下次吧,你今天刚来,按照惯例,台里今天晚上要给你接风呢。”
*见了台长、申请了宿舍,陈之叶就到综艺组报到。综艺组里大多是女主持人,见到她,都十分热情,还一一地做了自我介绍。陈之叶一直都在看省台的节目,有不少人她都认识,特别是聂谨微,她的主持风格和处变不惊的临场素养一直都是她崇拜的对象。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和她成为同事,于是走过去,主动谦虚地跟她打招呼:“聂姐,我是新来的陈之叶,以后请多关照。”
只见聂谨微皱了皱眉,忽然把手里台词本往桌子上一摔,发起火来:“新人就是新人,懂不懂规矩?没看见我在背台词?一会儿要是出了错,谁来负这个责任?”
陈之叶一下子懵住,有点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几步。她本来还想好好地向聂谨微讨教一番,结果她这样的态度,倒是叫她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谨微,这是新来的同事,她只是客气跟你打个招呼,你也没必要小提大作吧?”赵紫阳推门进来,不着痕迹地陈之叶解围,“师妹,你也别在意,她这几天正为那些台词着急上火呢。”
有人哄起来:“原来是师妹呀,怪不得赵哥这么热心,敢情是为了近水楼台。”
“甭胡说啊。我可告诉你们,开玩笑可得悠着点,我这位师妹可跟你们不一样,面皮薄的很,今后分你们组,你们可得多帮着照应照应。”
“赵哥发了话,谁敢不从?不过赵哥,既然你都开了口,让我们照顾你的师妹,那下午的外卖”
“我请。”赵紫阳应的特别爽快,然后看了看陈之叶说,“走,宿舍已经申请好了,我先带你去看看。”
陈之叶感激地看了赵紫阳一眼,转身跟他一起走出去。这时候,忽然有人说:“赵哥,女职工宿舍,你怎么进的去?要不,我陪她走一趟吧。”
“那真是求之不得,小严,谢谢你了。”
小严笑了笑说:“一向是你赵哥给我们帮忙,我们都不好意思了,好不容易你来了个师妹,我们哪里敢怠慢她?”
“小严”
赵紫阳还想说什么,但小严已经嘻嘻哈哈地把陈之叶推出了办公室。
其实,小严的话说的陈之叶有点不好意思,但小严性格开朗,没什么架子,她也就没有那么拘束了,只跟着她一起往宿舍里去。
“你叫陈之叶对吧?其实,我看过你一期节目。”
陈之叶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小严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你主持的很好,很有物色,是我比较欣赏的风格。”
“严姐,你太客气了,我知道我还有很大差距的。”
“你别妄自菲薄了,如果你没有特点,没有优势,哪会那么容易就调进省台来?”
说到这件事,陈之叶也颇为感慨,因为根本就没什么预兆,调令就像大山一样,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结果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光是流言蜚语就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她来到了省台,幸运的是碰到了师兄,还碰到了一位这么好说话的严姐,但是聂谨微的态度却让她大受打击。她早就预料到省台的人不好接触,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但聂谨微的态度,还是让她接受不了。
陈之叶的心情有点沮丧,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问:“我今天是不是让聂姐生气了?”
“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现在是台里的精英,各大综艺节目都离不开她,时间久了,就难免高傲了一些,但是,别人还是比较好接触的。你以后除了工作之外,少搭理她就行了。”
进了宿舍楼,小严才想起来问她:“你的宿舍是多少号?”
“371。”
“371?”小严突然愣了一下,“你和聂谨微一间?”
“不是吧?”陈之叶脸色一白,心慌惴惴地问,“严姐,你有没有弄错啊?”
“不会错的。聂谨微一直是自己住一间,后来的同事。哪怕去住单间,也从来没有往她的房间里挤过人,想来是台里的宿舍不够了,所以才这么安排的吧。”
“我不住了行不行?”她开始打退堂鼓。
小严笑可呵地说:“你就算想在外面找房子,今天也总要有地方睡吧?先坚持坚持吧,找到房子就搬出去。”
陈之叶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咬咬牙,拿着赵紫阳交给她的钥匙,拧开了371的房门。
聂谨微把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只是整个房间用大大的窗帘遮起来,密不透光,空气里还隐隐地有一股淡淡的药水味道。
领略过聂谨微的脾气,她也不敢再做什么越矩的事,只是把行李往床边一放,然后就跟着小严退了回来。
时间过的飞快,这一天她都没得什么空闲,中午吃了饭,她回宿舍铺了一次床单,小睡了一会儿,下午又开始到各部门认识新同事,熟悉各大演播厅和化妆间的位置,好不容易挨到吃晚饭的时间,她和小严有说有笑地往餐厅里走,结果半路上就碰上了发飙的聂谨微。
她似乎是正在跟主任谈宿舍的事,就听见主任一个劲儿跟她解释:“小聂,现在台里的宿舍已经住满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但是主任,我习惯了一个人睡,突然挤进来一个人,我休息不好,会影响工作的。”
主任忽然换了一个表情,语重心长地说,“小聂,你的业务能力强,这一点是你的优点,也是你不可抹灭的成绩,但是也要注意团结同事。小陈是新来的,这孩子看起来挺老实乖巧的,业务能力也不在你之下,你跟她在一起,正好可以互相学习,互相提高,这不也是挺好的吗?”
“可是主任”
陈之叶听的很不是滋味,她没想到自己的到来会给别人造成那么多的麻烦,更没想到,聂谨微会这么讨厌自己。
她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心里疼的难受,仿佛有什么在往自己的心里钻。但她很快就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着说:“聂姐,其实,我也不习惯住台里的宿舍的,我因为来的匆忙,没什么准备,我这几天就会找房子搬出去了,所以,你先收留我几天,可以吗?”
听她这样说,聂谨微的表情才总算缓和了一些。她穿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表情不善地说:“其实我不是针对你,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住罢了。这几天,你先在我这儿凑合一下,过些天找到房子了,就尽快搬吧,这样,我们互不干扰,对工作,对个人隐私都好。”
这顿饭吃的很不愉快。倒不是因为饭菜不好,而是之前受到那样的对待,陈之叶的心里总像是隔着什么东西,拿着筷子,也只是数米粒。
小严看出她心不在焉来,安慰她说:“小陈,别往心里去,聂谨微就是这么一个人,她现在是台里的一姐,好多节目都是她主持,平时合约不断,经常出去走穴,风光无限,自然就高傲起来了。我们大家也早就习惯了,要不然,就冲她那个臭脾气,非得把办公室里闹的鸡犬不宁。”
陈之叶点点头,心里开释了不少。
吃完饭,跟着小严回宿舍去,她故意在小严的宿舍里呆到很晚,才回自己的宿舍里去。聂谨微正在打电话,大概是对方说了什么好听的笑话,说的她眉飞色舞。看见她回来,她脸色一沉,然后极不情愿地走进浴室里去。
她讲电话的声音不是很大,明显有一种拘束的感觉,陈之叶躺在床、上想,也许这就是聂谨微不愿意和她同住的原因了。
其实,她也不喜欢和别人同住,就像现在这样,就算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偷听什么,但也总有点探听别人隐私的嫌疑。她是第一次被人当贼一样防,虽然她心里坦然,可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聂谨微的电话打了大概一个小时,陈之叶想去浴室洗漱,但又不好去打扰,只好一边看书一边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之叶看的眼干泪酸,实在坚持不住,于是趴在桌子上慢慢地睡着了。
陈之叶睡的很沉,以致于聂谨微什么时候打完电话都不知道,半夜里被冻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瞧,聂谨微早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于是也脱了衣服躺到床、上去。
也许是因为换了地方,她躺到床、上反倒有点睡不着了,辗转反侧了许久,天快亮的时候才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结果又被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
聂谨微从厕所出来,就哼着小曲儿,对着镜子侍候她的那张脸。陈之叶实在是被她吵的睡不着,索性睁开了眼,只见她正一下一下地削着眉笔。
她长的漂亮,皮肤又白又嫩,在脸上稍稍施一点妆就会很好看。特别是眉毛,如果画的弯一些,就显得干练,画的长一些,就显得很妩媚。
桌子上一片狼籍,摆了一堆瓶瓶罐罐,各种香气混在一起,腻腻的感觉直冲脑门。
陈之叶实在是睡不下去,也只好爬起来,到浴室里去洗漱,结果一推开浴室的门,就看见杂物架上全是她的化妆品,雅诗蓝黛、迪奥尽是名牌货,大大小小地堆满了杂物架。
由于昨天来的匆忙,她的东西还来不及整理,由此一看,也没有从箱子里拿出来的必要了。
*今天的工作不多,忙的差不多了,陈之叶就向领导请了假,然后根据报纸上找到的地址去看房子。
租房子的是位中年男人,房租倒是不贵,但他一看见她,眼里就有一种色眯眯的神态。她被他盯的全身都不自在,哪里还有心思租,胡乱找了个借口就退想退出来,结果那男人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小姑娘,你做什么工作呀,租房子很贵,对于你这样的女孩子来说,有点吃力,不如”
他笑的满脸淫邪,额头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好像一架手风琴,一边对着陈之叶动手动脚。
陈之叶吓的不轻,连连后退,但之前因为去找服装赞助的时候碰到过类似的场面,回来之后也看了几天防狼招术,情急之下,她忽然想起一个技术要领来,挥手就朝着那个男人的脸颊骨上打下去。
那男人猝不及防,又因为她打的又稳又准又狠,不由吃痛地向后趔趄了几步。陈之叶见有机可乘,把身上的包朝他身上一砸。转身一口气跑到楼下去。
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房子没租到,反倒碰上个色狼。
为了摆脱那个色狼,她把书包都扔了,现在身无分文,连坐公交车的钱都没有。幸好这里离电视台不算远,她又记得路,所以只好慢慢地走回去。
陈之叶垂头丧气地在大街上走,忽然有点想念A市,想念苏丹。来之前,她是想到了会有点辛苦,但却没有想到,所有的事都会变的这么艰难。
新的工作内容还没落实,聂谨微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找不到合适的出租房所有的问题都在同一时间压下来,让她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想的出神,只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来,接着,一辆白色的跑车在离自己不足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陈之叶愣了一愣,待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吓的差点飞跳起来。
跑车的顶篷降下车,露出一张邪肆不羁的脸:“喂,你没事吧?”
“没,没事。”陈之叶慌乱地摆摆手。
“你能不能看着点路?这车可是我新买的,头一天开就差点见了血光。”那人嘴里嘀咕了几句,忽然问她,“喂,你是不是被人抢劫了?精神涣散,还那么狼狈?”
狼狈?她大概是真的够狼狈吧,那样仓惶失措地从楼上跑下来,肯定是形象大跌。但她明明是受害者,明明是他超速,居然还振振有辞。
所有的怒气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你怎么开车的?看看路口的牌子,看见上面的标志没有?这条路是限行车道,你是不懂,还是眼睛瞎了?”
那人上下打量着她:“挺斯文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恶毒?”
“明明就是你差点撞了人,你还有理了?”她瞪起眼,倒没有半点狰狞,反倒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很是滑稽。
那人绷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这未成年的小妹妹一般见识,既然你没什么事,那就请让开,我有急事。”
“不让!”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不肯动,还赌气一般地站在路中间,“明明就是你不对,凭什么说的好像我错了一样?我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错都要让我来背?我究竟是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那人看了看手表,似乎是真的在赶时间,见她这样大肆发泄有些不耐烦,只以为她是故意碰瓷儿,于是拿出一张名片来顺着车窗扔给她:“说了半天不就是想要钱?我有急事要先走,这是我的名片,想到了要多少钱直接打给我!”
陈之叶看着扬长而去的高级跑车和车轮后的尾气与尘土,也只是无可奈何。现在的“富二代”们大多都是这副德性,以为有钱就能得到一切,却全然不知,他们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分明就是社会上反映现实的小丑。
陈之叶,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她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暗暗地吸了一口气,转身欲走,目光却忽然停留在地上的一张纸片上。
她是真的气着了,根本不是真的想讹他的钱,可就在刚才,那个人极为不屑地从车上把名片丢下来,差点砸到她的头。幸好风大,把它刮到一边去,不过,他那个嚣张的气焰,倒是真的让人愤懑至极。
她不屑去捡,想了想,狠狠地地上面跺脚,然后才慢慢地走回去。
她不敢直接回台里去,只好偷偷地回到宿舍去,才一开门,就发现聂谨微已经找人把房间里的布置格局移动过了,大概是在防她什么,还把箱子柜子都加了锁,特别是偌大的一间宿舍里,中间突兀地隔了一个帘子,把整个房间分成两个区域。
她怎么能这样?陈之叶愣愣地打量着整个宿舍,眼泪一下子就冲了出来。她只觉得心里像是着了火,熊熊燃烧,堵住了所有的出路,于是她开始呼吸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高高的崖顶砸下来,积压在胸口,只想好好地发泄。
她哭的很委屈,越哭就越止不住,越哭,声音就越大。
不知道哭了多久,门外传来小严的声音:“陈之叶?是你在哭吗?你怎么了?”
她怕被发现,于是咬着胳膊,止住声音,身、体却仍然一抽一抽地抖个不停。
“我知道你在,快点开门。”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小严自然不信,她犹豫了一下,又继续拍着门说:“陈之叶,你要是不开门,我就去叫赵紫阳了啊。”
陈之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给她开了门。岂料,她才一进来,看到满屋的景象,再看她的样子,突然就瞪大了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表情极度夸张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陈之叶只好把租房的经过、路上遇到富二代甩名片还有回宿舍来看到屋里景象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
小严听了咬牙切齿了半天,先是晃了晃柜子上的锁,又拽了拽隔在房间中央的窗帘,突然就爆发起来:“你等着,我去找主任。”
“严姐!别去。”她抓住小严的胳膊,摆出一副恳求的样子,摇了摇头。
小严恨铁不成钢一般地望着她:“你就任她这么欺负你?就算她是怕你打扰她休息,怕你侵犯了她的隐私,但也没必要把东西都锁上啊。她哪里是把你当同事,简直是在当你当贼。仗着自己有几个收视高的节目,就这么嚣张,你别怕,我去找主任说!”
“严姐,还是别去了。”她依旧固执地拦住她,“反正我过几天还是要搬出去住的。”
“搬出去?”小严皱了皱眉,“你今天吃的亏还不够?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怎么让人放心啊?”
“但我在这里挤着,总不是个办法。严姐,不瞒你说,我之前真的挺崇拜聂姐的,可是这几天,就觉得和她相处不来。如果不搬走,不光是她不好受,我会觉得很压抑很累的。”
“这倒也是。”小严想了想,说,“我二姨有一处房子空着,位置一般,面积也不大,你一个人住倒是蛮合适,最重要的是,她们那儿是小区,平时人多,而且,都很和善不过,你要是有兴趣,我去问她们租不租。”
“真的?”陈之叶总算是看到点希望,微微打起精神,说,“谢谢你,严姐。”
“你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房,我不过是中间牵个线罢了,谢什么?”
陈之叶心里的阴霾渐渐地消散,心情也开释了许多。严姐见她总算是破涕为笑,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对了,台里要给你开欢迎会,你赶紧打扮打扮,今天晚上,你可是主角呢。”
她想起来,赵紫阳跟她说过接风的事,只是第一天没动静,她以为怎么也得过阵子,结果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慌了手脚。
她因为哭过,眼睛都肿了,特意用凉水洗了脸,也还是很明显。她干脆就不化妆,只在脸上扑了些粉底,然后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准备出门。
欢迎会是在台里的小演播厅里举行,与其说是一场欢迎会,倒不如说是一场晚会,只是两三个人就会有一个小圆桌,然后喝一些饮酒或者是酒来助兴。
到底是电视台,精英荟萃,能歌善舞者笔笔皆是。主任自然是了解每个人的特长,所以挨着个儿地把大伙推上去轮番表演节目,大大方方上台的也就算了,稍遇到扭扭捏捏的,就会被大家揪出来开玩笑。
这么别开生面的一场“晚会”,自然不会落下赵紫阳。他下了节目就马不停蹄地往小演播厅里赶,结果当即就被人揪住不放,大挖隐私:“听说小陈是你师妹,快老实交待,真的是师妹吗?”
赵紫阳哭笑不得,点点头说:“是师妹。”
“你有那么多师妹,都没见你这么殷勤备至的,快说,快说,为什么轮到小陈就这么特殊了啊?”
“我哪来的那么多师妹?”赵紫阳大声喊冤,“除了宋晓以外,咱们台里,就剩叶子一个人,你们别含血喷人啊!”
“老赵,你就别不好意思了。你今天可是来晚了,只要你乖乖承认,我们就既往不咎,要不,总得罚你点什么才能算过关!”
“就是,就是,你自己考虑清楚啊。要是承认了,以后不陈我们就帮你多照看,不承认,乖乖认罚!”
陈之叶没想到大伙儿开玩笑开的这么过火,一时间也觉得有些窘迫,但她好歹也是见过一些世面,再加上小严告诉她,台里这些人开玩笑的时候虽然是口无遮拦,但绝对是止步于这个演播厅里,只要出了这个大厅,过了今晚,所有的一切玩笑就都会烟消云散了,于是也就不再矫情,咧着嘴,笑呵呵地看着赵紫阳熊头憋脚的样子。
赵紫阳被大伙缠的不行,终于狠了一狠心,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别想从我身上套什么话,大不了我认罚!”
结果,在一片哄笑中,他连做了二十个腹卧撑,大伙儿才肯饶他。
正玩的尽兴,忽然有人从外面把演播厅的门打开了。外面灯光亮灿灿的,在地上镌透出两团黑乎乎的影子。
陈之叶扭过头去,迎着光,根本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脸。
啪地一声,不知是谁开了演播厅的灯,灯光闪烁之间,她忽然觉得门口的人很熟悉,等整个大厅都亮起来的时候,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那两个不是别人,一位是德高望重的台长,另一个,就是白天趾高气扬地甩给她名片的人。
他怎么来了?
正狐疑着,就见主任迎了上去,说:“台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正好路过,听见这里头这么热闹,所以进来看看。”
台长话音刚落,立即有人起哄说:“今天我们给小陈接风呢,台长您来了,可就不许走了啊。”
这一言,人人响应。别看他们平时都颜危色正的样子,热闹起来也是毫不逊色。聂谨微笑着说:“难得肖乾也在,一起热闹热闹吧。”
他叫肖乾?台长也姓肖,难道陈之叶不由打了个寒噤,目光又落到那人的身上去。他大概也认出了她,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有些高深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台长看看大家,又看看他身后的人,犹豫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大家见状,立即欢呼了起来,七手八脚地把台长让到桌子前坐下,然后又继续刚才的节目。
聂谨微其实是不愿意来的,别人邀请她的时候,她也只是很不屑地说自己忙,最后还是主任发了话,她才极不情愿地来了。
从头到尾,她只是坐在原地拿着手机发微博,发短信,显得有些无聊,别人笑的前仰后合的时候,她仍是一张无趣的脸,与这热闹的场面有些格格不入。
但台长刚一坐定,她就忽然来了精神,像是打了鸡血,兴冲冲地跳到台上去:“小陈的到来,可以说给我们台里,给我们综艺组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相信今后,我们台的节目会更加绘声绘色,更加有影响力、号召力。下面,我唱一首歌,一来是欢迎小陈的到来,二来预祝我们台的收视永远长虹!”
陈之叶微微有些吃惊,感叹于她居然可以变脸变的这么快。
她脸上的小动作没能逃开肖乾的目光,他甚至于弯了弯嘴角,然后不声不响地坐到了陈之叶的旁边去。
聂谨微唱的是一首老歌《又见炊烟》,她的声音虽然不够空灵,当有些尖细,音调拿捏的极好,静柔结合,把歌词里的温馨与浪漫表现的淋漓尽致。
但肖乾似乎对聂谨微的歌声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倒笑着问陈之叶:“你是新来的?”
陈之叶对他没什么好感,特别是一想到那张名片就那样硬生生地砸下来,就觉得心里来气,但他是台长的儿子,她就算再讨厌他,也总是要给台长几分面子的。想到这儿,她只好点点头,硬生硬气地“嗯”了一声。
她态度不好,他看的出来,但仍是饶有兴趣地继续问:“你从哪个台调过来的?”
“A市。”
“也是综艺组?”
她点点头。
“A市,那个台不错,我去过一次,综艺组的美女有不少,不过我好像没看见你啊。”
陈之叶抽了抽嘴角,表情讪讪地说:“你光顾着欣赏美女,哪会看见我?”
其实,她也对他完全没有什么印象,也并不记得有某位省台的台长公子到台里来视察。或者他去的时候,她刚好在跑外景,所以没遇上,但她不想好好解释,于是言语里就多了几分刻薄。
他哧地一笑:“你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呢?”
她不吭声,只是看着台上的聂谨微,伸出两只手来鼓掌。
“我哪知道你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我还以为是遇到碰瓷儿的了呢。你别计较,下回,我一定注意。”
“还有下次?”她拧起眉来,气鼓鼓地看着他,“我今天本来就够倒霉的,结果还碰上了你”
陈之叶说的咬牙切齿,仿佛又想起那不堪的一幕来。他看见她的表情,略微好奇地问:“你白天碰到什么事了?我记得你的样子真的很丑,像刚从贫民窟里钻出来的似的。”
她不想说,那样恶心的场面,她早巴不得能忘的光光的,现在让她复述一遍,怎么想都觉得难以启齿。更何况,他是谁?台长家的公子,正儿八经的一个高富帅,她跟他又不熟,凭什么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他?
她不说,他倒也没继续问,只是点着了一支烟,慢慢地抽了起来。
陈之叶在台上唱了两首歌,唱完之后,在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下台来,也和陈之叶坐到一桌上来。
她望着肖乾,问:“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找我爸有点事儿,结果走着走着,听见这里有说有笑的,就进来瞧瞧。”
“我就说好长时间都没看到你了。”聂谨微一边说,一边拿了一颗花生,慢条斯理地剥起来,“你最近在忙什么啊?”
“瞎忙”
陈之叶觉得心烦,一方面是对肖乾不怎么感兴趣,另一方面,又觉得聂谨微太做作,又觉得她似乎对肖乾有点企图,所以干脆不当电灯泡,和赵紫阳上台去唱男女对唱。
她和赵紫阳本来就闹绯闻,结果这首对唱唱的含情脉脉,又引起不小的骚动。台里的这些“精英”,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就连台长在场也无所谓,都拍着手让他们俩唱“知心爱人。”
她执拗了半天,实在是躲不过,只好又跟赵紫阳唱了一首知心爱人。
这场接风会开到十点多才散,因为大伙儿把演播厅弄的太乱,怕明天保洁阿姨发牢骚,所以她又把一些果壳收拾了才走,结果走到大院里,刚要往宿舍的方向拐,就听见身后有人按喇叭。
她回头一看,肖乾正坐在那辆白色的宝马里,降下车窗探出头来,兴忡忡地喊:“陈之叶,我想请你喝杯咖啡,你不会拒绝我吧?”
她跟他又不熟,喝什么咖啡?陈之叶不理他,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他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倒下了车,穷追而来。
天虽然黑,但四周的白炽灯把大院里照的如同白昼,就连天上斗大的繁星也显得黯淡无光。他们俩个人一前一后,的确惹人注目,特别是肖乾,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后面喊:“陈之叶,我又不是老虎,你跑什么?”
她气恹恹地停下脚步:“你追着我干什么?”
“请你喝咖啡。”
“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喝咖啡,更何况,我又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他微微愣了愣,又笑嘻嘻地凑上来,“我知道,你因为白天的事生我的气,我跟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她笑起来,语气里有些嘲讽的意思:“不必,我受不起!”
“陈之叶!反正,我今天就在这跟你耗,我有的是时间。”他笑的有些诡诈,似乎真的打算跟她耗到底。
“你怎么这么无赖?”
她有些恼,就听他理所当然地说:“你要是不答应,那我这心里怎么过意的去?”
陈之叶知道,如果她不答应,他肯定会赖着不走。她从A市调到省台来,本来就有点诡异,已经有好多人怀疑她是“空降部队”,如果在这里跟他纠缠不清,被人看见了,那她就更是百口莫辩。
她想了想,只好点点头:“好吧,但是我只坐一会儿就得回来。”
“没问题!”肖乾弯了弯嘴角,走到宝马跟前,亲自替她拉开车门,又极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示,等陈之叶上了车,自己才又绕到驾驶室去,踩着了油门。
肖乾带她去的是一家新开的西式餐厅,这里生意很好,这么晚了,仍然有不少人往餐厅里去。陈之叶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奢华考究的装潢布置,不由咂了咂舌。肖乾却说:“进去吧,趁着现在没人认识你,还能不顾形象地大吃大喝,等以后,你就是想来也没机会了。”
这一点,她也不得不赞同。肖乾的爸爸是台长,就算他再不涉及这个圈子,也总会懂一些内幕规则。
侍者热情地迎了出来,带他们走到了拐角处,一边替他们拉开椅子,一边把菜单递了出来。
陈之叶翻了翻菜单,小声说:“这个地方太贵了,没什么必要吧?”
肖乾哧笑了一声,皱了皱眉:“说好是赔礼道歉,地方自然是我挑,你只顾点餐就行了。”
“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是急着回去?再不点,又要浪费不少时间。”
之前开欢迎会,陈之叶吃了不少东西,现在觉得肚子里饱的很,根本没有半点食欲。她把菜单翻了个遍,只点了一杯咖啡,肖乾没发表什么意见,也和她要了相同的东西。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因为互相并不认识,突然坐到一起,多少有些尴尬。肖乾刻意找了些话题来说,陈之叶也只是嗯嗯啊啊,闪烁其词地回答,心里却一直拘束着。
咖啡端上来,陈之叶拿起奶包,往咖啡里加了些奶,然后捏着小勺子慢慢地挥动。肖乾大概是不太喜欢奶的味道,只是加了些糖,然后也开始搅起了咖啡。
他的动作很优雅,看上去教养不错,如果不是因为白天的事,她怎么也不会把眼前的他和白天那个恶劣的出奇的人混为一谈。
但白天那件事,她始终觉得不舒服,因此,仍是对他充满了戒备。
肖乾喝了一口咖啡,眯眯地问:“你以前在A市主持什么节目?我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陈之叶笑笑:“当然是综艺节目。”
“收视率怎么样?”
“你也懂收视率真?”
陈之叶好奇,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却不以为然:“我凭什么就不懂?我就算不是电视台的人,也算是家属吧?老头子又是个头头脑脑的人物,我想不懂都不行。我要是不说,你肯定想不到我爸为了让我进电视台,把我折磨成什么样。”
他这么一说,她倒是来了兴致。按理说,台长的儿子要是想进电视台,根本就是一句话就可能解决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换成是他,就要有那么痛苦的回忆?
肖乾把杯子放在杯碟上,发出清脆的一声,然后又神秘兮兮地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说:“你是不知道,我爸一直想让我进电视台,但那个时候我比较贪玩,对播音主持也没什么兴趣,所以就跟他对着干。但他终究是我爸,大多时候我是赢不了的。我就记得那一次,他让我练嗓子、学专业知识,回家之后要背概念,学理论,我没照做,他把我一顿好打。”
陈之叶听的有趣,脸上有些绷不住,笑了一会儿又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我妈诉苦,我妈就在我爸面前替我求情,我才总算是脱离了苦海。”
“播音挺有趣的呀。”陈之叶想了想,说,“我没觉得有多难。”
肖乾摇了摇头,像模像样地说:“那都是女孩子干的活。你看,台里的男人,有几个有阳刚气息的?整天扎在女人堆里,不变坏,也得变傻了。”
陈之叶简直哭笑不得:“你这是歪理斜说。”
“别,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还让不让人活了?我跟你说啊,这话我也就跟你说说,千万别让我爸知道。我爸那脾气大的很,要是发作起来,房顶都要掀了。”
侍者将甜点端上来,陈之叶拿起小勺子,刚要下手,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老老实实地把勺子放下,只看着肖乾一下一下地把点心切开。
肖乾喝了一口咖啡,笑呵呵地问:“你怎么不吃?这里的点心味道不错。”
陈之叶摇摇头:“这么晚了,而且这东西太甜,吃了要发胖的。”
他哧地一笑,故做神秘地说:“其实,有一种方法,可以胡吃海塞,但又不会发胖。”
陈之叶十分好奇,睁大了眼睛看他,他却不以为然:“真的,不骗你。我有位朋友是瘦身专家,出过好几本书,过几天我介绍你认识,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她。我跟你说,她一开始减肥的时候,非常极端,开始就是一个星期不吃饭,就靠喝水活着,后来进了医院,医生给她分析了利害关系,她才不敢饿肚子节食了。后来,她听人说快步走可以减肥,她又每天跟上了发条似的,整天出去走路。汗出了不少,但特别容易饿,吃了东西吸收的更快,还是不怎么管用。后来,她还想过要去抽脂,最后被我从手术台拉了回来。最后,她出了一趟国,在外边学习了一种科学的方法,既不伤心,又能快速瘦身,所以,她现在特别感激我当初毫不犹豫地把她从刀口下救出来,如果我说给她介绍一个学生,她肯定不会拒绝。”
陈之叶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才问:“你记忆力真好,连人家减肥的过程都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啊?”
“错!我这绝对叫关心朋友。别人都是关心朋友的外貌和衣着,但我对朋友绝对是从生活的方方面面无微不至地关怀。”
“无微不至?”陈之叶嗤之以鼻。
肖乾不加理会,只是像模像样地说:“改天,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你只要问问他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陈之叶简直哭笑不得,肖乾这段话里水分太大,漏洞百出,她也就当个笑话听听算了。
“对了,今天看见你的时候,你怎么会那么狼狈?刚刚让你吃点心,你说怕胖,既然这么注意形象,白天又是怎么回事?”
“唉,别提了。”陈之叶垮了垮脸,“我去租房子了,结果运气不好,房子没租到,反倒碰上个色狼。”
“租房子?台里不是有宿舍?”
“台里宿舍两个人一间,我恰好和聂姐一个房间。只不过我这个人不太习惯和人同住,所以”
肖乾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听着她把话说完,好半天才问:“你说实话,不是你不习惯和人同住,是她挤兑你,对吧?”
陈之叶怔了一怔,刚要辩驳,就听他说:“你别替她瞒了,她是什么人,我早就知道。你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拿她当回事儿。她那个人,一向登着鼻子上脸,你越是忍让,她就越是变本加厉。”
陈之叶笑笑说:“你这么了解她?她是你女朋友?”
“算了吧。”肖乾摆出一副退避三舍的表情,“她这样的,我可招架不住。”
“聂姐业务精干,是公认的尖子。”
“那又怎么样?她那个人很自我,只要自己想,绝对不会顾忌别人的想法,娶回家去,也总想当尖子,把老公管的跟孙子似的,谁受的了?”
他那副样子好像很认真,但眉目之前又浮着几分笑意,实在让人琢磨不透。不过,那些根本不是她关心的话题,所以,她只是听着,笑着。
这顿宵夜吃的气氛很好,肖乾一直幽默风趣,陈之叶对肖乾的敌意和防备减轻了不少。
吃完夜宵,肖乾提出要送她回去,她也没有拒绝,理所应当地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前,道路两边的霓虹沿着车身的弧线映出一道一道的流光。陈之叶靠在椅背上,有些懒洋洋的,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微微有些感冒的症状,所以有点昏昏欲睡。她强迫自己不要闭眼,但慢慢的脑子就处于悬空状态,后来,就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
车子一直开,快到电视台的时候,肖乾微微侧了侧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喊她说:“喂,醒醒,快到了。”
她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没事儿。”他一边说,一边转着方向盘,“正门有门禁,要不,我带你从后门走?”
时间太晚了,加上他的身份特殊,被人看见了总会有什么影响,于是陈之叶果断摇头:“不用,不用,在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肖乾不同意,“你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要不你在路口看着我,我进了大院你再走?”
肖乾知道她在怕什么,不由觉得好笑。这么多年来,他送过无数个女孩子回家,却唯有她是一副恐惧的模样,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可是,在爸爸手底下工作的这么多人,长辈也好,小辈也罢,不论男女,也偏偏只有她敢不买自己的帐。
这个女人,倒是有趣的很。
肖乾终于没有再说什么,稳稳地把车停在路边,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我的名片,你扔了吧?再给你一张,到了大院里给我打电话。”
陈之叶想了想,接过来放进口袋里,然后就下了车,像只灵巧的小兔子,跑着跳着闪进大院里。进了大院,她拿出手机给肖乾打电话,他的手机彩铃很特别,居然是王菲唱的流年。
这首歌根本不是他的风格,不知道他出于什么想法,会选这首歌来当彩铃。
王菲的这首歌很沧桑,她以前就喜欢听,每次听完就会有一种时年变迁的感慨。她正听的入神,忽然音乐声断了,传来肖乾玩世不恭的声音:“这么快就到了?”
“是啊,我已经进院子了,所以,你走吧。”
“下次再请你吃饭。”
“不用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我们也不是很熟。”说完,她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大步流星地往宿舍楼里去。
肖乾突然对她这么热情,自然不会是顺不白天的事心里过意不去,更多的,应该是花花公子的一种猎艳心理。
陈之叶见过那么多的人,又经历了周家应,好不容易才从这些纷扰里摆脱出来,根本不想让别人打扰自己平静的生活,更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生活的调剂品,所以,当他主动提出请她吃饭的要求之后,就果断地拒绝了。
时间虽然已经晚了,但是宿舍楼里一点也不冷清,因为节目播出时段不同,主持人的下班时间也就不固定,所以,宿舍楼里的灯是时常亮着的。
她为了不打扰到大家,自觉放轻了脚步,走到自己的宿舍的时候,她伸手去拧门锁,那锁却像是被卡住了,拧不动。她又加了些力气,那锁还是纹丝未动。
这是什么情况?锁坏了?
她拍了拍门,又用力拧了拧锁,声音惊动了隔壁,于是频频有人冒出头来。
“小陈,小聂在里面呢,你喊喊她。”
“还是叫保安吧?”
又有人说:“刚才我还看见聂姐开门进去的,没看见有什么困难啊。是不是她把门锁上了?”
她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陈之叶。聂谨微一向对她不善,现在故意把门锁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她都跟她说会迟早搬出去,她怎么能这样?她越想越气,只觉得有一股火从脚底心一直狂飙到太阳穴里去。
她站在门口,看着门框上的欧式花纹,气的全身发抖。小严好心地说:“小陈,我床挺大的,要不你来和我挤一宿吧?”
陈之叶摇摇头,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出手机来给保安室打电话。
“喂,保安室吗?我是371的陈之叶,这里锁坏了,我进不去了,麻烦你们上来一趟吧。”
保安是经过专业训练并由正规保安公司输送来的,都非常专业,电话才挂断没一会儿,就有人拿着工具上了楼。
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是聂谨微故意把门锁了,这下保安上来撬锁,大伙儿就都跑出来看热闹。
保安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小伙子,平时见到大伙特别客气,现在来开锁,也是一丝不苟。他先叫大伙退让开去,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拿了螺丝刀一点一点地往锁上撬,只见他左拧几下,右掰几下,然后手腕一抖,锁咔嗒一声开了。
“陈小姐,可以进了。”
保安大献殷勤地把门推开,就听见屋里有人大叫了一声,一个枕头飞了出来,接着就听聂谨微怒不可遏的声音:“谁让你开门的?谁让你进来的?”
“是我!”陈之叶拉开保安,冲进屋里去,就看见聂谨微正衣冠不整地坐在床、上,脸色十分不好。她之前一直在打电话,手里还捏着手机,但就算是如此,她也没有理由把门锁上,也没有理由听不见她的敲门声。
大伙儿看见坐在床、上的聂谨微,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人故意说:“聂姐,你在呀,我们都以为锁坏了呢。”
“是呀,小陈在外面叫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陈之叶很想跟她吵架,她性子一直很绵,从来不愿意跟别人计较一些什么,而这一次聂谨微做的确实有些过分。但她一想到聂谨微那副怨毒的表情就觉得头皮发麻,如果现在揭了她的底,撕破了脸,以后的关系就更紧张了,这对于自己总归是不利。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我不知道你在,只是门忽然打不开,我以为是锁坏了。”
这件事始终是聂谨微理亏,所以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变幻莫测。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解释说:“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锁是没问题的。”
陈之叶看着她脸上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忽然觉得好笑。聂谨微不去当演员简直是太浪费了,这样的谎话居然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虽然没有争吵,当气氛已然不同。于是又有人替他们打圆场:“算了,算了,反正锁也开了,都累了一天了,赶紧休息吧。”
大伙儿闻言,都纷纷散去,陈之叶关上门,走进去,意味深长地瞥了聂谨微一眼,然后就拿了些洗漱用品闪进浴室里。
水哗哗地流下来,冲着她的头发和全身,那股热流将她身、体的疲惫暂时冲去,却怎么也洗涮不去她心里的疲惫。她来省台才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而每一件事都和聂谨微脱不了关系。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会让聂谨微对自己这么排斥,她一边用浴花揉着泡泡,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难道是她和周家奕的事被聂谨微知道了?所以,她瞧不起她,甚至是厌恶她?那这个秘密在省台里还能维持多久?是不是早晚也要被捅出来?
想到这儿,她呼吸一窒,腿上一软,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陈之叶洗完澡出来,没有再和聂谨言说一句话,只是吹干了头发迅速钻进被窝里。第二天,她刻意起的很早,洗漱之后跑到食堂去吃早餐,然后去上班。
主任却拿了一大堆资料来让她看,还让她多找感觉,以便尽快地熟悉台里的风格,早点上镜录影。可是她才来台里不久,以为组里在短时间内不会给自己安排工作,连环境都还没有熟悉,突然有这么多的工作压下来,她哪里适应的了?整个人扎在文件堆里,只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就在她背资料的时候,聂谨言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昨天的事是这样,我习惯了一个人,所以进门的时候就不经意地把门锁上了。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忘了你的存在。”
她这是在道歉吗?可是有谁见过向别人道歉的时候还摆出一副冷言冷色的模样?她这一番话里,有哪一个字有道歉的意思?
陈之叶知道,聂谨微在省台的地位不亚于自己在A市电视台的地位,当家花旦、优秀主播的名号当之无愧,所以,她自视倨傲也是在所难免。她之所以肯对她低一低头,大概是意识到错在自己,不想落人口实而已。
她放下资料,抬头扫了扫她的脸,笑笑说:“聂姐,我没在意。”
听她这么一说,聂谨言似乎稍稍放下心来,脸上的表情微敛,又说:“我不是在跟人道歉,我只是告诉你事情的始末。陈之叶,昨天虽然是我的失误,但也更说明了我们住在一起不合适,你还是尽快找房子搬出去。”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办公室里忽然安静下来,直到聂谨微走了好久之后,大伙儿才像是捅了蚂蜂窝一样乱哄哄地炸起锅来。
“小陈,真有你的,能让聂谨微低头,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唉,谁说聂谨微低头了?你们看她那副样子,就像谁欠了她似的。”
“聂谨微怎么这样呢,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团结同事不是挺好,非得自成一派。其实她自己是什么局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今天之所以服软,估计也是想怕对自己以后不好。你们想想看,现在谁对她没有意见,不过是看她是领导的宠儿,不敢得罪她罢了。我看,如果她不懂收敛,早晚要成为众矢之的。”
其实,陈之叶并没有想过要针对聂谨微,就算她对自己那样刻薄,她都没有想过要做什么事情去伤害她。所以,当听到大伙儿说她要成众矢之的的时候,她居然还替她说好话:“其实,她也没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吧?人家的确是业务骨干,有倨傲的资本,所以,咱们还是努力工作,把业绩搞上去吧。”
小严皱了皱眉,说:“小陈,你就是太宅心仁厚。”
她笑:“我哪里是宅心仁厚啊,只不过是实事求是。”
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综艺组的陈之叶,有你的花。”
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位快递员捧着一大捧鲜花走了进来。
陈之叶一眼就认出这花是从美国空运而来的长醒玫瑰,这种花只在特定的环境下生长,保鲜空运也是耗时费力,再到了花店里,自然就成了价格最高的品种之一。
她签了快递单,然后在花冠里找卡片,却是一无所获。小严也一直好奇地伸着头,却在找不到卡片的时候,失望地缩回来,喃喃地问:“谁送的?”
是啊,谁送的?
陈之叶想了一个下午,仍然觉得很迷茫。她盯着花瓶里已经剪了枝、摆了造型的玫瑰,心里一直在想,送花的人应该是知道她来了省台,也知道她在综艺组,但是,她来省台的时候,和那边的人几乎都断绝了关系,因为周家奕的事,没有一个人肯原谅她,又有谁会送来这暧昧不明的长醒玫瑰呢?
杜云泽?不太可能。因为他现在已经风光不在,偶尔靠走穴赚点小钱,只够他养家糊口,哪里还有钱买这些东西?
周家齐?也不太可能,他早就恨透了自己,而且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来省台的事。
她越想就越觉得头疼,似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理由给她送花。后来,她几乎泄气地想,管他是谁送的呢,就当是工作中的调剂品吧。
她这样想着,注意力就又渐渐地转到了看资料上来。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陈之叶收拾了东西打算去吃饭,手机却响了起来,她翻出来一瞧,只见手机屏幕上赫然跳跃着三个字。
周家奕。
明明已经说好了互不打扰,明明已经讲好以后再也没有交集,可是,他又打电话来。她不知道周家奕想干什么,手里拿着手机,就像捧着烫手的山芋。
陈之叶觉得头痛,只犹豫了一下,就果断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电话按了拒接,然后匆匆地收拾东西。
“小陈,你怎么不接电话?”小严奇怪地问。
“没事儿,没事儿,陌生号码。”
“接电话又不花钱,万一是别人借电话打的,或者有急事呢?”
面对小严连珠炮似的发问,她只好唯唯否否地说:“也对。下次,下次再接吧。”
她有些心虚,于是连头也不敢抬,正在手忙脚乱之际,电话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陈之叶后背一紧,再看周围,一双双眼睛都异样地盯着她瞧。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拿起电话,走到外面压着声音低吼道:“周家奕,你又想干什么?”
周家奕早就预料到她肯定语气不善,但还是眯了眯眼,绕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高楼林立的街市,说:“你猜猜?”
“我没兴趣猜,如果你没什么事,我要挂电话了。”
“当然有事。”他微微扬了扬嘴角,“你爸爸有消息了。”
轰地一声,陈之叶只觉得仿佛有什么倒踏下来,砸散了她所有的防备。她举着电话,嚅着嘴、唇,好半天才颤抖着迸出几个字来:“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依旧是笑,眸光深邃地盯着前方的某一处,一切都仿佛是透明一般。
陈之叶气结,只觉得有一股火气从从丹田蹭蹭地往上跳。
“周家奕,你是故意的?”
“嗯?”他装腔作势地问,“我怎么故意了?”
她咬咬牙:“你既然不打算告诉我,为什么又给我打电话?打了电话,又故弄什么玄虚?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想的太多,我不过是通知你一声罢了。好了,就这样,我要去开会了。”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就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陈之叶拿着电话,思绪却突然飘到了很多年前。
那个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放学回家的时候,在路边看到被人追的狼狈而逃的爸爸。爸爸当时自顾不暇,却仍是把她藏到草丛里,嘱咐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于是,她蹲在草丛里,就看见那些穷凶极恶的打手们追上来,把爸爸按在地上狠狠地打。她吓的不行,想叫也叫不出声音来,只是拼命地流眼泪,可是爸爸大概是怕吓到她,只是趴在地上咬着胳膊硬撑,不敢叫出声来。
那些打手终于走了,临走的时候扔下一句话,如果再不还钱就剁他的手。她蹲在草丛里不敢动,好久之后,确定打手们不会再回来了,她才跳出来跑过去看爸爸,爸爸虚弱地睁开眼睛,第一句话是问她有没有害怕。
她记起来,统统都记起来,那些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就像电影回放一样慢慢地清晰起来。
视线有些模糊,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想要拼命地往外溢。她用手背擦了擦,然后给苏丹打电话。
苏丹正准备去上晚班,结果听到陈之叶的电话,立即接通:“叶子,你总算想起我来了啊?”
“苏丹,我想回A市一趟。”
苏丹听她语气严肃,也收起玩笑的表情,沉声凝气地问:“怎么了?”
“周家奕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我爸爸有消息了。”
“什么?”苏丹吃了一惊,立即追问,“你爸爸,有消息了?”
“我问他我爸的情况,他不肯告诉我,所以,我想回去看看。”
苏丹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叶子,你想没想过,他都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有什么义务要去关注你爸的消息?又有什么义务告诉你?”
她抿了抿嘴、唇,低声回答:“我知道他有目的,我也知道他不怀好意。可是,那是我爸爸,就算他当初遗弃了我,他终究是这个世界上与我最亲最近的人。苏丹,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以为我恨他,很恨他,可是直到刚才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都放不下。这些年,他一个人在外面,我会担心他没饭吃,没衣服穿,担心他又被那些追债的人打我一直省吃简用,你们都取笑我自己攒嫁妆,其实,我是想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就拿出来替他还钱。”
她越说情绪就越激动,声音似乎又有些哽咽,但她最后的一句话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无比地坚定:“苏丹,我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回A市去看看。”
陈之叶跟主任请了假,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回A市去。下了火车,她直接叫了车直奔周家奕的公司。
她是第一次去他的公司,还是这样明目张胆,进了公司之后连招呼都不打,大步流星上了总裁专用梯。
前台接待人员一看见她,虽然知道来者不善,但还是立即追上去问:“小姐,您找谁?有没有预约?”
陈之叶瞪她一眼,目光凌厉非常,吓的前台一抖:“总裁正在开会,没有预约,您不能上去。”
陈之叶不理她,直接按了39层。
周家奕的集团公司在全省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平时也极为注重企业形象,前台小姐个个漂亮妖娆,穿上制服,丝毫不比国际航班的空姐逊色。
公司里的装饰物也极尽奢华,从一进门的施华洛世奇的水晶吊灯,孟加拉瓜产的羊毛地毯,红木双面苏绣的屏风到现在的总裁专用梯里金光灿灿的高档马塞克贴砖,所有的所有都彰显着尊贵与华丽。
不得不说,总裁专用电梯的速度不仅快,相比其它的普通电梯也比较平稳,她还在看电梯两旁的马塞克装饰品,电梯就已经到了。
她下了电梯,身后的前台追上来:“小姐,您真的不能进。”
她倒是不客气,颐指气使地问:“周家奕在哪儿?”
“小姐”
“周家奕在哪儿?”她瞬间没了耐心,声音也抬高了好几分贝。
会议室的门哗地一声打开,周家奕从里面走出来,身后是一个个表情错愕诧异的精英们。
“周总,这位小姐她”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工作吧。”他挥了一挥手,前台立即识趣地闭上了嘴。
整个大厅里雅雀无声,一双双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陈之叶。周家奕用警告的眼神往四下看了一看,然后拉起她的手往办公室里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把她用力一甩,然后熟练地降下百叶窗,转动叶片,把外面的一切遮的密密实实的。
陈之叶有点蒙,稍稍找回点意识就立即大喊起来:“周家奕,你在干什么?你这么把窗帘降下来,要别人怎么看?”
他嗤之以鼻:“你以为别人会怎么看?”
她不吭声,他就弯了弯嘴角,略带嘲讽地笑笑说:“你这样直接跑过来,他们无非是在想,这个女人,不是怀了孕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是不甘心被抛弃,所以跑来寻死觅活。”
他看着她,眼角微微上翘。其实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可在陈之叶的眼里除了嘲讽以外就是狡黠,仿佛是因为终于能够成功地羞辱到她在而洋洋得意。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知道,跟他吵架无异于用鸡蛋碰石头,每一次都会磕的头破血流,碰的肢离破碎,可她仍是有一股不服输的执拗劲,想要替自己挽回一些什么。但每次都是徒劳无功,他的道行高深,她就是吐血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他慢悠悠地坐到老板台前,摸出一根烟点着,深吸了几口,隔着腾起来的烟雾定定地看着她。她好像很紧张,看上去有些惴惴,有些不安,一张小脸有点苍白,嘴、唇抿的紧紧的,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
他恣意地看着她的小动作,饶有兴致,直到半支烟抽进去,才忽然开了口:“你这么风风火火地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别告诉我,你想我了?”
她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忽然有点绷不住,哧地一下笑出声来:“周家奕,你别太自信了,或者别的女人抵不过你的巧言令色,但我对你,绝对是免疫的。”
“哦?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说正事,我还要开会呢,别浪费我的时间。”他抽着烟,眯着眼睨视着她,过滤嘴含在嘴里,随着嘴、唇的蠕动而摇摇欲坠。
她见他说的这么直接,也就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我爸爸呢?”
他的手微微顿了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反问:“我说过,我凭什么告诉你?”
她微微皱眉:“我是来求你。”
他忽然笑起来,全身都在抖,肩膀一耸一耸的,好半天才止住。
“陈之叶,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大摇大摆地跑到公司里来,扰乱工作秩序不说,还对着全公司的人颐指气使地喊‘周家奕在哪儿’,这就是你求人的样子?当初,你求我替你去骗周家齐的时候,是怎么楚楚可怜,怎么低三下四,怎么主动献身的?”
“你,你无耻!”突然被人揭了疮疤,陈之叶气的全身都在发抖,脑子也像是灌进了水,打起了涡旋。她怒不可遏,不受控制地就从沙发上抓起一个靠背用力地朝周家奕扔过去。
周家奕站起来,挥手一挡,靠背就改变轨迹飞了出去,狠狠地往墙上一撞,落在地上。他似乎也被她的狂躁激怒了,瞳孔微微一缩,沉声冷气地问:“怎么?忘了?不要紧,如果你记不起来,我也不介意帮你你好好回忆回忆!”
他这句“回忆回忆”说的有点痞,让陈之叶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些肌肤相亲的夜晚。其实那个时候,她虽然多半是应付差事,但也不否认,曾有那么几次,他在她耳边的低喃和吻她时闭起眼睛的认真让她乱了思绪。
但她并没有沦陷在他的交错变换的攻势之下,每次平静下来之后,她都是先害怕,然后再不断地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他们之间,只是债主与欠债人的关系,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而现在,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的这句“不介意帮她好好回忆”似乎又暗含着什么阴谋,似乎又开始隐隐地预示了什么。
到底是哪里不对,她来不及细想,只是被他那副挑衅的模样气着了。她不想输,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吃鳖的表情后继续张狂得意。
她想了想,忽然弯了弯嘴角,嗤笑了一声说:“你想怎么帮我回忆?”
她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故意把尾音挑的很高。周家奕看着她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是这副表情,一时间有些看不明白,但他毕竟是老谋深算,只过了不到几秒钟便缓过神来,然后拉着她往书架的方向走去。
“干什么?”陈之叶显然不会想到,他的办公室还内有乾坤,就见他走到书架的后面,轻轻一推,一扇极为隐蔽的门就打开了。
原来,这是办公室的套间。
套间的面积虽然小了点,但装修豪华,比起他的别墅来也丝毫不逊色,特别是正中间那张又宽又大又软的床,极为惹眼。
她目光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身想跑,而周家奕却一把扯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拽……
……
……
*陈之叶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床、上了。耳边隐隐地响起一阵哗哗的水声,估计周扒皮刚刚剥削那么久,早就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正在洗澡。
她稍稍休息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坐起来,把床边的衣服拿过来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
正在手忙脚乱之际,只听哗拉一声,周家奕围着浴巾出现在门口。起初,她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换上一副坦然的表情,一边穿衣服,一边冷声冷气地问:“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带我去见我爸爸?”
他凝视着她,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赶紧收拾收拾,我带你去。”
出门的时候,陈之叶觉得心虚非常,垂着脑袋,只恨不得地上赶紧裂出一条缝来好让她钻进去。但周家奕却不以为然,见惯了各种场合,自然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更何况,他是老板,其他的全是员工,指望着他发薪水的,就算他们知道他们在里面干什么,谁敢多嘴说一句?
可如此一来,就苦了陈之叶。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仿佛她是个狐狸精、小三儿……是一个把所有不堪入耳的词汇加在身上都不过分的女人。
她觉得羞愧难当,脸一定是红透了,不然怎么会觉得热,有种几欲喷血的感觉?而羞愧之余,她又开始所以自己怎么就这么没骨气,怎么就着了周家奕的道。
幸好周家奕没有食言,一边抽烟一边等她换好衣服,把自己收拾妥当之后,带她去见爸爸,要不然赔了夫人又折兵,她也只剩下撞墙这一条路了。
上了车,陈之叶就重重地靠在椅背上。周家奕把车窗降下来,冷风灌进来,就觉得脸上舒服了不少。
刚刚才如释重负地喘了一口气,就听周家奕的声音响起来:“怎么样?这样大大咧咧的闯进公司里的感觉怎么样?”
她皱眉,一脸防备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他瞟她一眼,说:“你不是最在意形象?先是当了一回泼妇,接着又跟公司的老总在房间里‘秘聊’了两个钟头,你不觉得这一次,你或许要出名了吗?”
“还不是拜你所赐?”
他不提还好,他这一提,陈之叶就又纠结起来。
以前在A市,她是当家花旦,自然是要注意形象,现在到了省台,虽然还没有正式露面,但也总归是要上电视的,如果因为这件事又被人指指戳戳,绝对不会再有“去央视当主持人”的陷饼砸下来了。
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都怪周家奕,要挂什么窗帘,都怪自己,考虑不周全就跑了过来,让全公司的人都看了笑话。
她越想就越纠结,眉头紧紧地皱成一团,小嘴微微撅起来,郁闷至极。
车子七扭八拐,出了市区,往郊外驶去。刚开始,她还觉得无所谓,直到路边慢慢地有了村落瓦房,她的心才忽然收紧,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的手紧紧地抠着车垫,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心情是紧张还是抗拒。她不停地在脑海里回忆着父亲的模样,朝气篷勃,懒散无状,甚至是嗜赌成性的样子一幕一幕,纷至沓来,慢慢地在她的记忆里散碎,再慢慢地拼合。
一直以来,她心里始终惦念着他是否安好,一直盼着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他,可是当相见的脚步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反倒有些局促。
周家奕侧过脸来,看着她紧咬着嘴、唇的模样,心里微微一触,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很凉,再仔细一瞧,她居然在微微发抖。
“叶儿”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她,小心翼翼。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又或者是被他这一声“叶儿”吓到,她猛地一颤,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忽然挣开周家奕的手,低吼:“回家,我要回家。”
周家奕被她突然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无措,她却紧紧地拉住他的胳膊,满脸哀求地说:“回去,好不好?求你,回去。”
“叶儿”
“周家奕,我们回去,回去吧,好不好?”
周家奕把车停在路边,看着她矛盾而又复杂的表情:“你不是一直想见他?”
“我我没准备好。”
“见自己的爸爸还要准备?是谁闯到我公司里去,是谁义正严辞地说要见爸爸?你现在为什么退缩?”
她不吭声,就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缩在车里,一言不发。仿佛她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是,都没人愿意相信她一般。
周家奕目光微敛,又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既然没有理由,那我就继续往前开。”
“不!”她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他挥手把弹开,她就又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陈之叶,你到底在怕什么?他是你爸爸,他又不会吃了你!”
“你不懂!周家奕,你不会懂!”陈之叶忽然放开他,歇斯底里地吼起来,“当我最渴望着父亲的时候,他没在身边,当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不知所踪,这些年,我一直在惦记着他,可是,就在我担心他有没有吃饱穿暖的时候,他的心里有没有想过他还有一个女儿?就在我替他还债的时候,他有没有为当初抛弃我而感到后悔与自责?他是我爸爸,骨肉血亲,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他当初就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就已经想好了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我?”
“周家奕,我真的害怕。我怕这些年我所念所想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我怕我看见他之后会控制不住。”
她的眼睛亮的出奇,泪水在眼眶里盈盈涌动,有好几次就差点掉下来。
“周家奕,我求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那样执拗,就算联合起来去骗周家齐的时候,她都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求字,这一次,她却这样不顾一切。
或许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他却看懂了她。她越是这样反应强烈,就越说明她在乎。
陈之叶,她在乎!
周家奕调转了车头,往回开。陈之叶看着后视镜里的景物越来越远,忽然吁了一口气。她软绵绵靠在椅背上,这才惊觉自己出了汗,衣服都浸湿了,粘粘地贴在身上,于是伸手把车窗降下来。
冷风吹进来,轻拂着她的头发,还顺着衣领往里钻,凉透透的,舒服了不少。周家奕两只手把在方向盘上,看着她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心事重重的样子,忽然很想跟她说些什么,但好几次又欲言又止。
回到了A市,他并没有直接回公司去,而是继续载着她往省城的方向开。从A市去省城,开车要大概五个小时,像他这辆进口车卯足了劲儿开也要将近四个小时。
陈之叶不想麻烦他,于是要求下车,他像是没有听到,一直目视前方,速度丝毫不减。
她其实是有些怕,害怕周家奕就这么把她送回去被人看见,又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这个理由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所以,她也只是一个劲儿向他表态:“周家奕,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可以回去。”
他不答,却避左右而言其他:“就这样走了,你甘心吗?”
她有些不明所以,于是侧过头来看他。他喉结一滚,嗤地一笑,道:“做了这么大的牺牲,结果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回去,你会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一哭二饿三上吊?管用吗?”她说着,忽然想是意识到了什么,冷冷地弯了弯嘴角,“周大总裁问这个问题,该不会是良心发现,想要补偿我吧?”
他眯了眯眼,问:“你想要什么?”
“算了,你的钱还是留给Zoie或者是阿三阿四去花吧。我就当我是被狗咬了,被狼啃了……总之就是什么都好,只要不跟你有半点牵扯。”
他嗤笑起来,笑的肩膀都跟着哆嗦:“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把刚才发生的事都抹掉?陈之叶,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吧?你这么急于要跟我撇清关系,为了那个肖乾?”
听到“肖乾”两个字,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脸色一凛,挑着眉怒瞪着他,低声嘶吼起来:“周家奕,你监视我?”
“监视了,那又怎么样?”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的工作都是我帮你调的,你说,你还能怎么和我没有牵扯?”
她怒极,几乎连五官都挪了位:“我辞职总行了吧,我不干了,总行了吧?”
她一边喊,一边流眼泪。她就知道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好事,在受人唾弃之后,居然还可以换个环境,还是人人向往的省台。她甚至搞不清楚,在经历了那样的惨痛之后,还可以光环加身,她究竟是该谢他,还是该继续恨他?
偏偏,他那漫不经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辞职之后能干什么?你是能搬能扛,从事重体力劳动?还是能脱能陪,撇的下、身段去酒吧、洗浴中心当小姐?你爸爸回来了,就在那个小村子里,你如果真的狠的下心放任他不管,那就尽管辞职。”
“你以为我不敢?”她咬牙切齿。
周家奕瞥了她一眼,讥笑道:“你是谁,不撞南墙死不回头的倔驴,怎么会不敢?只不过,你自己要生活,你爸爸要有人养,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
又输了。她就知道自己吵不赢。
他说的对,她除了会主持节目以外,没什么本事,粗活重活干不好,真的跑到声色场上去卖笑,她也做不到。A市的电视台已经容不下她,省台里虽然有些人跟自己不太对盘,但也不至于呆不下去,辞了这份薪资高的工作,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周家奕,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逼我?”她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悲恸,于是缩起身子来,像一只生了病的小狗,无精打彩的蜷作一团。风越来越大,她觉得冷,瘦削的手紧紧地揽着腿,眼角一闪一闪的,似乎是眼泪在微微地涌动。
周家奕总能这么神通广大,动一动手指就能把她逼的无路可走。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主持人,做自己喜欢的职业,做自己喜欢的事,难道就连这样小小的要求,都不行?
周家奕把车窗升起来,把所有的冷风阻隔在外面,又停了车,跑到后备箱去拿了一条薄毯给她,可她仍旧在发抖。
“周家奕,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这样处心积虑,究竟还想要什么?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挖空心思,殚精竭虑?”
他斜眼睨她,眼里透出一丝冷戾:“陈之叶,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不是天仙,有什么值得我这样?”
陈之叶忍无可忍,声音终于变得凄厉而尖锐:“既然如此,能不能请你不要再来招惹我?”
“你还真以为我离不开你?”他看着她的表情,冷冷一哼,“陈之叶,对于你,我早就没什么耐心了,也没那么多时间陪着你耗,既然你那么想跟我划清界限,最好现在就下车,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在你的生活里出现,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任何理由,都不要来找我!”
————陈之叶下了车,狠狠地拍上车门,周家奕头也不回,只是把烟头往窗外一扔,踩着油门扬长而去。
陈之叶是真的被气着了,她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可是当她看着车子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郊外。她不认识路,也不知道最近的公交车站要走多远,只能沿着公路亦步亦趋地往前走。
早上被周家奕压榨了一大通,中午又没有吃饭,现在顶着亮花花的太阳“走长征”,的确是很费体力。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偶尔会有几辆摩托车呼啸而过,还会有几个人用诧异的目光探究着她。
公路一直蜿蜒前伸,通向天际,陈之叶望着茫茫无尽前路,心里稍稍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这么嘴硬了,起码也要到了市区的时候再跟他闹翻。
但事已至此,她就是再后悔又能怎么样?周家奕已经走远了,她根本不指望着他会突然良心发现,把车再开回来。更何况,就算他真的回来,她也不可能再上他的车。
不是她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瞎矫情,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就没有再走回头路的道理。
她又顶着太阳往前走了一段,走的脚酸腿麻,终于支持不住,只好坐在路边,拿出手机来给肖乾打电话。
肖乾正在洗浴中心做足疗,按摩小姐正捧着他的脚,一下一下地按,还时不时地同他搭讪:“先生,您是大老板吧?”
他平时不常来这种地方,只是因为最近太累,有人提议让他按摩一下放松放松,所以才来。原以为往这里一躺享受就行了,却没想到碰到个聒噪的按摩师。他不好意思拂了她的脸面,于是微微一笑:“什么大老板,我没工作。”
“那是富二代?或者是权二代?”
“不是。”
“您别不承认了,我都看见了,那辆白色的保时捷是你开的吧?那么帅的车,您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
肖乾抽了抽嘴角,越发地觉得现在的按摩小姐不简单,连客人开什么车都知道。他本来就不耐烦,眼下,更加觉得这个小姐有什么企图,于是说:“那车是我租的,一会儿就得还呢。”
听他这样说,那小姐果然眸光一黯,失望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肖乾终于可以清静地闭上眼休息一会儿了,结果就接到了陈之叶的电话。
“肖乾,你有没有时间,能来接我一下吗?”
他目光一亮,立即来了精神:“你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反正就是通往郊区的路。”
“周围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或者有什么指示牌?”
陈之叶举着电话四下望了一望,失望地说:“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
“站在那儿别动,等着我。”说完,他喀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他不敢耽搁,把按摩小姐打发了,结帐走人。在洗浴中心躺的昏昏欲睡,上了车也仍是打不起精神,他掏出一根烟来点着,狠狠地吸了几口,就踩了油门往郊区的方向驶去。
陈之叶坐在路边,越等就越无聊,于是就捏了小石子在路面上画画。她上学的时候学过一些,有点底子,随手拈来地画了一棵竹子,倒是栩栩如生。
竹子画完,又是公鸡,公鸡画完,又是小鱼,画着画着,就是个一张人脸,不长不短的头发,狭长的凤眸,英挺的眉毛,高高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陈之叶突然收笔,自己怎么画了个周家奕?
她拿着小石块,开始在周家奕的画像上加工,先是画上麻子,然后又画上两颗参差不齐的门牙,越画,她就越有兴致,越画,那画像就越发地惨不忍睹。
她画的正带劲,就像一个小孩子,蹲在地上,认真地画着,连肖乾的车来了也没有察觉。几缕细碎的头发垂下来,微微遮着她的侧脸,虚实之间,就散发出一种特殊的光彩来。
肖乾坐在车里,看的喉咙发紧,又觉得她这样很好笑,于是按响了车笛。
陈之叶吓了一跳,刚要发怒,抬头一看是肖乾,立即站起来,拉开车门坐上去。
肖乾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奇怪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她渴的不行,哪里顾的上回答他,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大口狂灌。解了渴,她才总算把注意转移到肖乾的身上来:“你还没吃饭吧,附近找个餐馆,我请你。”
“你请客?”肖乾像是听了天方夜谭,肖幽深的眸光围着陈之叶的身上转了好几个圈,笑道,“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好吃的?陈之叶,要请就请大的,别想就这么打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