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暑季了,天是越来越热,顺子真是挺不住了,他那条伤腿夜里开始痛了。这天顺子刚给人家扛完了二十代水泥,已经累得有些发昏了,满头满脸的水泥灰,艰难地往家走着。他刚拐过一条街,一辆轿车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溅了他一身的泥水。顺子正要张嘴骂,见车停在了他前面,从上下来一个人,顺子一愣,那人是冯勇。冯勇见顺子这狼狈像吃惊地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真是你呀!顺子哥,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顺子见冯勇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他转过身说:“你认错了人了。”顺子说完往前走去。冯勇挡在他前面说:“我怎么能认错你呢!我一直都在找你,你的手机停机了,我又不认识你新搬的家。倩倩也不知道你住哪,我听她说你和嫂子吵架了,我就开始担心你。这下好了,让我碰到了。”顺子冷冷地问:“你碰到我想干嘛?我正好也找你呢。我问你,是不是你举报的?”顺子怒目而视。冯勇看着顺子叹了一声,“唉!顺子哥,我怎么能真那么干呢。我知道李哥没了,你那阵要是听我的话也不会这样。”顺子说:“你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现在是各走各的路,你给我让开!”冯勇心疼地看着顺子说:“顺子哥我在老家的镇上开了一建材商家,这半年挣了不少,你过来跟我一起干吧,挣钱咱俩平分。”顺子白了冯勇眼,说道:“我不用你可怜!”顺子绕开了冯勇,头也不回地走了。冯勇知道顺子的脾气,心想我知道你在这个市场干活就行,我只要到省城办事就来找你。
顺子心想这人的命是真怪!指不定谁就发了。冯勇这个混蛋,让我在他手下干,不可能!顺子上了楼,洗了脸,换了衣服接孩子去了。
到了八月份,顺子一算,除了诗诗的学费和家里的吃喝,自己手里还剩一万多块钱,这钱还不够买一个墓地啊,顺子有些上火了。这天早早地到了市场,接了个往楼上抗沙子的活。他干了一天,又是累的晃晃地下楼。他不用接孩子了,王乐天能领着诗诗回家了。顺子到了楼下想歇一会再往回走,就坐在楼下的马路牙上,抽了根烟。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心想自己在城里磕磕绊绊的七八年了,还得坐马路牙子,不禁唏嘘感慨。这时一个声音响在了他身后:“顺子哥你怎么坐在这了?”顺子回头一看是冯倩,心想我是躲不开他们兄妹俩了。顺子说:“我刚干完活,坐在这歇会。你是路过这里吗?”冯倩眼光流动,微笑说:“我就在这住啊!你忘了,你来过的。”顺子向四周看了看说:“我是记不起来了,上回是晚上天又下雪,哪里记得住啊。”冯倩看着顺子一身的灰尘,一脸的汗渍心中难受,忍不住眼角含泪,说:“顺子哥上楼坐一会吧,洗一洗。”顺子见冯倩与上回比穿着入时多了,脸上还化了淡妆,更是清丽。他感到自己自惭形秽,摆手说:“不了,这凉快。”冯倩见顺子低着头便知道了顺子心里的想法。他并肩与顺子坐到了一起说:“顺子哥你怎么跟我还客气呢,不管你什么样我也不会嫌你的。上楼吧,洗把脸喝杯水,再说我还有事跟你说呢。”顺子见冯倩很是诚恳,不觉心中感动,说:“好吧,上去坐一会。”冯倩一笑:“这就对了嘛。”
顺子与冯倩进了屋,冯倩说:“顺子哥你干脆洗个澡吧,我给你把热水器打开。”顺子忙说:“不用了,我洗个脸就行,我怎么好意思在你这洗澡呢。”冯倩已把热水器打开了,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顺子没法只得说:“我怕把你的卫生间弄埋汰了。”“没事的。”冯倩说着,给顺子倒了一杯水。顺子不等水热了,就进去洗了。他只冲了冲汗就出来了,感觉舒服多了。冯倩问:“嫂子在家的吧,看你这么急。”顺子说:“就是她不在家我才急的,两个孩子在家我有点不放心,我得早点回去做饭。”
“你可真不容易的,干了一天的体力活,还得回家做饭。顺子哥,你为什么不到我哥那去干呢?”“这我们男人之间的事你不懂。”顺子说得很是干脆。
“那好,我也不管你和我哥之间的事了,只要你不对我有看法就行。”冯倩看着顺子说。顺子略微一笑说:“我怎么会对你有看法呢。”冯倩听了顺子这话,甜甜地一笑,说:“那就好,在我心里我永远都感谢你!顺子哥你干这体力活也不是长事啊。”顺子说:“我就干一阵子,我急着用钱,这活挣钱快些。”冯倩问:“你什么事急着用钱呢?”顺子说:“我想给李大年买个墓地,大年的妈上个月也去世了,他们家里管不了大年了,大年还没入土呢,只得我管。”冯倩的心一酸,问:“李哥的女儿也是你在抚养吧?”顺子点点头。冯倩注视着顺子,心中对顺子的行为很是敬佩。顺子见冯倩痴看着自己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冯倩缓缓地摇摇头说:“顺子哥你可真重情义,对人总是一诺千金!嫂子真是有福!”顺子苦笑道:“也许她现在不那么想了,她认为我是个只顾朋友不顾家的人。”顺子表情凄苦而伤感。冯倩一直都在看着顺子,见顺子这样的表情,问:“但你心里还是很爱她对不对?”顺子被冯倩问得心里很是茫然,刹那间,他又问了自己几遍这个问题,却没有答案,他回答不了冯倩。“我该走了,对了上回借你一百块钱,今天正好有就还给你了。”顺子掏出了一百元放在了桌子上了。冯倩说:“你还我钱干嘛?你资助了我七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你知道是多少钱吗?”顺子摇摇头。
冯倩说:“三万七千二百元!”顺子有些吃惊,说:“你记得这么清楚?”冯倩点头说:“是的,这不只是钱的事,还有你那颗心!你数过我给你的幸运星没?”顺子又摇摇头。
“是三百七十二颗。顺子哥,你肯定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顺子一笑说:“傻丫头,我怎么是你重要的人啊,你将来要嫁人结婚,再说还有你哥,他们才是你最重要的人。好了,我得走了。这一百元你必须收着,否则你就是瞧不起顺子哥了。”冯倩说:“那好我收着,不过你也要收我一样东西。”顺子问:“什么东西啊?”冯倩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信封,说道:“这里面有五千块钱,都是我上班以来赚的,跟我哥一点关系没有。顺子哥你一定要拿着,我知道你现在缺钱。”顺子很感意外,说:“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快收回去。”冯倩说:“前两天我哥说看见你了,我这心里很是不好受!顺子哥,就让我帮你一下吧,要不然我会睡不好的。我去那个市场找你好几回了,都没碰到你。你的电话也打不通,幸好今天碰到了。顺子哥,这是我一点心意,绝不是什么可怜你,你懂吗!”冯倩两只大眼睛闪动着泪光,看着顺子。顺子从冯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颗炙热的心,他接过信封说:“这钱我收着,给大年买墓地的钱还差点,有了这五千块正好够了。”顺子笑了笑,“以后还你。”冯倩见顺子收了钱,笑着说:“以后的事再说了。对了,你选好墓地后告诉我一声,我想和你一起去给年哥安葬。”
“那行,我会给你打电话的。我真的得走了,家里两个孩子要挨饿了。”顺子开了门。
“我送你下楼。”冯倩说。
顺子这一路上感觉怀里的信封很重,那是冯倩的一颗心在里面呢!顺子回了家,给孩子做了饭,他自己胡乱吃了一口,想着今天的事。这钱肯定是那丫头攒了好长时间了,有可能是她上班以来一共就攒这些钱都给我了。唉!顺子轻叹一声,想起了冯倩那闪动着泪光的眼睛,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自己还得干点什么啊,可能干什么呢,顺子心开始烦闷了。
红杏还是九点多回家的,她累得无精打采地进了屋,吃口饭就想睡了。顺子拦住说:“干嘛这么早就睡啊。”红杏没好气地说:“都快累死了,不睡觉干什么,你少给我想那事!”顺子一愣,随即说:“我想什么了,我想说正经事。”可他心里却想他和红杏自从那次打架以来就没同过床了,还真有点忍不住了。红杏坐下问:“什么事?”顺子说:“我们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我还想干点什么。”红杏说:“现在我们能干啥,手里就十万,留着给孩子上学用呢。”顺子说:“这钱是挣出来的,省是省不出来!”红杏白了他一眼,说:“怎么挣?你还去做假酒啊。”顺子哀伤地说:“我在也不碰那东西了。咱们干点小买卖呗,总比给人打工强。”红杏说:“这回你是长记性了,我早就说假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买卖你能干啥?你要干,我只能给你拿五万。”顺子眼睛一亮,他没想到红杏能拿一半的钱,高兴地说:“五万就够了!”红杏问:“你想好干啥了?”顺子说:“还没呢。”
“没想好呢你跟我说什么,我要睡觉了。”红杏要进卧室。顺子一下搂住红杏说:“晚点睡呗,我想……”没等顺子说完,红杏就挣脱了顺子的搂抱,沉着脸说:“你打我时怎么不想呢?”说完她就进了屋。顺子无奈地点了根烟抽起来。
顺子在本市的一个陵园给李大年买了一个墓地,阴历七月十五的头一天,顺子拿着李大年家给打的证明和冯倩一起把李大年的骨灰从殡仪馆里取了出来。两人刚走出殡仪馆的大门,冯勇就迎了上去。顺子一愣,冯倩说:“是我告诉我哥的,他非常想送大年哥一程。”顺子看在冯倩的面上没吱声,算是默许了。冯倩心里很是高兴。冯勇走近说:“顺子哥坐我的车去陵园吧,方便一些。顺子点点头,三人一起上了车。
一路上冯勇不时地跟顺子聊着,他想借此机会,与顺子和好。他也是打心眼里要帮顺子走出这段困境。顺子因为冯倩在场,不好冷漠冯勇,只得含糊地应答着。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陵园,见一排排的墓碑林立,不觉的肃穆起来。顺子先找了陵园的工作人员,到了选好的墓碑旁,揭开了墓穴的石盖,小心地把骨灰盒放了进去。这是一个单人墓穴,顺子特意选的。顺子想起了和李大年一起喝酒的日子,不禁眼圈红了,他轻轻地扣了盖。冯倩买来了鲜花放在了墓旁,说道:“应该让年哥的女儿也来。”顺子说:“我想了,可诗诗还太小,等大一些的吧。”顺子拿出了一瓶好酒,凝视着墓碑,说:“好兄弟,你最爱喝酒了,今天给你带来了,你就喝个痛快吧。”顺子把酒打开围着李大年的墓碑倒了一圈。冯勇拿出了一盒中华,打开了,点了一根放墓前说:“李哥我们虽然认识的晚,可我看得出你生前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兄弟永远都记得你说挣钱平分的话,只是可惜啊……”冯勇没有继续说。顺子看了冯勇一眼。冯勇眼里也含了泪,看着墓碑,不再说话。山风吹动得四周的松树沙沙地想,仿佛是在为逝者凑的挽歌。好久,冯勇问顺子:“顺子哥你也不能总干力工啊,有别的打算没?”顺子谈谈地说:“做点买卖呗。”
“那想好干什么没?”冯勇问。顺子仰望着松树说:“没有,啥挣钱干啥呗。”冯勇说:“我还是希望咱俩一起干,你要过来,我听你的!”顺子依旧看着松树笑道:“谢了,我干嘛到你装大瓣蒜!我还干我的老本行。”顺子是指干力工的活。冯勇以为顺子还要做假酒呢,他有些急了问:“你还做假酒?”顺子见他的表情就来气了,他没解释。冯勇指着顺子说:“你怎么还不知悔改呢?你那几个月的监狱白蹲了吗?”冯勇又指着李大年的墓碑说:“那晚你要是听我的话,李哥就不会躺在这里!顺子瞪着冯勇说:”你什么意思?是我害死的大年?”冯勇对李大年的死感到很是伤感和惋惜,对顺子也不再客气。他怒视着顺子,说:“李哥多好的一个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留下了一个姑娘多可怜!你虽然没亲手害他,可也和亲手害死他也差不多。”冯倩见两人话不对头,连忙说:“哥你别瞎说,你回去吧。”冯勇说:“不行,今天我非得把那个混蛋点醒,要不然他又继续犯错,指不定又害了谁!”顺子急了,上去就给了冯勇一拳,说:“你说谁害人了,我倒要问问你,是不是你举报的。”冯勇被打得一仰,他擦了一下脸,狠说:“我他妈后悔没举报你!那样李哥就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顺子又给了冯勇一下子。这回冯勇可还手了,他抡起拳头和顺子打在了一起。冯倩急得直哭,可劝谁,谁也不听。顺子这几个月干力气活累着了,明显不是冯勇的对手,被冯勇连打了几拳,倒在了山坡上。冯勇见顺子倒了,就住手了。顺子嘴角满是血,站了起来,又扑了上去,两人又打在了一起。冯倩见拉不开两人,她哭着大声喊:“你们两个再不住手,我就从这山上跳下去!听见没?都给我住手!”后一句她是嘶哑着嗓子喊出来的。顺子和冯勇住了手,两人都喘着气,瞪圆了眼睛怒视着。像两只刚顶完架的牛。冯倩见顺子嘴角不停地流血,脸上也青了,她怨恨地看着冯勇说:“哥你下手干嘛这么重!”冯勇嘴角也出了血,不过脸上可没有青的地方。他擦了擦说:“我就要打醒他,省得他执迷不悟害人!”顺子吼道:“你再说我害人,我还打你!”说着他又要过去。冯倩当在他身前心疼地看着顺子说:“你不说话行不!”她掏出手帕给顺子擦血。冯勇说:“你不用给他擦,他那点血抵不了李哥的命!”顺子眼红了,要冲过去。冯倩死死地抱住他,回头冲冯勇喊:“你给我走,再不走,以后别认我这妹妹!”冯勇狠狠地说:“王得顺,你在继续做假酒,你也会躺在这里的!”他说完下了山坡。顺子气得呼呼喘气,喊道:“冯勇,咱俩断了!”冯勇没理他。冯倩还在抱着顺子,她怕顺子挨打!顺子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他才感到冯倩抱得很紧,心中感到只有冯倩理解他,瞬间产生了洪流般的情感,他张开双臂,也紧紧地抱着冯倩。冯倩的心一颤,把头埋在了顺子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