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流下了泪水,几个女战俘低声哭泣起来。
但所有的人都知道,别无选择。对蔡小玉来说,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这时,鬼子营房旁的仓库被砸开了,那里有许多战俘们的囚衣,战士们将一捆捆衣服扛往操场。
“找几床干净的床单来,这个鬼地方太埋汰了,不能把她葬在这种地方,把她的尸体带走。”曾豹对野狐狸说道。
野狐狸转身走了。
营房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声,一会儿,鲁岐山拿着手枪走了出来,大家看到,他那冷峻的脸上有两道泪痕。
通向井口的路上,陆陆续续有人向操场走来。
曾豹、鲁岐山、窦刚等人走到众战俘的面前。
这时,林世大从出入口匆匆走来。
“顺利吗?”
“裤兜里摸卵子,还有不顺利的?那几个小瘪犊子,喂他们两颗手榴弹,再补上几枪,早玩完去了。”鹰眼回答道,接着他提醒说:“快点吧,支队长,趁着天黑好赶路。”
曾豹向通向井口的路看了一眼,那里的人还在向这儿赶。他知道,人从井下升出来,得分批来,需要一个过程,不是急的事儿,急也没用,再急,总得让石得全把人从井里下都弄出来吧。
这时,战俘群里有人问:“能让我们吃点儿吗?”
生命有了保证,饥饿感随之占了上风,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这声音立刻引起一连串的反响与共鸣。
“是啊,我们饿。有吃的吗,先给点儿。”
“饿啊,被俘前空着肚子打了两天两夜;被俘后就不知道什么叫个‘饱’字。”
“天冷。除了吃的,还能再弄点儿穿的吗?”
“我饿,给些吃吧。”
······战俘们可怜巴巴的一片声哀求道。
“弟兄们!静一下,安静一下,大家听我说。”曾豹喊道:“弟兄们!现在,大家得救了,但我告诉你们,危险还没有过去。这里是鬼子的地界,咱们现在还处在危险之中,我们得走,快走,不能在这儿耽搁时间,时间对咱们来说就是命。我知道你们饿,吃的东西也给大家伙儿准备好了,现成的,它就在后山,大家伙儿先忍忍,等到了那里就有了。现在,大家排着队过来,每人再领两套衣服,把它穿在身上;尤其是你们的脚,有鞋子的更好,没鞋子的多领套衣服把脚包上、包好,这地上到处都是冰茬子,注意甭硌破了脚。”
战俘们毕竟是纪律部队出身,听了曾豹的话,便默默地排起长队,领起衣服,然后往身上穿,向脚上裹。
曾豹见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又说道:“大家站好队,跟着领你们的人,有秩序地撤离。记着,谁也别说话,一个跟着一个往前走,别掉队。”
“这一队,跟我来。”林世大上前,领着一队向出入口走去。
“来,你们跟着我走。”窦刚领着一队,紧跟在前面队伍的后面。
“你们这一队作好走的准备。”吴晖向另外一队喊道。
······曾豹安排一下野狐狸,让他维持操场上的秩序,便和鲁岐山一起向井口走去。走了不远,只见学问大带着一帮子人迎面走来。
“支队长,都上来了。”学问大老远喊道。
“你们发展够快的,啊?去年我到东阳城,那时你们还只是一个大队。”鲁岐山笑道。
后山。
无名坡那两堆火,发出耀眼的光芒,三百多个撤出的战俘在这里汇合了。
战俘们吃着分发给他们的食物,一个个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转眼间就没了。
“这肚子里,没啥感觉,再给点儿吧?”有人伸还想多要点儿。
面对这种情况,此时的嗓门大,平时那狂野的劲儿一点也没有了,倒像是一个憨厚的兄长,耐着性子跟战俘们解释说:“弟兄们哪,东西是有,不少哪,多的是。不能一下子都给你们哪,一点一点的慢慢来,大家伙儿都有份,别急,啊?给的太多,要是把你们撑坏了,我可没法救。你们要是撑坏了一个,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首长绝对不能饶了我。”
“侯中队长说的对。”随队来的医生正在检查几个战俘的身体情况,听到嗓门大的话,站起来说道:“你们现在的身体情况,要少食多餐,你们的身体不允许你们一下子吃的太多。我们会根据需要,合理地安排你们进食的。”
“弟兄们听着。”嗓门大稍稍提高了说话的声调:“我保证你们在到咱们的地界前不会断粮断水,我们就是不吃不喝,也要保证对你们的供应。”
这时,曾豹和顾也雄带的最后一批战俘到了。
“大许。”曾豹小声喊道。
“到。”
“给分区发报,就两个字:上路。”
大许走了。
“侯骑兵。”曾豹喊。
嗓门大跑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
“饿,嗷嗷叫要吃的,给多少,都没个够的时候。”
“别让他们撑着了。”
“这个我把握着呢。”
“告诉最后到的这批人,给他们五分钟吃东西的时间,然后我们就上路。”
嗓门大走了。
“曾支队长。”火光中,鲁岐山拉着窦刚走了过来。
“哦?你们吃东西了吗?”曾豹关切地问道。
“吃了。医生说的对,我们应该少食多餐。”
“这方面,我们是得听医生的。”
“有个事,找支队长商量一下。”窦刚说道。
“好呀,什么事儿,就说吧,甭藏着掖着的。你是八路军,更清楚咱们队伍上谁有话都能说,没有什么上下级之分。”
“众多,目标大。这么多的人,我们没有必要都带走;有些人也不一定都愿意跟着我们走。”鲁岐山说道。
曾豹猛然想起,陈少校说过,战俘营中人员成份复杂的那些话。
“这里有不少东北人,他们既不属于国军,也不属于你们共产党。”鲁岐山说道:“我认为,这些人应该区别对待。”
“在目前情况下,只要他是中国人,自己不说走,我们就不能撵,一个也不能撵。”曾豹瞟了一眼黑压压的战俘们。
“那就问问他们,愿意跟我们走的,带上;不愿跟我们走的,给他们一些吃的,让他们自寻生路。”鲁岐山建议道。
“这倒是个办法。”曾豹点头应允。
这时,刚吃完东西的约翰·迪雷克少校和他的两个盟军伙伴嘴里不知嘟哝着做么,又走了过来。
“又来事了。”看着向这里走来的三个盟军战俘,曾豹咕噜一句,转头对鲁岐山说道:“问问他们,有什么事儿?”
鲁岐山和他们说了一阵子,对曾豹说道:“迪雷克少校说人太多,目标大,他们的身体情况好一些,想先走。”
“嗯?要人护送吗?还是他们单独走?”
“当然要。不然的话,他们自己在这深山密林中,怎么走出去?”
曾豹听了这话,心头上一股无名火直向上蹿:“怕死啊?你告诉他们,还是我刚才那句话,盟军战俘的血是热的,中国战俘的血也不是拿盐换来的!要自己走,行!那就走吧,我不强留。老子现在面对的是三百多号人,不给任何人开小灶,想在我这儿拔尖出头,门都没有。——我派不出人来单独护送他们。”
鲁岐山将曾豹的话原原本本地翻译过去,约翰·迪雷克少校和他的两个同伴听后,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幕,蔫了。
“你再告诉他们。”曾豹又说道:“不管来自哪里的战俘,都一样,没有高矮胖瘦,我一律同等对待。只要跟着我们,我们都会对他的安全负责到底;必要时,我的人会以生命的代价,来换取他们的人身安全。——听我的,就马上回到战俘中间去,老老实实地待着,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听了鲁岐山的翻译,约翰·迪雷克少校只好带着两个同伴灰溜溜地走回到战俘中间。
曾豹站起身来,走到战俘们的前面,开门见山地说道:“弟兄们,我不想瞒着大家伙儿,我们眼下是安全了,但这是鬼子的地界,眼下的安全能保证多长时间,我没法估计;从这里到我们的地界,一路上还有多少凶险在等着咱们,我也没法说。我知道,在你们当中,有不少弟兄是东北人,有一些人恋乡恋土的,不愿意跟我们走,想去投亲靠友什么的。这没关系,不管是他胡子也好,绺子也罢,只要不愿意跟我们走,自己个儿能寻着一个保命的地儿,我都一律无条件地放人。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从今以后,只要不再去祸害老百姓,可了劲地跟鬼子干,就是我曾豹的好弟兄。”说完,他将手一指:“不愿意跟我们走的,请站到这边来。”
人群中一阵轻微的骚动,有六、七十个人站了出来。
“咱自己个儿走,走前,能给带点儿吃的吗?不然,这没吃没喝的,咱们走不出多远,就得饿死。”战俘中有人问道。
“这个没问题。”曾豹回答道:“所有自己个儿走的人,一律带上三天的干粮,只是,甭把不住自己个儿的那张嘴,一下子吃多了,把自己个儿撑出个好歹的就成。”
战俘中爆发出一阵笑声,又站出来二、三十个人来。
这些人千恩万谢地领了食物,便迅速地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