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阮萧涵一笑，倏尔又严肃起来，“那个……王楠妮还是没有找到么？”
闻言，大家的脸色都沉凝起来，场面顿时寂静了几分。好久，申伟强开口：“没有。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受到什么重伤，除了……除了你父亲去世，你母亲……在急救室，还有萱萱现在……嗯，性命难保，除非她放弃自己的孩子。萧涵，我们……”
“没关系。”阮萧涵微笑着摇摇头。
正在这时，几个护士穿着白大褂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周媛媛见状，连忙迎上去，对着领头的一个女人问：“王医生，病人在里面怎么样？”
王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长满皱纹的脸，看样子饱经风霜了。她神情严肃，对着周媛媛说：“情况不容乐观。她的孩子继续她的营养，但是，你们也知道，长时间的流血，已经让病人进入了贫血的状态，她的子宫也陷入了缺氧的状态。你们谁是阮萧涵？”
“我！我是。怎么回事？”阮萧涵有些颤颤惊惊的。
“原来你就是病人的监护人。”女医生一脸的严峻，“快点做决定吧。这样下去，无论是病人，还是她的孩子，都可能会一命呜呼。医者父母心，我们也不想这么逼你们，但是，无论怎么做，我们都没有完全的把握救出两个人的命。还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没关系。我们可以理解。但是，医生，你能让我进去见她一面么？我想问问她的意见。”
阮萧涵几乎是在乞求了。
“可以。快进去吧。”
“谢谢您了医生！！！！”阮萧涵像是疯了一样，推开了周媛媛，进了这间重症病房的门。
此刻的辛灵萱还真是可怜啊。她的脸色是不一般的苍白，白雪公主还是林黛玉大概都没有她此刻病态。氧气面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紧闭的眼睛。
阮萧涵在她的身边站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萱萱，你能听见的，对吧？”
“萱萱，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希望能听见你的决定啊，如果你说你想要自保，或者你愿意牺牲自己活下来的机会，让你的孩子存活，我都会听你的。”
阮萧涵说着，突然发现辛灵萱的双眼睁开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她的嘴唇也开始有所动作，微微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阮萧涵俯下身子，把耳朵靠近她的嘴巴。辛灵萱动听的声音，在氧气面罩下，朦胧而遥远。
“阮萧涵……谢谢你们……有你们陪着……我走过了一段非常非常开心的日子。但是现在我要走啦，我自己都觉得我快要死了。医生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我不可能牺牲我的孩子，让自己活下来。萧涵，这一点，你也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辛灵萱制止了想要开口的阮萧涵：“萧涵，不要打断我。我不能再说多少话了，你就把这个当成遗言来听，我……我……咳咳……我……好累了，我想要睡觉了。萧涵，你记住，不管别人怎么说，你就都不要管，和医生说，全力保住孩子，即使我死也没有关系。还有……我……我知道这个要求和很过分，但是……对不起。萧涵，原谅我的自私吧，我希望你……还有你们，能够帮我把我的孩子抚养长大。如果他有足够的承受能力，那么，请早早告诉他这一切。不要……不要让他怨恨他的母亲吧……”
阮萧涵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萱萱，相信我，这一点也不自私，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一定会……你放心……”
辛灵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血色，整个人也因为这一闪而过的容光增色了不少。她咧开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谢谢你啊……萧涵……我知道自己不会活下来的……王楠妮找到了么？”
“没有啊。”闻言，阮萧涵突然有了一点希望，“萱萱！！萱萱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里？！”
“是啊，我只是看见了她，我其实也不知道她在哪呢。我……王楠妮被人带走了，是那个申莉啊……我不让她带走王楠妮……但是……咳咳……我显然不是那个女人的对手。就算她已经没有了那种神奇的能力，我还是打不过她……呵呵……我受伤，也就是因为这个……不过……萧涵你不会怪我的吧……我尽力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不用道歉……萱萱你已经非常棒了！”阮萧涵的眼泪迷住了双眼，她使劲把辛灵萱的一只手扯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她真瘦啊，骨节分明，硌疼了阮萧涵的脸。
“那么……我大概也没有什么说的了。萧涵……剩下的，就交给你拉……如果有可能……让我和你们呆在一起吧……这段时光……我一辈子……哦，不对，我的一辈子已经走完了……我的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忘了……我好累……我想睡一会了……”说到这里，像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辛灵萱再也控制不住，眼皮沉沉的搭上了，再也不动一下。
那只手，也不受控制一般，从阮萧涵的手中悄然滑落。
“医生……医生！！！！”阮萧涵的呼唤声撕心裂肺，带动着门外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心脏都在阮萧涵的呼唤声中一起共鸣。
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医生护士训练有素的冲进来……
他们忙起来，插氧气管的，戴面罩的……
为首的那个女医生神情严肃的看着阮萧涵：“做好决定了么？”
阮萧涵点点头，声音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是啊。做好了。保孩子！”
说完，阮萧涵的眼睛又像是坏了的水管，眼泪夺眶奔涌而出。
“那你快来和我们签手术同意书。快一点，别哭了，否则孩子都不一定保得住！”
闻言，阮萧涵咬着牙，狠狠抹了一把眼泪，跟着女医生的脚步，来到医院的一张桌子前，在一沓打印纸的最末端，龙飞凤舞的签上自己的名字。
活到现在，阮萧涵签过无数次自己的名字。有的，是准考证，有的，是作业本，有的，是填志愿，但就是一考定终身的时刻，她也没有像此刻一般颤抖不停。
医生劈手躲过她签好字的打印纸，立刻招呼起来：“手术！准备手术！”
阮萧涵神色黯然，落寞的走回一群人中间。大家沉默着，很有默契的让开一条路，让阮萧涵走进去。阮萧涵失魂落魄，狠狠的把自己砸进一张椅子。
周媛媛走过来安慰她：“没事的。刚刚夏炎铭打过电话来了，你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让你放心。你要不要下去看看她？这里有我们在。你不用担心的，坐着就好了。”
阮萧涵闻言，一股脑扎进周媛媛的怀里，趴在她的身上失声痛哭：“周媛媛！媛媛！你知道我签了什么么！你知道么……两条人命啊！不管我怎么做决定，都有一个人要去死啊！我……”
周媛媛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她：“萧涵，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明白。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人的。你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萱萱好，不是么？你只有学会适应这些不公平，你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吴慧莉不忍心，也凑过来：“是啊，萧涵。你不应该哭的，这不是你的错。像是媛媛说的一样，有些事情，就是由不得人的啊。像是我们当年，不也差点分开么？我们最终，不还是抖了一个大圈子，然后又回到了原点么？别哭了……我都害怕你把下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那怎么办呢，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你可别没有眼泪哭了。别哭了啊……”
但是阮萧涵还是不停的抽泣，眼泪鼻涕弄了周媛媛一身。
林新美受不了了，扶着额头起身，来到阮萧涵面前，一把拽起她，“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老子最烦你哭了知不知道！你他妈现在救人最重要知道不？你他妈老是说什么人命关天，你他妈还在这哭啥嘛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懂不懂啊？！”
阮萧涵擦擦眼泪：“是啊，我不知道啊。做决定的不是你，你能明白，两条命在你手上，你必须扔下一条的感受么？不明白，不知道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到底是谁不明白啊！”
林新美的声音显然也在愤怒之下发着抖：“是啊，我没有。我没有尝试过你所谓的行为，但是我知道，有些事是不由人的。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两个人都能活下来？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为什么非要死一个人？这很明显，你是太他妈悲情了！你以为哭就能解决这些问题了么？孟姜女他妈不也就哭倒了一个长城么？他妈她老公范喜良又没被哭回来，你要是说你他妈能把萱萱母子两个人都哭活过来，老娘当即就给你下跪他妈我服了你！我擦！”
阮萧涵抹抹眼泪，不去看林新美那张愤怒的脸，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还有那被红光照亮的“手术中”这三个大字，心里又一阵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