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安小艺被这一声巨响吓得站定在门边，看着满地绽开的花瓶碎片，她满是忐忑地走进门，看着屋内正坐在那里面容扭曲的明如玉，安小艺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小姐？”
背对着安小艺的女子动了动，转过头来，原本妆容精致的脸上现在已经满是泪痕。
一身华贵的淡紫色衣裙此时还有着淡淡的湿痕，下摆揉皱了紧贴在女子里衣的裤腿上，显得有些凌乱，出门前梳好的发髻也湿哒哒地贴在脸上，没有经过任何处理，水迹洗掉了女子脸上的胭脂，露出原本清秀的容颜，却又因为那双愤恨不甘的双眼看起来分外别扭，让人不由得抵触起来。
安小艺硬着头皮站在门口，女子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她发了会儿呆，随即又看了一眼安小艺，像是刚刚发现她走进来似的，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安小艺迟疑了一下，还是朝着明如玉走了过去。
姿态十分恭敬。
神情十分自然。
然而她的心里已经“啊啊啊”惨叫声连成一片，看似淡定的目光实则隐藏着深深的恐惧，望向明如玉瘦弱的小身板时简直害怕到了极点——万一明如玉突然暴起伤人她是该逃呢还是该逃呢还是该逃呢？仔细想想果然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啊！可是她才刚刚开始向着“卧底大丫环”的目标前进了一小步，这个时候走想想就觉得好可惜啊！
明如玉丝毫不知道自己安小艺心里的纠结，她看着一步步走来的小丫环，目光中充满打量。见安小艺虽然神情中露出一丝惧怕，但还是听从自己的命令走了过来，明如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一开始在河边的时候，安小艺虽然没有一直守在树林边缘，但也是为了帮她把……把那东西拿下来，也算是忠心不二。想起那不断蠕动的虫子的模样，明如玉心中一阵厌恶，于是看向安小艺的目光便更加满意起来，尽管腰间还痛得很，她心中的恼恨也不怎么想发泄了。
“小安。”
冷不丁被叫了一声，安小艺屏住一口气应道：“奴婢在。”
内心已经决定好了要是明如玉情绪不对哪怕是被怀疑她也得先远远躲开，然而明如玉却并没有如安小艺想的那样猛然失控，反而摆了摆手，一脸疲惫道：
“下去吧，我有些乏了。”
安小艺愣了一瞬。
这……就完了？不用像电视上的恶毒大小姐那样折磨丫环来平衡心理？
安小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明如玉睁开眼，见安小艺还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头：“怎么还不下去？”
“奴婢……”安小艺卡了一瞬间，余光瞥见地上破碎的瓷片，立刻道：“奴婢想先把房间收拾了再下去，免得小姐您碰着。”
“你倒是个有心的……”明如玉叹了口气，“不用了，等芜菁来收拾就好，你下去。”
“……是。”
安小艺恍恍惚惚地出了门，直奔自己的那个小破院子，直到走到房门前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容易就被放回来了。
夜色中响起一声缥缈的男子嗓音：“怎么不进来？”
安小艺对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已经习惯了，她淡定地走进房门，果然，一片漆黑夜色中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靠坐在床头，即便是深沉的夜色也挡不住那人幽深又明亮的眼眸。
安小艺没点灯，脚下发飘地走到床边坐下，盯着黑暗发呆。
迟辛懒洋洋地靠在床边，见状坐直了身子好奇地看着她，还伸出一只手往安小艺眼前晃了晃：
“喂，回神了！”
“别闹！”安小艺一把抓住迟辛的手掌，无意识攥在手中，依旧看着虚空发呆。
迟辛的目光从二人交握的手掌移到安小艺脸上，见她一脸怔愣，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安小艺眨眨眼：“没怎么……就是，明如玉怎么会这么简单就放我回来了？”
迟辛听见她小声嘟囔着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她放过你还不好啊？难道要她把火撒在你身上你才开心？”
“也不是……”安小艺嘟囔着，有些纠结：“就是那种大家小姐不是都会对丫环狠毒一点吗？掐一下啊或者是怎么的，明如玉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肯定更生气，怎么也不见她这样……”
安小艺越嘟囔越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人家什么也不做，她心里反倒觉得不对劲……难不成她还有受虐倾向？
安小艺被这猜测吓了一跳，双手随即紧握了一下迟辛的手，引来后者的注意。
迟辛一转头，就对上在黑暗中依旧闪闪发光、精神到诡异的双眼。
安小艺热情奔放：“迟辛，我们快睡觉吧！”
迟辛迟少侠：“……”
忽然之间，觉得这小家伙不是一般的迟钝。
“睡觉”这种话，是能随随便便对着别人说的么？
然后，迟少侠就愉快地和安小艺睡了。
嗯，很纯洁的字面意思。
在这个重归于寂静的小院外，却有人开始活动了起来。
闺房内，明如玉仍然如同雕像般坐在原处，烛光在她眼前跳跃着，她的脸色也随着微弱的烛影不断明灭。
门口忽然探出一个脑袋，明如玉没注意到，任由那脑袋的主人往里头看了一眼又退回去，片刻后，又谈进来望了一眼。
芜菁站在门口，心里简直要恨死自己了。
自从小姐怒气冲冲地赏花会上回来后，她心里就一直很后悔，面对小安时心中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小安要比她先一步帮小姐拔下了虫子？要是当时小安没有插手，她一定会第一个上去保护小姐的！
芜菁兀自忘记了当时她吓得连跑都跑不动的事实，只一心把原因都推到了安小艺的身上，一时间很是愤慨不平，然而面对自家小姐时，她心中就只剩下惧怕和怯意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着自家小姐就有些惧怕，有时候会觉得小姐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厉害了，但有时候又会觉得……小姐还是那个小姐。
芜菁努力撇去脑子里不适宜的想法，慢慢跨进门，朝着明如玉走去。
不管小姐发生什么变化了，都还是她的主子，都还应该是她在府中的靠山，她一个小小奴婢，只有听主子的，得到主子的器重才是要紧。
“小姐。”
明如玉听出了来人的声音，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芜菁，你总算知道来了啊。”
芜菁难得一回察觉出明如玉的不满，立时面如土色，不顾地上满是碎瓷片，“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小姐，奴婢，奴婢……”
“你怎么？”明如玉看了她一眼，芜菁面上满是悔恨：
“奴婢愚钝，今天在赏花会上，不该、不该没及时发现小姐您的异状……”
芜菁虽然不聪明，但在府里伺候了多年，也知道主子们最厌恶什么，能容忍什么，她心知绝对不能让明如玉觉得她在看见主子有危险的情况下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于是只能一口咬定自己“没看见”，以求让明如玉放过自己。
然而重生一次的明如玉上一世已经在女人们的后院里头磋磨了多年，芜菁这种小心思她怎么可能猜不透？任凭芜菁跪在脚下痛哭流涕地求情，明如玉连眉梢都没有动一分。
芜菁本来只是因为地上的瓷片扎破膝盖而疼痛才忍不住流泪，到后来，完全是被明如玉这副铁石心肠的样子给吓到了，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生怕明如玉狠心惩戒她。痛哭悔恨之余，她对安小艺也痛恨起来。
都是小安！都是小安！如果没有这个人，她还是小姐最器重的丫环！
芜菁竖起四根手指头：“小姐，奴婢对您的忠心天地可证！奴婢、奴婢平日里对小姐言听计从，怎么可能会放任小姐处于危险之中呢？小姐明鉴啊！小姐让奴婢做什么，奴婢是连犹豫都不会有的，奴婢对小姐的忠心……”
明如玉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在看见芜菁满是泪痕的脸时眉头轻轻皱了皱，不过很快，她就移开了目光，幽幽叹了一声。
“起来吧。”
芜菁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明如玉，来不及收回的眼泪挂在脸上，看起来很是可怜，不过芜菁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她只看着明如玉，期待又小心地开口：
“小姐，您刚才……”
明如玉转头看了她一眼：“我说起来吧，给我打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说着，明如玉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本就湿漉漉的衣衫怎么动都厚重地贴在身上，见芜菁跪在地上一脸欣喜，她的秀眉再次皱起。
要不是手上现在没有可用的人，她才不会用这么懦弱无能的丫环！
芜菁却不知道明如玉对自己已经产生了这么大的不满，她满心都是“小姐原谅我了”，过了好半晌，才在明如玉不满的视线中猛然跳起，不顾膝盖上的疼痛兴奋道：
“是，小姐，奴婢现在就去准备热水！”
说着转身朝门口走去。
明如玉再次露出不满的神情，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她忙朝着门口看去，只见芜菁正呆站在门口，害怕地盯着门外。
一只漆黑的鞋子踏进来，在主仆二人惊恐的视线中，一个裹着黑袍的女人走进门来，一抬头，露出一双在夜色中冰冷可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