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嘉芯策划曹胖装帧设计的男性时尚杂志《君》在上海一炮打响,成功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借助日本方面的图片资源优势,嘉芯选题的艺术感觉和曹胖在日本学到的电脑装帧设计理念缺一不可。曹胖难得有空来樱BAR,顺带拿了新出的《君》放在吧台上让客人浏览。春春恭维他杂志办得好的话他照单全收,可是问起忙得开心吗,他就大叹苦经了。曹胖说:“只是证明一下自己,照这样干下去不累死也得气死。”
原来现如今出版社的体制基本上还是老一套,改革只是局部和表面的,每个出版社真正在开拓业务、发挥才能的只有数得出的十几个人,大多数人还是在做些赚不了赔不少的选题。按理说,曹胖搞的《君》很可以赚钱,光广告业务,来接洽的客户接待都来不及,可是不知怎么搞的,事情都堆到曹胖这个编辑的头上,而交际费、车费、电话费却无从出账。曹胖和嘉芯联络工作需要手机,谁给你买呀,出版社只有处级干部才能配手机,曹胖只好自己掏钱买了2只,之后是整天响不停,如果是单向收费倒好了,曹胖自认倒霉。
嘉芯在做了两期之后热情也有些减低,办时尚杂志当然要了解时尚,她约朋友谈选题去的都是新鲜时髦的场所,消费价格自然不菲。明摆着约稿、谈工作,即使对方是男性朋友,完了掏钱结帐的也必然是她,上海没那么多绅士。而且人家怎么会想到嘉芯在做着雷锋叔叔似的工作,她从出版社拿到的报酬简直是--不提也罢。说起来嘉芯也是自找的,因了她追求完美,有不符合她策划意图的稿子非得让人家改,改了一稿改二稿,改到人家搞艺术的也顾不上脸面了,问她,你们杂志稿费到底千字几百元?弄得她哑口无言,回家来问曹胖,曹胖没好气地说:“60元!”
曹胖在吧台前叹了半天苦经,由莉在旁边说:“听上去知识分子头衔蛮好的,想不到还不如小花农。”“你看,她戆吗?”曹胖用拇指朝后指由莉对崔桑说。“什么戆不戆的,是事实嘛,人家也没出过国,也没读过大学,就是比你们有钱,车子都有两辆了。”由莉不服气。“还不是托邓小平的福,郊区农村改革开放搞得早嘛,如果小花农一点资本没有,和农业大学的毕业生一起开始养花,搞得过大学生还要好呢!”曹胖说。
“不对不对,你的观念还是不对,有科学技术知识不一定发财,小花农的优势是肯干,有上进心。你看日本人,做‘萨拉利忙’(公司职员)的一辈子都不会发财的,讨一个老婆,按揭一套公寓到头了。”崔桑出来说话了。“就是!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由莉得胜似的。曹胖不理睬由莉,对崔桑说:“我的人生观恰恰和你相反,我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追求平平淡淡。我看你好像最近在忙着搞事业呢,怎么样,实习当老板吗?”崔桑淡然一笑说:“我是玩玩,实在是对开酒吧有兴趣,和你一样,也想证明一下自己。”
8点钟刚过,三五个日本人手里拿着崔桑前些天到虹桥各大日本人公司发放的樱BAR优惠券找上门来了,他们都是“萨拉利忙”打扮,西装革履很小心严谨的样子,探头探脑。崔桑连忙上去招呼,一听崔桑娴熟的日语,日本人放下心来,进了门落了座,叽叽呱呱互相说起话来。
不一会儿,又进来一批按图索骥的日本人,整个酒吧变成日本男人的天下,才到的徐春春见状很觉惊讶,放下包整了整衣衫便过去应酬。由莉也乐坏了,因为有个日本男人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对她说“小姐,漂亮”!她骨头轻飘飘地东张百望,像看西洋镜一样忘记做事情,被崔桑骂了句“八格”,“八格”由莉听得懂,她不甘示弱,回骂他一句“你自己八格!”才做几天老板,神气活现的!
日本客人的消费水平是不一般,他们要了瓶装的威士忌,在各人的杯子里加冰块和水掺合了喝,又要了水果、零食,还要点唱卡拉OK。崔桑听到客人要唱卡拉OK,忙把他们引到里面房间,那里新添了一套新的音响设备,就是还没来得及招收漂亮的小姐来服务。
崔桑和春春、由莉跑进跑出招待客人,两边的客人都有些不满意,说小姐太少了,崔桑向他们解释说,等下一次来一定有。说完崔桑想起什么,马上打出去几个BP拷。春春问他做什么,崔桑神秘地笑笑说,你等着看好了。
只20分钟左右,楼梯上就接二连三下来好几位打扮入时的小姐,崔桑对她们耳语了几句,让她们分别坐到日本人中间去。看起来,这些都是老练的K姐,不仅漂亮而且能“斩”,她们一杯杯地要饮料喝,迅速地帮客人敬酒,几张桌子上的帐单转眼写下一大溜。
“喂,都是些哪里的K姐?是不是太狠了点,我们可是要做回头客的。”春春不大高兴,问崔桑。崔桑说,都是那个著名的五星级饭店娱乐总汇酒吧里刚刚“下岗”的,几天不“斩”外国巴子,恶狼似的。他说,已经和她们说好了,不付工资,按营业额提成。“怎么提?你算过没有?”春春白白崔桑眼睛,意思说,这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哎呀,紧急情况紧急处理嘛,你不要出来了,进去算算看,我和她们说一下,放慢速度。”崔桑急急地劝走春春,抹了把汗,心想,真是想不到,广告的效应这么大。
樱BAR今天是空前的热闹,气氛和以前春春追求的热而不闹,与亲切、安心的境界相去甚远,春春坐下来一边算帐一边思量,虽然心里不舒服,可觉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自己没有福气像在日本时候打工的那个酒吧老板娘那样,有富有的情人养着,开个会员制酒吧只是为了交际的需要,来来往往都是朋友,用不到操心挣钱。樱BAR当然要以赢利为目的,这点春春、崔桑、井口先生的意见都是一致的。
井口先生和春春的关系疏远了很多,他倒是没有给春春很大的难堪,每次来电话容客气气的,可是寒暄以后就让崔桑接听电话,他答应崔桑的要求,立即添置了音响设备,同意他提出的外出做广告拉客源等经营手段。春春在旁边听他们对话,心里涌起很复杂的感觉,她觉得井口先生这个生意人太绝情,不给春春机会解释就作出决定,证明他根本不爱她,以前对她说的那些多情的话都是应时应景的逢场作戏,自己没有在冲动之下委身于他是明智的。可是有时候她又想,井口先生为什么不干脆把她辞退了算数呢,这个店的投资人基本上是他一个啊。
春春从一开始就是在樱BAR拿工资做妈妈桑的,她的账面一笔笔很干净,讲好了每年结一次,奖金和营业额挂钩。这也是小刘不满意春春的地方,他曾经煽动春春把井口的钱搞到自己口袋里,春春不肯,做人是要讲良心的,井口先生在我困难的时候帮我,开的工资比得上外资企业的总经理,我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小刘跳起来说,我爷爷就是他妈的日本鬼子杀死的,井口的钱就算战争赔偿,搞过来一点也不亏心!春春说,你理智一点,穷也要穷得有骨气。一个“穷”字让春春差点挨到小刘的耳光。
有人说,婚姻是改变女人命运的跳板,春春至今还没有争取到合法的跳板,孩子已经5岁了,这块非法的跳板上已经出现深深的裂痕,跳板的那一头决不会有好果子等待着她和儿子,然而,要一脚踹掉这块伤痕累累的跳板,还是需要春春下决心的,毕竟和那个人有过两、三年的事实婚姻。
有句俗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世界上很多事情当时看起来似乎有千万个结,解不开,时间这个东西其实就是魔术大师,一旦时间成熟,什么死结都能够打开。
没有出乎春春的意料,小刘的融资计划失败了,他也没有想到,“融资博士”像黄鹤西去,一去不复返,提着装满山东那家国营企业资料的考克箱,不知又到哪里骗吃骗喝去了。听说有人在虹桥国际机场见到过他,但是,他的手机和BP机是无论如何打不通了。这种人,难道也算是我们国家殷殷盼望归来的海外学子?小刘垫出的那笔交际费,是再也没有从空中楼阁似的巨额回扣中报销的机会了,不过他觉得还值得,毕竟在山东的时候,吃、喝、住全部是那个国营企业承包的,外加还结识了个年轻、漂亮、满心佩服他的山东大妞。
从另一个意义上说,小刘是百折不挠的。接下来,他准备和山东大妞联合起来上另外一个项目--开跨国界旅游公司,利用他们的自身资源,一个说日语,一个会英语,吸引外国游客。当然,前期准备是两个“老板”先来个出境13天游,去欧洲考察客源。春春听到小刘这个决定时出人意料的平静,她对他说,以后你搞任何项目都和我无关了,请你今天晚上就把自己的行李准备好,离开我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