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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看书 > 其他 > 盛夏 >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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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丁成来烧好泡饭。丁家明还在睡,他也不打算叫醒他。昨晚丁家明的情绪这么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吃泡饭时,丁成来脑子里依旧想着昨晚柯译予反常的表情。他注意到昨晚柯译予一直在看儿子的房间。房门上贴着一张《骇客帝国》的海报。他看这张海报干什么呢?

后来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地吃完泡饭,就去了明星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大楼。他从大楼保安那里要了近几日进出车辆的监控录像。

回到派出所还早,七点多一点。除了值班的警员,其余的人还没上班。他来到办公室,开始播放监控光盘。很快,他在录像里找到了柯译予的车——那辆绿色的普拉多。他仔细观察这辆车行进的方式、刹车的强度、打方向灯和转弯之间的时间差。这也是他们侦破工作的经验之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

他把出事那天的录像调出来,两者进行比对。

丁成来怦然心跳。两辆车其行车的特征及刹车的方式基本符合。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同原来的想像和判断不一致,他侦破的方向看来完全错了,儿子的受害不是因为仇家,可能只不过是一桩普通的交通事故,只是那个肇事者逃逸了而已。

但光凭这两个录像还不足以断定肇事者就是柯译予。“你不能因此让柯译予获法,还得有更多的证据。”他对自己说。

另外一个疑问是:假设撞人者真的是柯译予,那么为什么柯译予在撞人一年之后才来我的家里?他是从哪里知道他撞的是丁家明?又是什么原因触发他来的?既然逃逸成功了为什么还要自投罗网?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

两种完全相反的逻辑在丁成来头脑中打架。他无法判断哪一种逻辑是正确的。他思考了整整一个小时。同事们陆续来上班了。他想起局里那份柯译予的档案,也许有必要再去仔细研读一遍。上次读得太匆忙了,主要是看了关于材料的综述性报告,其中的资料只是看了个大概。

丁成来决定到局里去一趟。他希望在那些资料里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哪怕是找到柯译予某些特殊的惯常的心理逻辑。

老同学对此感到奇怪,“姓柯的不是已退出了吗?你怎么还对他有兴趣?”丁成来没有解释。老同学从档案柜找出柯译予的材料,递给丁成来。“去小会议室看,别带走啊。”他的声音里同往日比多出一份亲昵,丁成来倒有些不太适应了。

丁成来拿着材料,来到会议室。

材料非常丰富。柯译予这几年代理了大量有社会影响的案子,每个案子都有厚厚一叠材料。还有柯译予在网上主要言论的摘要,也是内容驳杂。丁成来有点惊奇,柯译予平时这么忙,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写下如此多的网文?

要仔细完整地看完看来得花整整一个上午了。

档案分类细仔,关于私人生活部分,尤其详实。他看到一份警方笔录,是柯译予嫖娼被抓时的问答。时间是2005年(七年前)的六月三十号。从笔录上看,那时候柯译予还在民政局工作。

……

警:你说吧,知道为什么被抓吗?

柯:嫖娼。

警:明白的很啊。

柯:是。

警:哪个单位的?

柯:……

警:说啊。

柯:民政局。

警:还是公务员哦。

柯:是的。

警:你不担心被抓吗?公务员被抓就会被开除你不知道吗?

柯:知道。

警:知道了为什么要这么做?

柯:空虚。我爱人自杀了,我很悲伤。除了做这事,我就好像死了一样。我停不下来。

警:你别给我找借口。你经常找小姐?

柯:是的,有时候还找两个。

警:都在什么地方?

柯:在宾馆。偶尔带到家里。

警:刚刚那小姐说,你经常找她,有时候并不做,只是同她聊天?

柯: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我不说话会很恐惧,觉得自己快死了一样。

警:小姐说你和她什么都聊,前妻,女儿,情人,说的都是悔恨的话,聊着聊着就流泪,有时还号啕大哭?

柯: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

警:你样子看起来是知识分子,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犯罪?

柯:如果你们觉得我犯了罪,把我枪毙好了,我无所谓,我活够了。

警:你这是什么话?不满吗?

柯:不,我没不满。

警:我看你就是态度不好。

柯:……

警:想让国家把你毙了?你想得美。我看你就是不老实,不知自我反省。看来我们得让你在看守所关几天。

柯:警官,不是说罚款就可以了吗?

警:你这种态度就不是罚款就行了。我们得让你单位知道。

柯:警官,千万不可以这样。我态度挺好的啊,给人一条生路吧,我知道我很消极,有时候都想死。让我罚款吧。我现在身边没钱,但我可打电话给我的朋友老袁,他会替我交罚款的。

……

对柯译予嫖娼,丁成来不会感到惊奇。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他早知道人世间本来就是如此这般,历来如此。他奇怪的是柯译予面对审问的态度。他的回答是多么幼稚,简直像一个孩子。他弄不清柯译予当时的心境,他这么回答时究竟是出于真诚还是讥讽。

丁成来把这笔录放在一边,继续读其余部分。

有一份材料是其前妻对柯译予的描述:

你们为什么问我?他出了什么事?……只是一般的调查?我不信,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调查。他犯罪了?不会吧。他这人确实不地道,但犯罪恐怕也不至于。

没犯罪?那就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人!我和他谈朋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人。我和他谈朋友时,他除了一心想同我上床,就没别的了。我不喜欢这样,我在这方面一直没啥兴趣。他是个自私鬼,根本不顾我的感受。他这辈子没给我买过一束花,也没送过我一件贵重的东西。他不是人。

唉,我实在不想说这个人。想起她,我就伤心。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待我。九年前,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盆腔骨折,需要在床上躺三个月。就在我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在外面有了女人。我知道他花心,我开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我还躺在病床上,差点性命都要没有了,他竟来逼我离婚。谁都没法忍受这样的人。他那时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找到了真爱,已离不开那个姑娘,说如果不离婚觉得对不起那人,觉得自己不干净,有罪。看着他这么无耻地对待我,居然还能流泪,我当时那个恨啊,连杀了他的心都有。可是我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我是真的对他绝望了。一气之下就签了离婚协议,把他扫地出门。

说实在的,事后想想他这个人本质上不坏的,他就是太贪心,什么都想要。贪心把他蒙蔽了。我太知道他了。他还是有一点点良心的。一点点。我不清楚为什么他的女友后来会自杀。我当时听了,还很开心,想这就是报应。但又想想,我不该这么高兴。他女友自杀后,有段日子他像发神经一样,很痛苦。有天,他突然来找我,请求我原谅,想见女儿。我没理他。他大概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们娘俩,有钱后想在金钱上补偿。他以为钱就可以赎他的罪?没那么便宜,我要让他永远受到良心的谴责。

我实在不想讲他,一讲就难过,你们不要再问我了……

在私人生活档案中,还有一份从狱方发来的函。丁成来打开一看,大吃一惊。这份材料由狱方撰写,完全是报告和公文兼具的格式,公文有一个冗长绕口的名称:《关于柯永真与其父柯译予关系及家庭状况的报告》柯永真,即柯译予女儿,因犯绑架敲诈罪于2010年获刑。因其未成年,现在永城少管所管教。

柯永真心智极不成熟,情绪亦不稳定,几无城府。但她天生热诚,在少管所待人友善。只是在其与他人交往时,从不设防,常被同伴算计而浑然不觉。

据柯永真交代,她从小十分讨厌其父亲柯译予。柯称其父从不关心她,没带她出去玩过一次,总是忽略她的存在。但她渴望父亲的关注,经常去父亲那儿撒娇。柯译予高兴时会同她玩一会,不高兴时就给她一叠钱打发她。柯永真说,其父柯译予也有对她好的时候,只要柯译予听说女儿被人欺负了,哪怕是学校老师对女儿不公,他总是很气愤,会带着女儿据理力争,直到对方道歉为止。柯永真说,她实在不知道其父是什么样的人。

有一次,柯永真见其父在房间里,推门进去,她一眼看到柯译予正对着电脑看黄碟。柯永真第一次看到这种画面,深受刺激。她把此事告诉了母亲。夫妻俩因此大吵一架。柯译予不但不知错,反而恼羞成怒,竟然揪住其妻头发,暴力其妻。柯永真说,她就是那时候开始恨其父。那一次,他在柯译予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柯永真说,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满脑子都是父母吵架的经验。她说,她总是感到自己会被父母抛弃,一直很恐惧。

后来,其父母离婚。关于离婚之因,柯永真认为错都在父亲……她用十分鄙夷的口气说其父是个色鬼,是个混蛋。“我妈待他这么好,只要有好吃的东西就偷偷留给他吃,甚至不让我知道,但他还这样对待我妈。我妈养了一只白眼狼。”据柯永真说,柯译予是在其妻病卧在床不能自理时提出离婚的。柯永真说,她一辈子都不会谅解父亲。

柯永真说,她从小叛逆,其父母离婚后更是如此。她不再读书,在社会上认识了刘某。刘某也是单亲家庭出生,跟着父亲。但刘父又娶了一个女人并生有一女,其父就对他不闻不问。她说,他们很谈得来,经常混在一起,发生了性关系。

柯译予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此事,坚决反对其女和刘某交往。柯永真根本不再把柯译予当父亲,甚至当着刘某的面羞辱柯译予。后来,刘某被人打伤。柯永真认为是柯译予干的,去其父所在的明星律师事务所大闹过一场。

刘某伤好后,策划了一次绑架敲诈案,绑架了一个台湾商人的孩子,然后要求台商拿一百万赎金,否则撕票。后双双被警方抓获。

柯永真在少教所管教后,其父柯译予曾来探望。但柯永真拒不见父。此事狱方有记录。那天,柯译予在待见室等了整整一天,未见到女儿。期间柯译予多次泪流满面。柯永真说,她无所谓,她知道自己犯罪父亲会难过,她就是要他受折磨。她说,她一辈子都不会见他。柯译予后来再没来看过女儿。

柯永真说,其母告诉她,柯译予在银行替她开了个户头,在里面存了很多钱,他希望她出去好好生活,找一个好人家。柯永真对母亲说,她这辈子都不会用他一分钱。她找什么人也用不着柯译予操心。因为她恨透了他。

……

以上是柯永真交谈时的情况综述。因柯永真在交谈时情绪常常失控,多次失声痛哭,其中的事实带有一定的主观性及偏激的成分,但基本情形应当属实。

看到这些材料,丁成来感觉难受。他突然觉得柯译予也是个可怜的人,光鲜的羽毛下隐藏着如此的不堪和破败。丁成来想,即使柯译予如其女描述的那样自私,他毕竟也是个父亲,女儿变成这样他一定心痛自责。同样作为父亲,丁成来非常能理解柯译予的无奈和隐痛。

半天很快就过去了。从档案里虽然没有发现关于撞车事件的任何线索,但丁成来觉得还是有用的,至少这些材料可以部分用来作为柯译予昨晚来家里的行为的依据。假设柯译予是那天晚上知道他所撞的人已瘫痪,他是有可能因为过度内疚而做出这一举动的。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丁成来想回派出所吃,但老同学今天似乎特别高兴,一定要请他在局食堂吃饭。丁成来开始以为开玩笑,后来确认老同学很认真,竟有点受宠若惊。当然,他很快就意识到受宠若惊是可笑的,态度上就矜持了些。

食堂有小灶,老同学在食堂找了个小包间,点了几个菜,要了两瓶啤酒。丁成来原本以为真的在食堂随便吃点,这么隆重,他倒没想到。

吃饭的过程中,都是老同学在说话。老同学回顾了自己进公安系统近二十年,感慨万千。啤酒喝得嗞嗞响。丁成来看到老同学脸上洋溢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想想自己还是一个普通警察,不禁有点小小的失落。

老同学看出来了。老同学说:

“老丁,你啊,就伤在你老婆这事儿上,要是没陈莘然那事,凭你的能干,现在至少是局领导。”

提起这事,丁成来就伤心。丁成来当年打断那男人三根肋骨,不但记过处分,还差点因此调离公安系统。后来留是留下了,但有了这个污点,就永远原地踏步了。这么多年,丁成来也不指望再提拔了。

“你到我这儿来,别留在派出所干了。到我这儿,好好干,多在局领导面前表现表现,还是有希望的。”

老同学说到这儿,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目光里满是喜悦,他忍不住透露了一个信息:他快提处长了。

丁成来听到这个消息,心脏仿佛融化了似地脆弱地跳了几下,涌出满腔的妒意来。但他对自己的嫉妒非常看不起,他对自己说,“你还想同人家比?你和人家根本没有可比性!”他就端起酒杯,有些过份亲昵地略带谄媚地对老同学说:

“我先悄悄祝贺一下老同学。等文件下来,你可得请我客,我再热烈地祝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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