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睡在簟子上,新买的簟子淡青色,平躺着的阮看见自己脚趾安然。电扇呼呼吹着热风,毫无睡意,随手拿起床下的冰水,躺着灌进嘴里,水顺嘴角淌上簟子,即刻变灰。光被关在蓝色玻璃内,呼吸。空气灼烧自身。夏季夜晚,万物死寂。
台灯昏黄,阮手中书页文字模糊,渗出汗如层雾。她清晰看见那条蛇游弋床尾。
她惊起,朦胧睡意顿时消逝,她尖叫道:“蛇——”。
睡在隔壁的父亲鼾声如故。
她跳起来,站在床头,对着床尾发怔:“蛇——蛇——是蛇——”。
汗冰凉,手心滚烫。
温润滑腻华丽的蛇,只想感受簟子清凉。
她从床头跳到门边,猛敲父亲房门。她听见父亲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门边,打开门,那张熟悉的脸,她似乎难以辨认:“爸爸,蛇——”。
蛇在哪?
床下。
找了约摸四十分钟,没有蛇,甚至是蛇的象征,例如,一根鞋带,在光影之下的线的轮廓等等。
父亲肯定,一如从前:“睡吧,没事。”
阮相信父亲。母亲去世,父亲亦是如是说。他坐在床头,窗外雪潮湿,风阴柔,父亲摸着她的发。她甚至忘了母亲去世是重要的事情。父亲说,睡吧,没事。她就安然睡着,做古怪的梦,酣畅淋漓。
可今晚她睡不着。睡——不——着——。她蜷缩着坐在床头,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走廊上。所以目光毫无阻碍,在墙内穿行——返回——折射——。她相信蛇在房间,虽然看不到,但深信。
她关上窗户,房间蒸腾着热气,她继续拉上窗帘,脚踮着,似乎这样可以避免踩到它。她想,如果母亲在就好了。因此哭泣,但除了墙壁,谁都听不到。
她失眠了六个月,形销骨立,面容枯槁。我最爱的阮,变成了秋天本身。
她坐在厚厚的被子前,冻的瑟瑟发抖,但并不打算把身体或者哪怕是双脚放进去。
父亲替她找爱人的时候说:小伙子,别怕,一旦结婚,什么都会好。终于,小伙子被她的美貌和善良打动。
新婚之夜。阮坐在床头,死死盯着床尾。被子红的耀眼,就像那晚的空气,在灼烧。新郎说:阮,这是我家,新盖的房子,绝对不会有蛇,我可以保证。而且我可以一整晚看着你睡,只要你愿睡下来。
阮摇摇头,目光温柔。新郎不明白为什么白日十分正常的一个姑娘,到夜晚变成这样。
新郎将阮推倒在床上的时候,似乎还嘲笑着阮的愚蠢。阮的头发有茉莉的味道,但新郎闻不到。他只知道死命按住她的双手,将脸往阮的胸口蹭着,阮扭动着身体挣脱,喘着气叫道:“蛇,蛇,蛇——”
新郎只是感觉自己的脚底被什么蛰了一口,轻微的麻了一下,失去了知觉。
那晚以后,阮再也见不到那条银白色小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