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一堆顶着各式姓氏的人聚在一起成了一家，过了一个热闹非凡的年。
宫里来人赐了年菜，申穆和高远他们抱着几坛御酒喝了个酩酊大醉，若不是时盼阳早留神让王尽忠拉着，他们多半能把杨重云的院子给拆了。
萧倾珊作为绣工大家，自然是只有出去给时盼阳“挡箭”的命，被肖氏和周氏抓去充当了个会说话的衣服架子，说了半宿的女红门道，等到了早晨嗓子都哑了。
而时盼阳和杨重云倒是安静，先是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子话，之后二人就两盏清茶几缕檀香的手谈到了天亮，杨重云好险把最后那点儿家当也都输个精光。
在宇国公府眯了一上午，差不多未时，时盼阳打起精神回府去换了官服入宫。
大年初一，这种喜上加喜绝对是最能讨人欢心的。
皇帝已经不能久坐了，但这最重要的日子，他也强撑着病体招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还有皇后和柔贵妃，一起在宣德殿举办了一次小型家宴。
但太子与皇后，衡王与柔贵妃，这是两股夺嫡的势力，面和心不和，话也都不愿意说太多，气氛几乎冷到了冰点。
皇帝正烦闷，一个内官跑进来了。
“陛下，凤翎大将军来了。”
时盼阳在皇帝心中有另外几个名字，“头疼精”、“麻烦怪”还有一个就是“大救星”。
菜吃到嘴里都没了滋味，救星来了，定然是带来了喜讯，刚好可以祛一祛这屋子里的“寒气”。
“快宣！”
太子在昨日就知道她已经回来了，没有丝毫意外，只端了一杯酒在嘴边，带着笑意和几分得意的瞥了衡王一眼。
不多时，时盼阳从容迈入殿中，一看，人倒是齐，不动声色跪倒叩拜。
“微臣时盼阳，给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衡王殿下请安。”
“平身！咳咳咳时卿来得正是时候！这大年初一吉祥日咳咳你可是给朕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时盼阳淡淡一笑，从怀里摸出了那枚银铸赑屃国玺，走到阶下双手呈上。
“回陛下，这便是微臣送给陛下的新年贺礼。微臣不辱使命，应国已无，天下之土，尽归大严！”
殿中除了太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下归一，这是天大的功绩。
在这片土地上，应国虽为严国属国，但他们一直贼心不死，从最开始还算听话，到后来纳贡而不称臣，再到本朝突然翻脸作乱，一向是最让人痛恨。
严国与成国、应国三国鼎立之相已经从开国之时一直维持至不久前，数百年来都没人打破这个局面，而这个女子却做到了。
半年之内，严国吞并成国、应国，成为这千里江山、万里沃土上唯一的国，国土大小翻了一倍有余。
此功盖世，堪比那群最初开创严国、青史留名的赫赫名臣。
“快，尚璋！快取来给朕瞧！”
皇帝大喜过望，气色当即好了许多，连剧烈的咳嗽都识相的停了。
尚璋赶紧跑下来双手接了那枚国玺，又小步跑回去递到了皇帝手中。
翻来覆去细细看过，皇帝摸着那国玺上的字颇多感慨。
“‘应受于严，皇帝御宝’没错，这是朕的先祖赐给应国国君的龙子玺人心不足啊人心不足他们若能本分度日又怎会有今日？哼！咎由自取的狂徒！敢与我大严作对，这便是下场！”
皇帝现在威风八面，也不知是谁在战事刚起时候全程畏首畏尾、六神无主了。
但臣子的功劳就是皇帝的功劳，时盼阳在前线流血拼命，却也是为他洗脱了一个“昏君”的罪名，还往“明君”乃至于“千古一帝”的那一边放上了格外沉重的一枚筹码。
皇帝得意洋洋，太子适时起身，手捧酒杯，笑吟吟对着皇帝躬身道贺。
“天佑我大严！今日天下一统，盛世降临！全赖父皇英明神武！儿臣恭贺父皇成就千古帝业！”
皇后也举杯附和，时盼阳也只能再次拜倒，衡王和柔贵妃各怀鬼胎但场面上也只能随着他们做戏。
殿内外的内官、宫女跪成一片，山呼万岁，一声声“千古帝业”把皇帝拍了个舒坦透顶。
“说得好！来！给大将军赐酒！咱们共饮此杯！”
尚璋奉了一个碧玉樽给时盼阳，斟满酒，殿中众人满饮一杯，皇帝十分舒心的靠在了龙椅上。
“时爱卿！你当真是个奇人！奇女子！朕没看走眼！让你领兵，是朕做得最正确的决定！说吧！如此盖世奇功，你想要什么？朕有的所有稀世珍宝任你挑选！还是说你喜欢什么封号？不必避讳！龙也好凤也罢，什么封号你都当得！对，如此大功，也该福荫家人！尚璋，传旨！封大将军的生母一品诰命！封号就拟为宁惠夫人！冠服着令巾帽局和针工局加紧赶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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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位的事皇帝矢口不提，只把周氏一口封了个没什么用的高位命妇拿来充数。
时盼阳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更何况她也的确不稀罕那些虚名。
实权才是最重要的，就像相昆。相昆没有爵位，但任何人都不敢轻视他，即便尊贵如宇国公。
皇帝这么一算计，如今周氏也有了个和老夫人同品级的诰命在身，以她的身份家室，倒是与宇国公府更加相称了。
何况时盼阳刚刚又因为杨重云而掏空了家底，现在她还是想捞些实在的重要。
“回陛下，微臣确有想要的。一连数场大战，微臣为了稳定军心、鼓动士气，已经散尽了家财，微臣没钱花了，只想问陛下讨些赏银。”
太子刚喝进去的酒险些从鼻子里冒出来，好在强行给忍住了。
皇后也掩口轻笑，看着满脸意外的皇帝柔声说道：
“陛下，大将军倒真真是务实，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大将军既然开口了，陛下也不忍心让她这么一个一品大将军自掏腰包安抚大严的将士吧。今日是大年初一，臣妾以为，陛下不妨再多加些过年钱给大将军。”
皇帝倒不是心疼钱，若是所有功臣都只想要银子，那就是最好的事了。
“皇后时爱卿如此大的功劳，朕若只给赏银，岂非显得朕非常小气？皇后可有什么法子？”
他言下之意就是让皇后帮他给时盼阳拟个新封号，看起来尊贵，但实际上没有爵位自然地位不动。
赐爵会引得朝中非议，最后这么点儿时日他只想躲懒，拿着功劳安心闭眼就是了。
皇后明白他的意思，简单琢磨了一会儿，望着时盼阳欣然对皇帝说道：
“凫雁皆唼夫粱藻兮，凤愈飘翔而高举。庸人凡臣都囚于功名利禄，而大将军如此一位忠臣良将，却能一再安守本分、精于修身，方有赫赫奇功。陛下，您起初以凤翎为号，无非就是考虑到了臣妾的体面。但臣妾以为，同为女子，臣妾虽有母仪天下之名，却断然无法和大将军比较，更不要说让大将军屈居为臣妾之翎羽。所以，臣妾愿意把这凤凰的名号与大将军一同共享。请陛下施恩，改‘凤翎’为‘凤翔’，赐凤凰甲胄制式予时大将军。如此，臣妾也不算白白担了这皇后尊位，只望臣妾这百鸟之王能在日后的战场上祝大将军一臂之力，也能向天下万民彰显陛下的宽仁之心。”
如此安排，皇后倒是一点儿没吃亏。
一来给足了时盼阳的颜面，二来日后时盼阳领兵作战，相当于也有皇后的庇护功劳在。
而且皇帝又没有损失什么，反而皇家的名声也会随着时盼阳的功劳而水涨船高。
既卖了人情、看似施了天恩，又实际上对皇家有百利而无一害，可谓是一举多得。
皇帝十分满意。
“既然皇后都已经如此说了，那朕不妨顺水推舟做个仁君。传旨，改时爱卿的封号为凤翔大将军，特赐凤首肩吞、护腹，改兜鍪祥云饰为凤纹饰，玉饰为宝石饰，甲胄包边、内衬，一概改为凤纹。另赐凤纹宽袍和绣衫各三件，凤纹战袍五件，五彩翔凤纹披风两件。除此之外，赏黄金万两，其他珍玩就由皇后亲自挑选，也好替朕选一些你们女儿家喜欢的玩意儿。”
才黄金万两？！
时盼阳表面上心如止水，但实际上内心已经嫌弃开了。
她自己省吃俭用省下来那些银钱全都充当了赏银，还替萧倾珊他们在鄂涛一战时填了门面，如果不是太子之前伸出的五十万两援手救了急，她只怕要变卖御赐之物了。
如今又被杨重云修缮府邸的事情给把她掏空了，她这么一位一品大将军现在就是个空架子。
“微臣谢陛下、皇后娘娘天恩。”
跪着谢恩，时盼阳趁着这个空档微微转头哀怨的死死盯住了太子。
太子刚缓过劲来又被她给惊的毛骨悚然，酒又险些从鼻子里喷出来。
这很明显是嫌钱少哇！但是本宫这么一个清水太子上次已经掏了五十万两了！
太子一边委屈着一边在心里打着小算盘，东抠西挖的想了半天，总不能明目张胆变卖皇庄吧？！
他也没了法子，只能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皇后。
皇帝眼花，可皇后眼神极好，看得清清楚楚险些笑出声来。
“是，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精心挑选大将军中意的。”
新年夜，十车御赐珍宝进了时大将军府，随行的还有皇后的陪嫁丫头，送上了一个精巧的妆奁，只是那妆奁之中，只有三十张万两银票和一张太子亲手写的“卑微”字条。
“这是本宫和母后的全部家当了，有一多半是母后从母家要来的，大将军高抬贵手，天下归一了，也不用再有额外的赏银了，大将军省着点儿花，主要本宫实在是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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