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稷归秦的消息,赵国秘而不发,原本这对母子在赵国时就处处低调,如今更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也没有人在意。
况且全程都在赵军的监管之下,就算是想要给外人通风报信,也找不到任何的机会。
但,事事也并无绝对。
腹翟孤身隐于树梢,居高临下的看着行军的队列,若有所思。
从这对母子入赵为质开始,他便一直暗中跟随到现在,只是,无人知晓他的行踪,更无人知晓他的来历。
他是从阎王手里逃脱出来的人,从那一刻起,他的命,就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他在等,在等一个命令,而那对母子离赵,便是这道命令。
军队已经远去,他才从树上落下,两米多的身高且体型壮硕,再加上背后背着一把玄铁重剑,本该尘土飞扬,落叶四起。
但,他偏偏宛若轻鸿,落地无声。
剑,是巨阙剑,通体黝黑,刻有血纹,还有铁链缠于剑柄,厚实而巨,钝重非常,非天生神力,力大无穷者不能舞。
然神力者,不止其一,若无当年的心心相惜,那阎王殿,他必是要走一遭的。
此剑,也是赠与之物,却得心应手,挥之如臂,收发自如。
可惜他木讷,不够聪慧,只有个把子气力,便也只能,做些气力的活计。
赵固率军来到涉城就停了下来,全军进行休整,再往前便是漳水,过了漳水,就是魏国的地界了。
待到赵使从魏王那里拿来了诏令,他们才可以继续前进,但想来,如今以魏国的实力,怕也不敢得罪赵国。
涉城虽是边城,却是商贾流通的要道,秦地产出的煤石,可是燕赵最喜欢的货物。
而北燕的胭脂,也是各国闻名,随眼一望,便有好几家胭脂店,但是煤店却是一家都没有见到。
大军驻扎在城外,只有得到赵固的批准,才能进城采买,所以芈八子纵使有些心动,也不敢乱来。
母子俩依旧窝在行帐内,但是她们进不了城,腹翟却可以。
也不用伪装,大摇大摆的走进城便是,像他这样的身形,若无罪行通缉,随便给点小钱,没有哪个看门的小兵胆敢阻拦。
这世道便是如此,强者,总会有诸多的优待。
进城之后,他便四处寻找,名叫‘天工开物’的店铺。
听妹妹说,这是夺天之工,开辟万物的意思,他也不懂,也懒得去问。
老爷子的本事,妹妹学去了九成,他嘛,就只有个把子气力。
来到名为‘天工开物’的店铺,也不用什么暗号,或者信物,只要把巨阙剑往柜台上这么一摆。
柜台就发出了吱吱呀呀的救命声。
呵,开个玩笑。
是店里的伙计一眼就认出了腹翟。
“哎呦喂,这柜台可不禁压啊,您把剑收好嘞,我们掌柜的就在后院,您自个过去吧,小的就不跟着了,这店可开的不容易,小的还得看着呢。”
腹翟也不废话,收好巨阙,便朝着后院走去。
在这里,一个卖胭脂的店,大概率也是一个卖煤石的店,两方商人来往,在这就能交货。
胭脂可以摆在柜台,可煤不行,而且从不散卖,要么按车,要么不卖。
腹翟走进院子,才看到正在打铁的老掌柜,老掌柜叫匠黎,腹翟喜欢叫他黎叔,店里的一些杂货,都是黎叔自己亲手打的。
说是打铁,但其实都是些杂矿,最多打出来一些器皿耕具之类的物件。
铜铁矿在任何国家,都是严禁走私的军备物资,毕竟,现在的冶炼手段和开采手段都还不够美观。
腹翟就很喜欢打铁,他觉得他生来就应该是打铁的,可惜他还有任务,不然可以跟着黎叔,多学学技术。
黎叔见到腹翟,就知道他的任务已经触发了,停下手中的活计,随手拿起旁边的抹布擦了擦汗,干脆利落的说到:
“要人,要物。”
腹翟微微摇了摇头,递过一个卷轴。
“都不要,送信。”
黎叔诧异的看着腹翟,看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啊。
腹翟的任务是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而黎叔接到的命令也只有配合二字。
所以尽管诧异,却也没有废话,接过卷轴后,便仔细检查了起来。
卷轴是被机关锁封住的,检查,也是检查机关锁是否牢靠,会不会意外开启,而导致半路泄露了讯息。
检查完毕,黎叔冲腹翟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去,既是送信,自然越快越好。
“黎叔....”
腹翟有些欲言又止。
“咋?有屁快放!”
黎叔是粗人,可不会文人那些个酸酸道道,说话向来比较直。
腹翟也是粗人,也从不计较这些,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额...任务完了,能教我打铁么。”
黎叔看了看他这个块头,啧,没得说,看上去就像个打铁的。
“好!任务完嘞找俄。”
听到黎叔答应,腹翟咧着嘴,笑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咸阳北城别院
再次来到这个庭院,面带银甲的男人显然不如上次那样心平气和。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想坐下喝口茶,可看到那青竹小几上的紫砂壶,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一脚便连壶带几将其踢碎,“混账!!!贱人!!!吾誓必杀汝!!!”
终归,还是心急了啊,银甲面具男扭动了下脖颈,愤然之下又懊悔不已。
如今不但损失惨重,就连惊鲵剑也赔了进去,越王八剑何时才能集齐。
“主上,他答应了。”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男人,悄然出现在了身后,只不过,这个男人带的是青铜鬼面。
“哼,他不得不答应,因为没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咸阳狱。”
对于身后突然出现的人,银甲面具男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我们不能再损失人手了,让所有的人都潜伏下去,影密卫已经有所察觉,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银甲面具男缓步走向窗边,打开窗,庭院内的风景尽收眼底。
春风化雪,池中锦鲤浮出水面,气泡翻滚,这时一只冬候鸟飞掠而过,吓的锦鲤四散开来,又重新潜回了水底。
“我们如今要做的,就是等,等赢武远离秦地,等严君,班师回朝。”
“遵命。”
青铜鬼面的身形渐渐淡去,如同鬼影一般,仿佛自始至终这房间内,都并无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