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洪亮,字字铿锵,话一说完,众人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耳边余音缭绕,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她在军中练出的嗓门,干净、利落、纯直。此时在阴诡的金殿上,震得人心发抖。
当然,这沉默也有各自心照不宣的心虚成分。
众人只觉得为何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让众人没了颜面。
顿时马国公他们这些年纪大的老臣都朝着谢元的身影侧目,翻白眼。
马国公悠悠地出声道:
“解将军,说话就说话,这么大的嗓门,都可以判你咆哮金殿,殿前失仪了。”
沈庆之看了一眼愤怒的谢元,在心中暗自心疼自己这个耿直纯良的傻徒儿,他叹了一口气,说道:
“她头一次殿前奏对,没有分寸,马国公何必扣这么大的帽子,解将军……”
沈庆之看向了谢元,眉头皱着,想说什么,但是似乎又很为难,随即他转了个身,对着御座之上的皇帝说道:
“陛下,到底要不要听下去,您来做主……”
小皇帝听闻,有些如坐针毡似的,前倾了身子说:
“解将军说的有道理啊,实不相瞒,朕也不懂,为何都是忠臣,却……打起来了呢?”
小皇帝问很诚恳,很天真,不同于谢元的愤怒,他是真的迷茫。
此话一出,殿上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松了,转而变成了一种面面相觑的窘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跪在大殿中央的亦善,突然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嘲笑。
他说:
“宋国皇帝,你竟然还不明白呢?他们说他们是忠臣,你就信吗?之所以能打起来,是因为你的座下,没有一个是忠臣。”
亦善歪着嘴角,目光逼迫着座上那个年纪不大的皇帝,生怕自己表情上的嘲讽不够明显,不够伤人似的。
小皇帝的目光闪烁,带着惊慌,身子僵直了住了,没有说话。
“一个魏国细作,死到临头了还挑拨离间,陛下,这种人多说无益,下旨杀了他!”禁军统领气愤地说。
“石统领!陛下想听你没听见吗?你这么害怕他说话,是不是心中有鬼?”谢元突然出声截断了他,声音还是那么响亮,震耳欲聋。
她的声调语气,好像自带了浩然的气魄,透着一片赤诚忠胆,震得那些心怀鬼胎的人,心中发颤,自惭形秽。
“你!”石季伸手指着谢元,恨得咬牙。他看了看周围人讳莫如深的脸色,终是放下了手,再也没有说话。
亦善眼神轻飘的从谢元的身上划过,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欣赏和可惜。
欣赏的是谢元是一个优秀的将领,并且胸怀坦荡,赤胆忠心。
可惜的是,这样的人,不是为魏国效力,而是在宋国效忠这么一个傻不拉几的傀儡小皇帝。
“这话说得没错,他确实心中有鬼,优山大营的都统跟他是同乡,两人是过命的交情,早就团成一伙儿了。
石季表面上跟马国公交好,实际上心里头不服气,就等着马国公和沈庆之两方斗个两败俱伤,他后来者居上,好控制宋国的大权,将皇帝取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啊。”
石季听了这个话,顿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他直接往地下一跪,对着座上的皇帝说道:
“陛下!这胡人不安好心,血口喷人!我跟优山大营对陛下忠心不二,若不是如此,先帝也不会如此安排……陛下,我是禁军统领,若是我有反心,当时为何还会护您的周全?
证词上都讲得明白,他们是听闻了城中马国公造反,敌我不明,急于救驾才打起来的!”
亦善截断了他的话,阴阳怪气地说:
“你没有动手,是因为你在等宫外三个大营的胜负,当时只要是优山大营先一步进了宫城,现在座上皇帝是谁,还真说不准呢……”
石季听闻,目红耳赤,对着座上的小皇帝磕了一个头,痛苦流涕地喊冤道:
“陛下!莫要听这个贼子的蛊惑。他们已经设计大宋损失了三个大营,现在又要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巧舌如簧的陷害忠良,让您自断臂膀,陛下!您一定要明鉴啊……”
这话确实打动了众人的心,他们是各怀心思不那么团结,可是让一个胡人来挑拨着互相残杀,这绝不能容忍。
于是马国公出列劝说道:
“陛下……臣等虽然彼此之间有些嫌隙和矛盾,但是一心为公,为陛下尽忠的心都是一样的,这厮利用了臣等之间的矛盾,挑拨离间,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万不可再上当,让亲者痛,仇者快啊……我看,他的话不需听下去了。”
第486章 对对对,这话不假
小皇帝懵了,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感觉谁说得有道理,他不自觉地看向了那个提出疑问的谢元,见她面沉如水,眸中一片寒凉,垂着眼睛站在那里不吭声。
于是问道:
“解将军……你听他们说的……你听懂了么?……你觉得呢?”
谢元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无奈,悲哀,寒凉,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不值,事情的真相是这么的丑陋,这么的不堪,让她觉得难过至极。
难过到想要大哭一场,都流不出眼泪来。
听到了小皇帝的点名,她默默收拾了自己心中的伤痛,吞咽了一下口水。
随即垂着眼睛,表情冷然的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木偶,抬步出列,转身规矩地行礼,用平直的声音说道:
“臣听懂了,就当大家都是忠臣吧。可是惩罪从来论迹不论心,不管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