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了,她将药碗递还给吴娘子的时候,脸上还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沈留祯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觉得眼睛进了刺,一路扎到了心里,慌慌地疼。
他走了过去,吴娘子正好要将药碗送走,一抬眼正好看见了沈留祯的表情。
她好大年纪了,怎么会看不出沈留祯现在的心情,于是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
“你们在这儿说会儿话罢,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让门口的丫鬟去叫我。”
说罢人就走了。
沈留祯慢慢地靠近,最后在床边儿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与谢元对视了好久就是不说话。
谢元也累得慌,也懒得说话,就牵着嘴角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沈留祯声音温柔地说:
“你已经到了这个位置上了,哪里还用得着冲锋陷阵,以后不要再傻傻地以身涉险了。”
谢元闭了一下眼睛,头仰在了后头的软枕上,说:
“本就是该是我的职责,只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罢了。”
沈留祯垂下了眼睛沉默了。
谢元说道:
“我听孙田说,是随护大营的都统陈久送我回来治伤的。我现在动不了,你去替我谢谢人家,就说,我记着他的恩情了,以后一定报答。”
沈留祯听了这个话,心里头发酸,有些堵得慌,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又说:
“他知道你是个女郎了,说不定明天就给你抖落出去,你防着他才是要紧。现在说谢,还为时尚早。”
谢元却不以为然,说道:
“他要是想说,早在当时就嚷嚷出去了,何至于憋到现在。”
“他要是拿着这个把柄威胁你呢?”沈留祯很快又问。
第466章 已经习惯了
谢元无语了,她平静地看着沈留祯的脸,又看了一会儿,问:
“你跟他很熟吗?”
“不熟。”沈留祯倒是光杆,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这叫什么?”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沈留祯紧接着说。
谢元喘了两口气歇了歇,凉凉地扔了一句: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留祯顿时僵住了,他看着谢元,表情风云变换,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他心想:他确实是小人,但是旁人谁又几个配叫君子了?
可是谢元确实更喜欢君子一些。
以前军营里头那些人,没人知道谢元是个女郎,就有一堆人的人愿意跟着她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那现在有人知道她是个女郎了,还掺和了一份“救命”的恩情,会怎么样?
最好那个陈久就是一个比他更卑劣更小人,更容易让谢元厌烦的人才好。
这样,他才不用在这儿战战兢兢,怕自己以后被他的阿元给弃了。
啊……她原本也一直将他当兄弟,没有当过夫君,连拾起来都没有过,何谈来的弃呢?
沈留祯越想越自闭,于是就垂下了眼睛偏过了头,不说话了。
谢元不知道他这是闹什么别扭,只觉得他这个人不当使唤,于是有些累得说:
“你不愿意去就算了,我让肖……”
她说到这里一下子就顿住了,整个人一僵,抿着唇不说话了。
沈留祯瞳孔晃了晃,抬眼看向谢元的时候,就发现她仰着头靠在软枕上,脸偏向了床榻的里侧,故意不让人看见,眼泪却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了下来。
沈留祯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头又难过又害怕。
难过是因为见不得谢元这么伤心。
谢元这么伤心是很少见的,她从小就要强。即便是刚刚她疼成那样,辛苦成那样,依旧能对着吴娘子笑得出来。
肖二蛋的死,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
也正因为谢元这么难过,他很害怕。害怕有朝一日,谢元要是知道,这次骚乱的计划是他出的的主意,会怎么对他。
沈留祯慌张地从袖子里头将帕子拿了出来,颤抖着手去替谢元擦眼泪,又贴心地将她头上的汗给擦了,说:
“阿……阿元……你……你别难过……”
一向长袖善舞,舌灿莲花的沈留祯结巴了,连个像样的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出来。
谁知谢元却没事了,她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反倒像是安慰沈留祯似的,说:
“没事,都已经习惯了。打仗本身就是要死人的。每打一场仗,就会消失一些熟悉的人。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就是……”
谢元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说:
“毕竟人的感情也分亲疏……这次死的人,他们是我的亲兵,一直朝夕相处,训练说笑,太熟了。
尤其是肖二蛋,他话最多……在我眼前晃悠的次数也最多,有点不习惯。”
谢元扭过了脸来,用很是无所谓的语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没事,像以前一样,慢慢地就习惯了。你去将孙田给我叫来,我让他替我去做。”
沈留祯立马规矩了,桃花眼都睁圆了,乖巧地说道:
“我去……谁说我不去了,这件事情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的,绝对不会让人挑出一点毛病来。”
谢元仰着脸,丹凤眼低垂看着沈留祯,本来就颇具威势的眼睛,此时更像是露出了威严蔑视他的眼神。
沈留祯觉得心里头一个哆嗦,有些紧张。只听谢元有气无力地问:
“你什么时候去?”
“我……我现在就去,马上。”沈留祯立马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嘟囔着说,“看你性子急的,我现在就去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