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看着谢元骑着马儿疾驰的背影,愁眉苦脸地说:“……哎呦,不嫌累吗?整日里跟一阵风似的乱窜。”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是依旧跑到了自己的马匹跟前上了马。
小丫鬟冲着他的背影问:
“小郎君,你们还回来吗?这里收拾不收拾?”
“收了吧。”沈留祯说,追着谢元的马后头就跑远了。
谢元一进大厅的门,就见他爹谢昀一脸颓唐的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另一边,她师父沈将军,同样也是一脸的愁容。
“谢兄……节哀吧。”师父垂着眼睛说。
“我知道……我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惨烈。”她爹谢昀神思恍惚,喃喃了一句,抬眼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谢元,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脸上是她看不懂的神情。
谢父慈爱的对着谢元招了招手。
这一幕让谢元觉得莫名的忐忑和沉重,她一步步地向着自己的爹爹走了过去,乖顺地依偎在他的身旁,仰着脸看着他。
谢昀伸出一只手来,摸着她头顶的发心,又摸了摸她的脸,像是在看着她,又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然后突然,两滴泪从他的眼眶滑落。
他的表情痛极,泪如雨下,崩溃的是那么地猝不及防,那么地彻底……
以至于谢元愣愣地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爹悲痛的表情,整个人都懵了……
第27章 满院子的人怕什么
那时候谢元还小,感受不到什么具体的悲伤。
她只知道,从前在北边的那些的亲戚,那个庞大的家族,因为太爷爷言语得罪了皇帝,被诛了九族,死了很多很多的人,连与谢家联姻的其他氏族都遭到了血洗。
这对北方的那些氏族门阀来说,堪称一场浩劫。
要不是他们家迁了出来,渡过了国境线,肯定现在也死了。
也不是她心冷坚硬。实在是在北边的时候,他爹谢昀没有官职又是旁支,时常受族长那一支的冷遇和白眼。
谢家最显贵的那个太爷爷谢白正,在北朝做了几代帝皇的丞相,当仁不让是谢家的中流砥柱,所以时常觉得他们这些旁支都是沾了他的光讨饭的……
实际上她爹时常去拜会,并不是相求提携,而是喜欢谢家族学的藏书阁,自己家里头没有的,都会去亲自录一些手抄本放在自己家里而已。
谈不上多亲厚,又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后来才渐渐地明白,她爹为之痛哭的并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些人,而是谢家整个家族。
谢氏几百年传承的根基和荣耀毁于一旦,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流水浮萍,不知道何时就要消散在历史长河中的谢家……
“帝王一怒,真狠啊……”谢父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两日后,谢家在谢父的主持下进行了一次祠堂大祭,谢氏族人的新牌位密密麻麻的一片,供桌都摆不下。
谢父只好另外刻了一个大的祭碑,放在了一旁,算是谢氏族人共同的牌位,好让这次浩劫的全族老少,在阴间都能吃上香火,不至于成了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供桌上牌位林立,可是供桌下头跪着祭祀的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是着全孝的。
如此鲜明的对比刺痛了谢父的心,他看了看在一旁跪着的谢元,又看了看旁边以学生的身份来这里祭拜的沈留祯,忍不住就叹了一口心酸。
在一旁一直掉眼泪的谢夫人,自是将谢父所有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两个心意相通,又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谢父心中此时在想什么,她如何能不知道。
谢家人丁凋零……快没了。
因为她,至今连个男丁都没有。
想到此处,本来就因为谢家如此惊天浩劫而伤心的她,愧疚地哭得更狠了些。
新丧之人,须得守灵七日,不能让香火断了。
晚上谢元她爹担心谢夫人身体,就留着谢元在祠堂里看着。
而沈留祯则在一旁陪着她。
祠堂里头燃香和火盆已经烧了好几天,白色的烟雾笼罩着。让夜晚昏黄的灯更加的朦胧了一些。
几个小厮丫鬟守在祠堂的柱子旁上,正在打瞌睡。有一个不知道是谁,还起了呼噜声。
不过好在有这呼噜声,才让这寂静的夜晚不至于那么安静,也不太显得这满案几的牌位过于吓人。
谢元将纸钱一个个的填在火盆里,沈留祯又忍不住往她的跟前凑了凑,两个人跪着的衣摆叠到了一起,胳膊肘挨着胳膊肘,都能感觉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谢元扭过头看了看他,见他侧脸圆润的脸颊有些苍白,于是问:
“你害怕?……害怕就回去吧。”
沈留祯问她:“你不怕吗?”
谢元无所谓地又将一叠纸钱扔进了火盆里,说:“这有什么好怕的……满院子都是人。”
满院子都是人?……是啊,谢家这么多亡魂,估计后头的院子都站不下……
沈留祯扭过头看向了身后空荡荡的院落,不知为何,隔着缭绕的白色烟雾,总觉得有多人人影站在那里,吓得立马哆嗦起来。
他赶紧抓住谢元的胳膊,结结巴巴地说:“你吓唬我干什么……满院子哪里有人?”
谢元一愣,说:“……你乱想什么呢,我说的是谢府上上下下活人这么多,你怕什么?……你就是乱七八糟的志怪书籍看得太多了,整日里胡思乱想的。”
谢元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听了这话,沈留祯抓着谢元胳膊的手明显松了下来,叹了一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