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终章（下）
青青草原，透蓝湖泊，皑皑雪山，湛蓝苍穹。
洛洛带着墨镜，躺在折叠躺椅上，舒服得昏昏欲睡。
她在享受着自己的假期。
邵湛经过时不由摇了摇头，帮她盖上一层毛茸茸的毯子。
等洛洛睡醒的时候，日头已经变成醉酒般的橙红色，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
晚餐是爷爷钓上来的鱼、香肠、奶酪火锅和葡萄酒。洛洛只能喝一点，不过她也很喜欢喝被称为水中爱马仕的依云水。
爸爸妈妈度蜜月也不忘和她联络，偶尔也会寄特产和明信片过来。
洛洛在这里待了一个月，最爱做的是倚在窗台上，眯着眼眺望远处的雪山，心里一片静谧。
等到她终于觉得自己休息够了，她问007：“我的神秘大奖现在可以兑换吗？”
【没有问题，亲爱的洛洛～请问你想和谁进行对话？】
洛洛平静道：“去世之前的系统创始人。”
007仿佛停滞了一秒，【洛洛，你确定吗？】
这个大奖的限制度很低，不但可以和未来的亲人或自己对话，甚至可以和改变物理界甚至世界格局的国内外知名人物进行沟通。
以洛洛的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却要用在一个根本和她无关的人身上。
“我确定。”洛洛微抬下巴，示意它，“现在就开始吧。”
【好的，洛洛，系统正在申请对方同意……对方已同意……即将开始意识传送……洛洛，请闭上眼睛……】
洛洛闭上眼之后感到一阵天昏地暗，胸口逐渐闷窒，整个人眩晕到想吐……有点类似于她飞机失事前的感觉，但她咬牙坚持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007终于出声：【洛洛，可以睁开眼睛了。】
洛洛配合地睁眼，惊讶地发现自己置身于一望无垠的银白色河流之中，四周以及天际没有界限，全然白茫茫一片。
这里空无一人，而脚背涌动着柔软流动的凉意，洛洛忍不住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这片银河。
她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水，而是闪闪发光的沙砾。
“这是遗失之河，里面流淌的，是不幸者的意识碎片。”
一道温温然的、苍老的嗓音从洛洛头顶响起，透着一丝奇妙的熟悉感。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洛洛心中一震，站起身，仰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天际。
仍是白茫茫一片天幕，没有半个人影。
洛洛扬声道：“你就是系统的创始人吗？或者说主神？为什么不出现在我面前？”
对方避而不答，淡淡道：“你还有58分钟。”
他是说她可以和他沟通的时间。
洛洛来之前就想好了问题，她不假思索道：“你来自未来的哪个时间节点？”
“2064年12月24日。”
主神并没有隐瞒，他来自49年后的事实。
洛洛听到这组数字，眼睫微颤，她极细微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
“你和现在的我处于同一个时空吗？”
这次对方沉默了几秒才道：“不在。”
洛洛很快问出下一个问题：
“在你的时空，现在的时间点，我的父母还活着吗？”
对方语气极轻道：“你的父亲还健在。”
言外之意是，简之涟已经去世了。
洛洛心头一空。
会因为什么呢？
是自然老去吗？还是因为在那个时空她的病情复发了？
爸爸还活着，但妈妈已经去世了。
她的胸口一阵闷痛。简之涟好好的时候，抱她亲吻她的时候，她并不觉得多在意，现在却有一只手攥住了她的心肺，让她喘不上气。
她的妈妈……没有活到八十岁啊……
可是，
可是。
洛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对方一直没有出声，好似在陪她难过似的。
过了一会儿，洛洛动了动脚，看一眼脚下星辉般的光点，出声道：“不幸者的意识碎片，是什么？”
对方回复：“是遗憾，也是执念。”
洛洛在这文艺又抽象的形容下思考了几秒，也就是意念上的东西，这属于玄学的范畴。
她不再问和人有关的问题，问出了她很关系的问题：“物理学还存在吗？”
“物理学永恒存在。”
洛洛垂着眼，点了点头，又抬起一双澄澈冷静的眼，轻轻道：“你知道你要死去了吗？”
“我知道。”
对方的话语无喜无悲，仿佛已经看淡。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洛洛的眼眶刹那间红了，她冲着天空大喊道：“大骗子——”
她哽咽：“你明明……你就是、你就是他……你是我爸爸……”
“爸爸……”
洛洛无力地蹲在河流中，用手掩着嘴，忍不住全身颤抖。
她的泪珠像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喉咙里溢出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心痛到说不出话来。
什么系统创始人……
什么主神……
他明明是邵翊辞！
他是她的爸爸啊……
河流中的万千光芒汇集成一道人形，邵翊辞苍老的面容显露出来，他走到洛洛面前，将她抱入怀中，叹息一般：“不要哭了，我的孩子。”
洛洛抱紧了父亲的脖子，感受着熟悉的气息，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邵翊辞轻拍着她的后背，将她抱起身，以冰凉的指腹为她拂去眼泪，“再哭一会儿就成小花猫了。”
洛洛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她和头发花白的父亲对视了，洛洛垂下眼眸，大口大口深呼吸着，直到终于能说出话来。
“爸爸……你不要抛下我……”
以前洛洛读过那么多书，也参加过邻居爷爷的葬礼，她一直觉得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原来只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头上……
这怎么可能是……生命可以承受的痛楚呢？
洛洛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完全被情绪支配，将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完全抛诸脑后。
此刻她像捉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着邵翊辞的衣领，眼神哀恸哀求到让人不忍。
邵翊辞叹息着帮她把黏在脸上的发丝拂开，温柔道：“这一世，爸爸妈妈都会好好陪伴你的。”
洛洛好半天才开口道：“爸爸，您来自前世对吗？发生了什么……当时……”
“我慢慢讲给你听。”
邵翊辞把洛洛放下来，衰老的身体令他无法再负担几十斤的重量了，他牵着洛洛的小手，在遗失之河中漫步。
“上一世我被上面任命，与世界各国的一些数学、物理学家们一起，参与了一项国际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通过操控时空曲率，借助强大的能量场扭曲时空维度，实现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界限，达成在不同时空区间的穿梭……”
洛洛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们研究的是‘时空穿越’。”
“是的。一开始项目的进展十分缓慢，一年之后，我得到了你在飞机上……出事的噩耗。”
洛洛安慰地握了握父亲的手，她从他的停顿里明白，前世她真的死去了，并不像007说的那样，她改变了前世，她只是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改变了现在。
“我一直无法接受，与你母亲见面后，我们都无法面对对方……我消沉了一段时间，之后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项研究上，后来团队里的人陆续离开，我便一个人继续。再后来，我得到了你母亲病重离世的消息。原来她一直、一直在痛苦自责，长久的压抑刺激病情复发……丧女之痛并不是我一个人在承受……”
邵翊辞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多少情绪波动，洛洛却能感受到他压抑下汹涌的痛苦，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道：“就在一个月前，爸爸成功了。”
“3亿系统超越光速，完成时空穿梭，来到过去、当下、未来乃至平行时空，帮助不幸者弥补遗憾，最后它们回收了这些意识碎片，逐渐演变成这条河。”
“爸爸，007出现在我身边，也是你计划好的吗？”
“是，我测试好系统之后，设定了一小部分系统去寻找你。但不是每个世界都有你的存在，只有007重溯到你五岁的时候，没想到你的意识也来到了这个平行世界。”
“哦，所以你一直知道我那里发生的事，之前都是007骗我喽？之前世界的遗憾依然存在。”
“洛洛，即使拥有系统，人生也不可能变得十全十美。我不欲干涉你的人生轨迹，只是没想到，007把你带回了我身边。”
洛洛打断他，“爸爸，你对我太残忍了。”
洛洛努力克制着情绪，但刚见面就要失去，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抱歉，孩子，我很遗憾在这个时刻与你见面。但我想，还有一个好办法可以弥补一二……”
洛洛似有所感地看着父亲。
邵翊辞蹲下来，平视她道：“我在生物学意义上死去之后，系统运行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些微小bug，但如果放任不管，也有严重到影响时空运行的风险。这些bug需要人为进行修复，从而维护世界运行规则，信念坚定，能够进行时空穿越的强大意识体是最好的选择——”
“洛洛，我唯一的孩子，你是最好的人选。”
洛洛歪头：“可我也会死去。”
“你死去之后，意识将永远保留在主神空间，也可以随系统去往其他时间空间节点巡查……”
“那爸爸你呢？你不可以这样一直活着吗？”
邵翊辞笑着摇了摇头，坦诚道：“我已经垂垂老矣，即将到达生命的终点。我不愿留在这里，这是我的私心。之后我会回到真实的世界，等待灵魂的继续轮回。我会保留一部分意识，直到与你妈妈重逢，如果你想念我们了，可以来看望我们。”
洛洛：“……”
简单来说就是恋爱脑不想干了，要把活儿都扔给她！
“我要想一下。”洛洛恶狠狠捏了捏老邵的脸，感受到松弛微冷的触感，布满了岁月的痕迹，她的心又不争气地发软。
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丧女丧妻之痛，又熬上几十年的寂寞，去研发一个成功可能性渺茫的系统……
反正不影响她做物理研究。
洛洛哼了一声：“你这个破系统限制太多了，我要改变它的规则！”
“好。”邵翊辞笑眯眯的。
他复又抱起女儿，沿着这条遗失之河慢慢走下去……
直到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虚化，消散在空气中。
洛洛独自站在熠熠银光之中，一滴滚烫的泪掉落下去，很快消失不见。
她笑着扬了扬手，“爸爸——再见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