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真是舒兰，回来找我，那是我对你不起，我在这给你磕头了！只求你放过我一命，好生投胎去吧！求你，求你了！”
高小姐仿佛还在梦中，声音温柔的像是水潺潺流动在夜里。
“鹏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想你……都来不及了……”
萧珩冷笑一声，一脚踹在那鹏哥身上，高小姐骤然发怒，面色倏然间变得青白，原本白嫩的指甲也忽然暴涨了几分，整个人还没有脱离那陌生的外貌，却变得异常可怕起来。
“你若还当她是个什么良善之辈，那就彻底打错了算盘。当然，你若是想被她抓回去，当个鬼夫，我们也不好拦着。”
鹏哥早就被眼前的变故给吓傻了，但显然这一切已经让他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他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反倒不磕头了，只灰败的坐在墙角，哆哆嗦嗦的开口道：
“事已至此，是我对你不起。”
事情其实多少有些俗套了。
富家小姐与家里新来的家丁，若不是存了不安分的心态，其实根本也不会有什么发展的。可这个鹏哥本身就是来者不善。
鹏哥，本名叫做程凡，从小便是个流窜在街头巷尾的小混混，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后来又因为生了副不错的皮相，跟几个朋友做起了坑蒙拐骗的行当。会看上高府其实也是放手一搏。高家是河西有名的富户，家中只有这一个小姐，多少公子哥踏破了门槛也没得了高老爷的青眼，把高家的产业和小姐托付给他们。年轻的程凡盯上了这块肥肉，化了个名就进了高府当了家丁，期间特意接近高小姐，又靠着之前打听的情报，一步步的夺得高小姐的青眼，最后把编造好的故事一股脑的告诉高小姐。
“其实我那时候想的只不过是弄两个钱来花花，高家这么有钱，肯定也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就当是大小姐打赏罢了，可是后来……”程凡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局促：“我跟高老爷的一个侍妾看对了眼，就……就想着干一笔大的。”
高老爷早年丧妻，虽说拉扯女儿也算是尽心尽力，但家里还是抬了几房姨太太进来，其中不乏花街柳巷出身的。高老爷年岁渐长，对家里的姨太太也越来越力不从心，免不了要有人生了花花心思。
跟程凡搞到一块的便是那一个名叫曼珠的。其人进府已经有了几年，是高老爷生意场上的一个人送进来的，高老爷不是很喜欢，只不过放在府里好生养着罢了。寂寞了这几年，又是在风月场里打过滚的，看着这等活泛的小伙子心里自然有了计较。拐了人来尝了甜头，便开始商量合作的事情，言她这几年已经将高府的底细摸了个清楚，若是他愿意，他们两人便能当得起富家老爷夫人。
程凡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尝了甜头更加迷迷糊糊的，一门心思都在风韵撩人的曼珠身上了。没费什么时间想便答应了与曼珠合作。
后面的事情其实也就都顺理成章了。
“我告诉舒兰说我要进京赶考，她素来以为我是个落魄不得志的书生，便也同意了。我便说手里没钱没法上京，并向她许诺功成名就回来便与她成亲。舒兰很相信我，便告诉了高老爷。高老爷自然不同意，私下里没少找我麻烦。可舒兰逼得狠，我们也早算准了高老爷疼爱女儿，迟早是会答应的……”
高老爷看不得女儿一天天忧虑难安，想着若是这家丁考上也好，考不上也是好，权当是资助贫穷学子，便拿了几十两银子打发了他上京。
高舒兰也是打算去的，只是高老爷实在不同意，两人只能偷偷商议好了：让程凡先上路，过个半天几天的，再让他一个朋友过来接她一同上路。
高家的变故便从那夜开始。
程凡的朋友自然不是来接高舒兰的，甚至根本不是来接人的，若说实在要接人，那也是接曼珠的。
高舒兰如约将程凡从山上找下来的几个朋友放进了家里，在曼珠的里应外合之下，他们将高家洗劫一空，最后还放了一把火，虽然他们打劫的架势早已经惊动了官府，这火没有烧的太大，但高老爷重伤，府中显眼的财宝又几乎被抢光，曾经显赫的高家，还是一落千丈。
而程凡找来的混混，显然跟他没有那么深的兄弟情谊，想着既然高小姐早已经跟程凡暗通款曲，那么自己尝个新鲜也没什么，何况程凡早已经跟那个曼珠亲亲我我去了，他们何苦还忍着呢？
于是把还以为自己真要去上京回情郎的高小姐，给侮辱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他们把曼珠送过来，还带了一大堆高家的金银财宝过来，我们见着那笔钱都疯了，分钱分了好长时间，好不容易把钱分清楚了，我才想起他们这趟还把舒兰带了出来……”
这个高小姐生死都惦念着的人，早已经把她忘了。不记得这笔财富的背后是她的血，甚至知道了那群人奸污了高小姐，又把她丢弃在路边，想着总归是不会死的之类的浑话，拿着钱自在逍遥去了。
这些年他置办了田地，买了娇妻美妾，用着高家的钱逍遥了半生，可怜高小姐，孤魂野鬼的飘零着也要找到他。
高小姐那边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沈步月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高小姐，月光太轻薄，根本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她只好凑到似乎很紧张的周昉旁边：“这高小姐明明是知道的，怎么会？”
“是知道的。”周昉盯着高小姐的方向，轻声道：“但是太痛苦了，也太难以承受了，所以在她变成孤魂野鬼的时候，下意识的把这段记忆篡改了。可能对她来说，怨恨自己那个只知道做生意的父亲，比怨恨这个自己真心爱着的人，要好接受一点吧。”
说话间天地似乎都变了一点颜色。
高小姐缓缓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个冰冷刺骨的笑意：“我原本不想想起来的，我想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想起这一切？”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厉无比，嗓子里尖锐的像是藏了一把尖刀：“你知不知道我被那贼人侮辱了之后，有多想死？可是我还记挂着你，只当你是所托非人！可当我拖着这身子好不容易爬回家去，看见的全是满目疮痍的家！我爹甚至被打的只剩下一口气，你说！我还怎么有脸回去面对他！这是他从小养到大的女儿啊！带着一群贼人，把他打成那个样子，把他半辈子的心血都毁于一旦！你，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对得起我？”
高小姐已经慢慢从这幅身躯脱离了出来，青色的脸在晦暗月光下显得格外可怖，湿润的水汽在空间里疯长，甚至让人觉得已经置身水中。
“所以我投井了！死在自己家中！我对不起我的父亲，也无脸拖着这样的身子，在这世上再活下去了！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
“小心。”周昉手中结式，在沈步月耳边轻声叮嘱了一句，随即大声喊道：“大胆冤魂，何故害人？还不快快离开？”
说着手中金光一闪，“高小姐”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紧接着便是一个躯体倒在了门边。
沈步月跑过去，跟萧珩一起把这可怜的被附身的小姑娘扶起来，一起躲到墙边看周昉冲了过去和高小姐缠斗了起来。
“我与你无缘无仇！何故阻我！”高小姐看起来跟初见那日完全不一样了，一团黑气也隐隐透出红色来，声音凄厉到让人只听见就要胸闷难耐。
“听说，变红便是不好了。”萧珩在一旁观着战，插嘴点评道。
但沈步月看得出来他已经绷紧了身子，若是周昉不成，也好赶快冲上去救场。
“我看既然已经查清原由，不如冤有头债有主。”沈步月却打定主意袖手旁观。若高小姐真是被这个程凡害到如此地步，连死后都不清不楚的，他们又有什么理由救这人呢？
多行不义必自毙罢了。
没人应声。沈步月这句话就好似在这越发显得昏暗的屋子里打了个旋儿，缓缓升天或是消失不见了。
隐隐的红果然让高小姐厉害了不少，前几日夜里还能被沈步月和萧珩联手制服的东西，如今像是披上了一副不会受伤的铠甲，周昉出招十有八九都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两人只是密不透风的交着手，看样子要打上好长时间。
周昉似乎也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没有好处，在出手的瞬间，自怀中掏出一件不知道什么物什，高小姐刚一见着那东西便发出一声惨叫，周昉瞅准这个时机，手中招式翻飞，高小姐被制住动弹不得，节节败退了下来。
可就算是这种空挡，还记得冲着她的鹏哥攻了过去。
“你害我到这种地步，绝不会有好下场的！”不知周昉是防备不及，还是有意放水，高小姐青紫的双手已经死死的掐在了程凡的脖子上，倏忽间那人就被掐的双目圆睁，剧烈的扑腾着两条腿。
萧珩和陆沉都没打算袖手旁观，可还没等他们两人动，高小姐却是自己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