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六年初春的北京古都,愁云残雾,黯淡阴森。军阀灯红酒绿、野蛮统治,百姓沿街乞讨、水身火热。黑暗与光明,怒火与热血,充满了这个伟大而又衰败的古城。
就在这样的时刻,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支持奉军入关占领京津一带,消灭国民军,镇压民众日益蓬勃的革命力量,于三月十二日,公然派两艘日本军舰,掩护奉军进入大沽口。驻守在大沽炮台的国民军,在以旗语制止无效的情况下,发空炮警告,日舰竟悍然以实弹射击。国民军忍无可忍,开炮还击。日本帝国主义以国民军破坏“辛丑条约”为借口,纠集北京八国公使,向中国外交部发出最后通牒,要求中国撤消大沽口炮台,撤退国民军,严惩驻守大沽口的军官,并付数万元损失赔偿费;而日本帝国主义的军舰,却趁机云集大沽口,陈兵海上,进行威胁。
北京各界团体代表向执政的段祺瑞临时政府请愿,要求驳回八国的最后通牒,切勿屈服。但是,执政府的卫队却用刺刀刺伤了几个代表。一时间,京都群情激愤,舆论沸腾。
三月十八日,由北京各校、各社会团体组成的数千人请愿团,到***前举行**,反对八国的最后通牒。
李大钊在**上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号召大家“用‘五四’的精神、‘五卅’的热血,不分界限地联合起来,反抗帝国主义的联合进攻,反对军阀的**行为。”他的演说,极大地激励和鼓舞了请愿者的革命情绪,他们一路高喊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段祺瑞政府”、“反对八国最后通牒”的口号,前往铁狮子胡同段祺瑞政府门前去请愿。
铁狮子胡同路面不宽,是明朝崇祯皇帝的田贵妃之父田畹的住宅,因宅前摆着一对铁狮子而得名。清朝时,这条胡同里还有和亲王府、和敬公主的赐第。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以后,段祺瑞的临时执政府就设在铁狮子胡同和亲王府。
请愿团浩浩荡荡,向铁狮子胡同
缓缓前行。
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的学生汪一琛,就走在这只请愿队伍的前头。前面的队伍已到执政府门前,而后半截队伍还在东西牌楼背面。
忽然,前面枪声大作,随之游行队伍的秩序大乱。
原来,当前面的队伍进入段祺瑞执政府门前时,军警立即封闭出口,用机枪、刺刀、铁棍,用最野蛮、最残酷的手段,开始屠杀手无寸铁的请愿群众。
汪一琛和她的同学们,都在队伍前头,最先进入铁狮子胡同。
子弹乱飞,大棒乱舞。赤手空拳的学生和其他各界人士,顽强地同军警搏斗。
人群一批一批地倒下,地上鲜血横流!
汪一琛眼看着自己的同学一个个在枪弹中、棍棒下倒在地下,她不顾个人安危,冲过去和军警扭打,企图将她们救起,但却被从后面来的棍棒打倒。
恍惚间,她感到自己被扛了起来……
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
惨案发生的第二天,段祺瑞执政府就发表公告,诬陷“三·一八”事件是李大钊等人“假借****学说,啸聚群众,屡肇事端,闯袭执政府”,“着京内外一体严拿,尽法惩办”,并下令通缉组织要犯。
这是民国以来最黑暗的日子!北京城里大街小巷贴满了“宣传**,主张共产,不分首从,一律死刑”的告示。
白色恐怖笼罩着古老的北京城,一大批进步人士被秘密处死。《京报》社长、主笔邵飘萍,便是其中之一。他在“五四”运动、“二七”罢工、“三·一八”惨案中,以自己主办的《京报》为阵地,坚决站在民众一边,敢于说真话,敢于揭露事实真相,军阀早就对他恨之入骨。“三·一八”惨案后,这位***的著名报人,于四月二十六日,在天桥被秘密杀害,年仅四十岁。
惨案发生后,女师大一些学科被迫解散,汪一琛被校方一封“函该生知悉”的信,驱逐出校。
她十六岁来到京都,凭着扎实的国文功底
,考取了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三年来,她一直把这里视为自己的家,如今被驱逐,十九岁的少女顿时感到没了依靠,如同一叶无港可泊的小舟。她踟躇在愁云密布的京城街头,那种不知哪里才是安身立命之地的情绪,再一次将她紧紧笼罩。
无奈之时,她想到了宣武门外的“安徽旅京学会”,她曾经去那里参加过同乡会。
在“安徽旅京学会”,汪一琛好说歹说,才借到一间小屋。但是,人家有时间限定,半个月的期限一到,必须立即搬出。
斗室小屋,尘土堆积;墙壁剥落损坏,满面疮痍;蜘蛛网挂满屋顶墙角,封闭着窗子;破碎的砖头、瓦块,发霉的朽木、烂柴,满地皆是。汪一琛忍着身上的伤痛,收拾出一块可容身体躺一躺的地方,又到门房老人那里讨来一些柴草铺上。
有了这个歇脚的地方,汪一琛一下子瘫软了。人的意志就是这么怪,无处存身时,再苦再难都能挺着;一旦有了容身之地,即便再简陋,也会立刻垮下来。汪一琛躺在柴草上面,环视着小屋四周,那破烂不堪的样子和无处不在的蜘蛛网,令她万分酸楚。这股酸楚,触动了她灵魂深处最为敏感的神经。
三年前,她含泪饮恨离开烟雨蒙蒙的扬州,一路北上,来到北京。北京是宣传新思想、新文化,反对旧思想、旧礼教的地方,她希望自己的命运,能够在新潮云涌的京都有所改变。在北京读书的几年里,她接触了一些进步仁人和青年,明白了个人命运与整个国家命运休戚相关的道理;她积极参加各种****,撰写女性争取自由、平等的文章。然而,学潮运动搞了半天,革命革了半天,到头来自己的命运不但没有改变,反而沦落到这种境地,难道革命的结果就是这样?今后怎么办?该往哪里去?哪里才是自己的归宿……
汪一琛的思绪在苦思冥想中,回到最不愿回望的扬州。一直不愿碰及的记忆之门,在这个斗室小屋不知不觉的悄然开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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