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莲没好气的说:“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且将心放回肚子里吧,任由他们说的天花乱坠,哪怕沿古说今,把死的都说活来,我都不会按印的!”
平溪村内有专门议事的草厅。
若有什么关乎全村,一人无法决断的事情,便会在此召开决绝会,听取大多数人的意见。
只不过,自谢家入住平溪村,至此已有二十年,村中却从未遇见过难以决断之事。
所谓的草厅便一直被搁置,不知落了几层灰。
郑莲和媳妇们来到草厅时,村里的其余妇道人家早已聚集在此处,她们三两成群,交头接耳,一边说道,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她们的方向投来打量的目光。
显然,对于谢家人‘有钱不赚’,‘找不自在’的做法,她们已有听闻。
媒婆刘荷单手叉腰,自觉风姿绰约的往此处走来,走到近处翻了个白眼:“你们要是还想在村里平安呆下去,今天最好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看见那些人了没?”
刘荷指了指不远处簇拥成团的十数位妇人。
那些人面相皆凌厉,眼风轻轻扫来,就掀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刻薄之气,不好惹极了。
她们号称是平溪村内最为难缠的妇道人家。
比之刘荷有过之而无不及。
刘荷说:“往日她们之所以不与谢家打交道,是因为你们几家无相关之事,你们也未曾触犯到她们的利益,但今日可不一样,倘若你们不知趣,恐怕,以后就没安宁日子过了……”
谢家媳妇们皱紧了眉头。
田贵菊问:“你是在威胁恐吓我们吗?”
“哪里是威胁,就是心情好,便好声好气的与你们说道一番。”刘荷摆了摆手,自觉无辜极了:“至于你们爱听不听,关我何事?”
闻言,田贵菊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这般说来,我们还得感激你不成?”
“那倒是不必,谁让我心肠好呢。”
刘荷笑的很是欠揍。
甘霖恨不能扶额长叹。
刘荷心肠好?
也不知这人睁眼说瞎话时,心底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羞愧之意。
一旁田贵菊被气的眼冒火光。
说完这话以后,她也不多做纠缠,扭着腰肢往那一群看着就很不好惹的妇人走去。
甘霖目光追随她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她就看见刘荷被扯到一边,几个妇人压低声音问:“如何了?你可有成功说服他们?”
此话一出,就见先前趾高气扬的刘荷皱起了眉头,一副忧愁模样:“几位姐姐见谅,我已经努力游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奈何谢家人油盐不进!”
妇人们立即大怒。
“真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东西!”
“咱们平溪村好心好意收留他们二十余年,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要我说,就该把他们都赶出去,谁都别想挡咱们的发财路!”
一阵怒骂声中,刘荷‘尽心竭力’的安抚,叹了口气,装模作样的说:“那位富商说了,若是咱们村里有一户人家不同意,租地一事便就此作罢,看来,咱们命里是注定没有这笔财运了。”
说到最后,她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唏嘘。
牵扯到虚无缥缈的财运一说,其中一个妇人立即暴跳如雷。
“挡人财运犹如害人性命!谢家人若真这么不识趣,我定然想尽办法将他们逐出平溪村!”
此话一出,立即得到了多数人的附和。
她们站在不远处,望着郑莲等人的目光,就像看着有血海深仇的仇家似的。
耳聪目明的甘霖略为沉默了一瞬。
不由得看了眼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尾巴快要翘到天上的刘荷一眼。
怎么说呢,虽说这人话没说错。
可她就是有种被挑拨离间了的感觉。
刘媒婆……其心可诛啊。
甘霖扯了扯郑莲的手,天真烂漫的仰头问:“祖母,那人是谁啊?”
郑莲微微矮下身子。
顺着甘霖的视线往那边看,等看见对面的妇人眼神恶狠狠的将自己这家人盯着,她立即皱紧了眉头,将甘霖的小脑袋转了回来,语气淡淡:
“别看,伤眼。”
说罢,郑莲顿了顿:“村头郭屠夫家的,你该叫她一声郭家婶婶,但她与我们无关,不必在意。”
闻言,甘霖睁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一点也不委婉,继续说:“这位郭家婶婶看起来好像不喜欢我们。”
郑莲嗤笑一声,瞅准了机会就好好教导自己的小孙女,一本正经的说:“小十,你要记得,人活一辈子从来不是为了讨谁喜欢,只要自己能活得快意且问心无愧,哪用管他人的喜与恶?”
这话郑莲说的理所当然。
甘霖张了张嘴,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
寻常的长辈,必定会自小教导晚辈知书识理,形容有度,偏偏谢家的长辈不同,话里话外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私’之意。
他们不要求她宰相肚里能撑船。
更不要求她因旁人的想法而委屈自己。
不得不说……
此举对极了她的胃口。
于是甘霖郑重点头,响亮的应了一声:“祖母,小十记住了。”
吴梅只觉得嘴里发苦:“娘,您这样教导元宵,日后若是让她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性子,那可如何是好?”
“自私自利总比身不由己来的好。”
郑莲瞥了吴梅一眼,意有所指的说:“咱们谢家命不好,从我这代就没谁能活的随心肆意,你们也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在身,不得自在,咱们这辈人半截身子已埋进黄土里,不得自在便罢了,可小十呢?”
众人默然。
郑莲继续说:“她年纪尚幼,往后还有几十上百年,总不能让她也如咱们一般,整日受气吞声?”
受气吞声?
谢家人在平溪村寄居多年。
此处排外风气虽不甚浓重,可不得不说,她们的日子也是近几年才好过起来,刚开始那些年别提有多艰难。
左右邻居,无一熟识。
一朝受难,连个求助的对象也无。
就如此时,旁人都三两成群,唯有谢家孤零零的站在一处,与平溪村的本土村民们泾渭分明。
她们几个人就宛如什么稀罕物件似的,被旁人左右上下打量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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