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
出嫁第一日，婆家便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惊的方凝语神思不属。
没过多久，华贤平即将被斩首的消息传入华家，整座府邸都陷入了无尽的惶恐。
新婚丈夫更是失魂落魄，大发了一场脾气，随即将自己关于新房喝闷酒不许任何人打扰。
方凝语胆战心惊。
眼看着华家大厦将倾，她顾不得新婚忌讳，忙不迭的提前回门，一进门就跪在方知行面前哭求。
“爹，我刚嫁入华家，婆家公就被定罪斩首，外面的人还不知要怎么议论我是扫把星，您能不能想想办法，设法保我公公一命？”
方知行皱眉：“他犯下杀人大罪，按律就该以命相抵，此事无商酌余地！”
方凝语泪眼连连：“父亲，您就看在您未出世的小外孙的份上，帮女儿这一次吧，倘若我公公真死在刑场上，华燊只怕要与我生分了，您不是告诉过我，一定要和华家交好吗？”
说着，方凝语眼中浮现祈求之色。
见她如此，方夫人坐于上首，红唇轻启：“你已嫁入华家成为华家媳，这等关系还不算亲近？”
方知行面露不耐，跟着说：“此案乃王觉审查，你若想求情，就去寻他。”
恰在这时，下人前来回禀。
“老爷，小少爷醒了！”
一听这话，方知行哪里还能管得了女儿在想什么，忙不迭的往后院走。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的宝贝独子可是昏迷了整整三日！
回想前两日，华贤平献上的药方，说是一旦服下，最多两日就能让他儿恢复清醒，他原本不信，可华贤平又说，只有保持清醒，《华荣医经》里的办法才能有用，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命人试药之后，生生的灌了进去。
如今看来，华贤平倒也没骗他。
方知行喜形于色，哪怕在离开正厅前方凝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没能让他的脚步停下片刻。
“父亲……”
眼睁睁的看着方知行走远，方凝语咬了咬唇，又将希望寄放于方夫人的身上：“母亲……”
话语间的哀求之意，无以言表。
方凝语自以为很聪明，更能拿捏嫡母的心思。
由于在几年前，嫡母的亲子得了急病暴毙之后，原本嚣张到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嫡母忽然变得沉稳，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章程，任由是谁也挑不出错处，在蓟县的夫人圈内还有个贤妻的名声。
因她对庶出子女皆如亲子亲女，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她爹娶了这么个大度贤良的妻子。
方凝语清楚。
倘若嫡母想继续维持贤良淑德的名声，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跑到父亲面前说项一番。
如此，只要她回娘家‘哭求’的消息传回华家，无论事情成不成，华燊乃至其余人，都得记她三分好。
方凝语的小算盘打的极好。
然而她到底是过于年轻了，得意时甚至忘记了伪装。
见状，端详了她半晌的方夫人忽然笑了，摇摇头轻叹道：“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方凝语抬眸，眼里湿漉漉的痕迹还未消退：“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说你不知道自己有几分几两重的意思。”
方夫人的语气堪称和蔼，说出的话却像市井妇人一样多了几分粗俗，她彻底拆掉了‘贤淑’的面具。
“我扮娇弱时，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吃屎，那时候即便你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你，她也没更斗得过我，何况是你？”
方夫人语气平常：“你的演技真是糟糕到令人眼睛疼，若是我国军队里多几个像你这样的敌国细作，只怕无须将军们彻夜研讨兵法，就能将敌国不战而胜了。”
最大的嘲讽莫过于此。
方凝语面色微微僵硬，她没想到嫡母会将话说的这样难听。
毫无准备下，她愣怔了几秒。
随即又像无事人似的装傻充愣：“母亲到底在说什么？凝语为何听不懂呢？”
方夫人摇了摇头：“同一个问题，聪明人不该问两遍。”
说到这儿，方夫人极为悠闲的喝了口茶。
随着方知行的离去，厅堂内的奴仆也走得差不多。
不用派人去瞧，方夫人就知后院是个什么情况。
恐怕，那些奴才们正争先恐后的涌进小公子的房内，面对刚刚醒来的方家小少爷，朝方知行说一大堆讨喜话。
唯一让他们苦恼的，或许是前头的人将话说完了，后面人为了赏钱，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些更新鲜的。
这就是奴性。
在方夫人眼中，身为方家姑娘，方凝语却与他们没什么区别。
良久，就在方凝语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时，方夫人终于再度开了口。
她语调慢吞吞的，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自你懂事时，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主意的。”
“五岁就敢装病替姨娘争宠，十岁就知道陷害庶姐，十二岁就意识到了名声是种多重要的东西，在外营造出方家的凝语姑娘知书达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假象。”
听到这里，方凝语心下一跳，正想开口辩解，就见方夫人朝她递来一个‘请勿打扰’的眼神。
她忍了忍，到底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无论你是为亲娘争宠，还是汲汲营营的为自己‘造势’，我都不放在心上，闲暇时还能将这些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与旧时好友唠唠嗑，逗自己开心开心。”
“可是后来，你的心就大了。”方夫人抿唇，眼角的笑意由浅至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堂内气氛微凝。
方夫人并未有等方凝语回答的意思，自言自语般的继续说：“大概是从你的哥哥姐姐们逐一死去，而你意识到自己还能活很久的时候，你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放肆了——
借着县令之女的名头，你开始与外面的姑娘少爷结交，最后还起了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的心思。”
说到这里，方夫人哑然失笑：“刚开始，我还以为你的心有多大，可你挑来挑去，却挑中了华家最不中用的庶出少爷华燊。”
【14看书】官网：www.wanben.org